王 娟
傳統(tǒng)對男女性別角色內容的不同認定使得體育總被認為是男性專屬的活動場域,而在傳統(tǒng)的性別迷思中,女性無論在生理或心理條件上皆認為無法應付體育中的競爭狀態(tài),因而參與體育對女性來說是一項危險且不適宜的行為。此種對女性刻板且武斷的認知使得體育場域產生討厭女性的狀態(tài),造成自古以來女性在體育場域中不斷被排除在外的現(xiàn)象。在排除女性參與體育的同時,許多社會學者也指出長久以來體育場域被積極經營成維持男性地位與鞏固父權社會結構的機制。不但維護傳統(tǒng)陽性概念在體育場上的展現(xiàn),強化男性高于女性的特權,更幫助男性的運動參與者利用體育在其他男性間建立地位,并提供男性間可接受的親密關系。在父權體制的操作下,體育所提供的這些功能使得女性在體育中顯得次等。因為體育是用來維持男性特質的一項利器,也強化了性別印象的二元對立,樹立了合宜性別的概念,造成不同性別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在此脈絡影響下,女性從兒童時期就接受身體意象的塑造與合宜女性的持續(xù)訓練,并在社會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控制下,漸漸失去真正體育的權利與對體育的正確認知,而體育場也順勢成為男性專屬的活動公共場域,而女性總處于較弱勢的狀態(tài),且持續(xù)面臨邊緣化的窘境。
體育中的女性在專業(yè)體育表現(xiàn)上所受到的關注程度,也和男性有所差異。許多學者指出體育報道中無論在量或質的方面皆呈現(xiàn)兩性失衡的現(xiàn)象。女性不僅在體育活動的報道量遠低于男性運動員,而且在報道內容中亦不難發(fā)現(xiàn)體育場域對女性體育項目的輕視與忽略。舉例而言,女性運動項目通常被形容成男性體育項目的衍生品或附屬版;多數(shù)有關女性運動員的文字描述亦較偏重其外表容貌或舉止,而非針對其體育專業(yè)能力給予肯定;在報道的影像呈現(xiàn)方面也都有過度物化女性傾向。女性運動員面臨之差別待遇除了顯現(xiàn)在媒體報道之中,社會大眾對于她們的期待也比男性運動員多了一些形象上的要求,因此理想中的女性運動員,除了要能展現(xiàn)體育能力外,更希望能展現(xiàn)女性特質的那一面。
在此種脈絡中可以理解,在體育中居于弱勢又被賦予矛盾期待的女性運動員面臨了許多男性運動員無法體驗的困境與難處。女性運動員的競技表現(xiàn)常常不是焦點所在,媒體與社會大眾總是專注于女性運動員的形象、態(tài)度、行為是否符合社會所認知的女性特質,而此種對女性在體育表現(xiàn)上的貶抑并未隨著社會的進步而消失。體育的本質往往使得女性運動員無法達到女性特質的標準,而社會上對于不符合女性特質的女性運動員常伴隨著嚴厲的批評甚至加以污名化。對不被社會標準認可的女性運動員冠以金剛芭比、男人婆甚至是同性戀的稱謂。這些稱謂背后隱藏的歧視意涵也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女性運動員在參賽時的成績表現(xiàn),凸顯其所遭受的不公平對待。
通過上述種種情況可知,女性運動員雖與男性運動員處于同一體育場域,實際上卻有著不同的待遇,這樣不公平的起跑點,讓女性運動員本身的發(fā)展遭受莫大的限制,甚至為了體育專業(yè)的發(fā)展面臨被污名的困境。為了讓女性運動員認識自身所遭受的污名化狀態(tài)與自身污名的情況,并讓社會大眾了解污名化在目前體育場域中的嚴重性。筆者著力揭露女性運動員所遭受的污名狀態(tài),以此厘清污名感產生的場域以及發(fā)展的脈絡,并從體育情境中女性運動員的形象、性傾向兩方面加以探討,以期對女性體育參與能有正面的呼吁與貢獻。
