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米

總把西塘當麗江

費米

2008年，我應一家旅游地產公司邀請，為他們做文化項目部分的策劃，先期的活動之一就是考察國內的一些旅游景點，麗江是我們此次行程中的一站。

這是我第一次去麗江。去之前我備足了功課，看了不少有關麗江的書，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被遺忘的王國》。該書的作者顧彼得，1901年出生于俄國，蘇聯(lián)十月革命時期逃到哈爾濱，跟國民政府要員有些來往?？谷諔?zhàn)爭期間，國際組織援華項目之一就是幫助一些大后方的城市鄉(xiāng)村成立工業(yè)合作社，既解決一些民眾的生計問題