若承認女性在體育場域中所面臨的處境是一種長久以來堆疊出的特殊文化現(xiàn)象,就必須先就體育場域中女性運動員所面臨的污名狀態(tài)做出合理理解。污名化是一種身體或社會的屬性或標志使行為者的社會身份降低到沒有資格得到社會充分容納的程度。此定義顯示出所謂污名的現(xiàn)象不是僅發(fā)生在法律上犯錯的群體,而是具象在不符合或違反社會常識的個人或團體中,因而產生不被社會充分容納進而被排除在外的行為準則。但污名化的對象可能只是因為某部分的特征或某些行為不符合社會期望或主流意識形態(tài),即造成不被社會所充分容納的狀態(tài),進而被社會邊緣化與妖魔化。強勢的社會價值觀,如資本主義、父權主義、異性戀主義、種族主義自從個人出生開始,就借助教育以及社會化的過程不斷地滲透至每個人的腦海,產生價值觀并成功地成為社會上大多數(shù)人生活所奉行的準則。當這些主義成了圭臬,不符合或無法符合主流思考的族群就必須面臨社會的排斥與批判,以次等的姿態(tài)成為相對于主流的非主流。舉例而言,因身體有缺陷而被認為無法提供最大利益的身心障礙者,在資本至上的功利社會中成為社會上無法被充分容納的群體;在性別上,獨立自主的女性也因為不符合父權社會對于女性的要求而成為污名化的對象;在異性戀主宰制下的當今社會,同性戀者時常因為性傾向的不正常而成為污名化的團體。
若我們承認體育場域是反映社會的一面鏡子,存在于社會場域中的污名對象都可以在體育場域中被發(fā)現(xiàn),舉凡上述的身心障礙者、同性戀者、強勢的女性都常是在體育場域里被污名化的群體。若局限于性別,女性運動員在男性為主流的體育場域中所面臨的污名現(xiàn)象成為了男性運動員無法感受的部分。令人爭議的是此種污名的來源與運動訓練的本質有著莫大的沖突。女性在積極參與原本針對男性特質所設計的體育項目下所產生的結果,既使是為了追求卓越表現(xiàn)而接受的男性化、英雄化訓練過程,本身也違反傳統(tǒng)社會對合宜女性的原本性別期待。這種沖突在生理方面具象在女性體育專業(yè)人員的身體形象上,而在社會角色扮演方面則具象在女性體育專業(yè)人員的性別定位與同性戀的議題上。此種與其他社會場域沖突的脈絡使得體育場域中對待與評價女性運動員的方式陷入了矛盾的狀態(tài),有時甚至影響了比賽公平,產生了污名化的狀態(tài),導致體育成為違背社會正義的具象化場域。
自古以來,文人筆下就折射出了社會價值觀中理想的女子形象,如冰肌玉骨、月眉星眼、朱唇榴齒、杏臉桃腮等都勾勒出傳統(tǒng)社會所認同的女性陰柔形象。此種對形象的論述經年累月于今天的社會形成牢不可破的美麗綱領,間接地透過家庭與社會化的途徑要求女性實踐。形象是受到評價的媒介。在人與人第一次接觸時,彼此形象帶來的直接感受即開始有了好壞之分,進而引發(fā)出的刻板印象亦借助形象有了莫大的想象。因為社會化的過程,哪一種角色應對應哪一種形象已深植于社會大眾的想法中,若違背此種意識常識,將受到社會負面的批判與嚴重的責難,形象議題所能引起的社會效應遠比想象中嚴重。由于社會標準程度的不一,所受到的責難程度也不盡相同。程度輕者呈現(xiàn)在大眾對其行為的懷疑與好奇態(tài)度上;程度重則會引起社會激烈的反應,甚至刺激出歧視的言語與行為。此種偏頗的社會對待最常出現(xiàn)在社會對性別角色的要求上。如男性不夠陽性化或不擅長體育就容易被社會譏笑為娘娘腔,而女性不夠陰性化就會和男人婆、金剛芭比劃上等號。
同樣的情形也出現(xiàn)于體育場域中。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東方社會中,體育里的女性總是被期待能展現(xiàn)出其屬于女性的特質。而對于那些從事攻擊性、需要強壯肌力或傳統(tǒng)就定義為男性體育項目的女運動員來說,則常被貼上男性化的標簽,甚至在生理上被譏笑。然而,體育本身的要求以及所需要的能力使得運動員必須接受長期訓練,而長期訓練的結果往往造成女性運動員在形象以及個性上發(fā)生改變。針對體育情境中女性運動員的形象及個性歸納出一些特點,如女性運動員的肢體常被形容為粗壯、皮膚黝黑,發(fā)型總是留著像男孩一般的短發(fā),衣著寬松,不拘小節(jié),且體力充沛、充滿陽剛味等。上述特質是一般社會大眾對于女性運動員即有印象,可明顯看出與社會女性角色期待相違背。
陽性特質與陰性特質本身并沒有限定執(zhí)行的性別。如果這個社會上沒有男女性別分工的意識形態(tài),女運動員執(zhí)行陽剛特質的現(xiàn)象不會造成任何的沖突與矛盾。但正因社會上對于所謂合適的男女角色過度堅持,而造成體育場域中女性專業(yè)選手在面對體育成就的目標之前必須先處理好自己在性別特質方面是否違反社會常識的問題,以避免受到懲罰。社會大眾期望女性運動員除了體育表現(xiàn)外還能展現(xiàn)其女性特質,然而事實卻是大眾多數(shù)認為女性運動員形象較不符合女性特質,在現(xiàn)實與社會期待的沖突下,女性運動員因培養(yǎng)體育專業(yè)所需付出的代價竟是社會對其歧視,形象成為了女性運動員遭受污名化的主要路徑。
當女性專業(yè)運動員的外在形象不符合傳統(tǒng)性別角色期待時,另一種有關性傾向的揣測也出現(xiàn)在體育場域中,具象在社會大眾對較陽剛化的女性運動員性傾向的猜測上。無非是從社會大眾對女性運動員形象與性別角色定位的關聯(lián)假設開始,針對女同性戀運動員污名化的硏究明顯地指出形象是女運動員會被貼上同性戀標志的原因之一。具有女性特質的男性會被誤認為男同性戀,同樣的,具有男性特質的女性也會認為是女同性戀。因為形象不符合傳統(tǒng)角色期待,導致女性運動員在異性戀男女二元分類中被歸類于偏向男性的一方,而一般社會關系中男性必須和女性配對,因此位于男女二元分類中偏向男性的女性運動員的性傾向遂成為社會大眾質疑的焦點。
在異性戀作為社會關系的基礎結構下,同性戀的關系在現(xiàn)今社會中仍處于被壓迫的一方。以父權為運作中心的權力機制將同性戀塑造成富有貶抑的詞語,目的在于強化社會傳統(tǒng)中所堅持的性別二元體系,并強化異性戀的家庭形態(tài)。此種社會氛圍對社會大眾產生壓力使其去順從社會所認同的性別角色的規(guī)范,而同性戀則被社會污名成不正?;虿B(tài)的社會行為。從性別信仰體系的角度來看,反同性戀的偏見來自于人們對違反傳統(tǒng)性別角色者的評價。也就是說,當人們認為一個人的形象或特質不符合傳統(tǒng)性別角色的內容時,人們就會貶低對這個人的評價,并且冠上所謂同性戀的稱謂。雖然有硏究認為體育場域中女同性戀運動員并沒有遭受到較大的污名現(xiàn)象,然而有更多學者指出在體育場域中同性戀恐懼癥是確實存在的社會現(xiàn)實。
雖然體育領域中的女同性戀者不在少數(shù),但因為同性戀的概念已被污名化而成為具有負面意義的語詞,在體育中的女性運動員如果具有同性戀身份即會因此受到排擠,或失去一些表現(xiàn)的機會。因此,為了避免自己落入同性戀的泥潭中,無論是異性戀或是同性戀的女性運動員都開始經營自身女性化形象,減少陽性化的程度,以免社會大眾將其歸類為同性戀。在此脈絡下,許多女性運動員無論是在體育場域內或是體育場域外都會特別展現(xiàn)出自己符合傳統(tǒng)女性的性別角色特質。對于異性戀女性運動員來說,其行為無非就是要順應社會大眾的期待,使自己女性運動員的身分更向女性靠近;而對同性戀女性運動員而言,其行為將可能會減少社會大眾對于自身性傾向的指責,并可提高觀眾對自己的接受程度。
女同性戀標志在體育場域中影響女性的力量不容小視,因為這不僅影響了女性參與體育的意愿、參與體育的權利,也影響著女性運動員能否在體育場域中展現(xiàn)自身的才能。社會大眾對于女性運動員的評判從第一眼可見的形象就已經開始,倘若其外表形象不符合傳統(tǒng)社會期待,即加以譏笑或責難,使其產生污名感,甚至進而窺探隱藏于形象背后隱秘的情感世界,以自我狹隘的觀點標識女性運動員,僅因其外表形象不符合傳統(tǒng),便將女同性戀標識在女性運動員身上,進而歧視或排斥。如此負面的期待與想法,讓女性運動員面臨形象與性向的雙重污名。
20世紀80年代,西歐和美國社會掀起了女性主義的思潮。國外學者相當注重體育場域中所造就的性別議題,也紛紛承認體育場域的確具有重塑性別定位的特性與能力,尤其在身體形象上,體育與社會對性別角色的期望呈現(xiàn)了不一致且沖突的狀態(tài)。反觀國內有關體育場上的性別論述寥寥無幾。目前在體育學術領域中關注性別議題的大部分學者多數(shù)從身體意象與參與阻礙的觀點解釋女性與體育的連結,較少有學者關注體育場域中討厭女性的淵源,以及批判女性運動員所遭到的污名對待,忽略體育場域本身就是個沖撞傳統(tǒng)性別定義的現(xiàn)場,也極少有硏究聚焦于對比性別概念于體育場域與其他社會場域的發(fā)展,對女性運動員在自我要求與社會要求的拉鋸過程中的自我經驗與角色呈現(xiàn)更是視而不見。
現(xiàn)今社會中,體育場域對于女性來說已不再是禁地,伴隨著文明開化與女性主義的發(fā)展,社會對女性參與體育大多持鼓勵的態(tài)度。然而當女性運動員參與體育的程度或表現(xiàn)超越了父權體制所認為合宜女性的范圍時,女性參與體育的現(xiàn)狀卻是遭受到其他群體無法想象的意識限制。由上述的討論,可以理解女性參與體育是否合宜的范圍界線,往往是由女性運動員所呈現(xiàn)的外表形象開始產生。而當女性運動員的形象超出了社會定義女性的范圍,帶有社會負面意涵的評論即開始污名化女性運動員,甚至對其杰出的體育表現(xiàn)產生雙重標準的判定。另外,受到社會上性別二元分立的價值觀影響,由女運動員形象所引起的問題延伸至大眾對女性運動員性傾向的討論。當女運動員無法符合社會異性戀的常識,在體育場上專業(yè)的表現(xiàn)通常遭到貶低。這一狀態(tài)周而復始的循環(huán),嚴重限制了女性運動員的發(fā)展與表現(xiàn)。女性在體育場域中面臨著雙重污名的劣勢,此種違反社會正義的狀態(tài)非常值得我們深刻反省,而該如何讓女性運動員得到一個公正公平的發(fā)展空間則需要大眾共同的努力。筆者以期修正社會偏頗的意識形態(tài),讓女性運動員能夠真正站在公平、公正、公開的起跑線,從事原本強調公平競爭的體育事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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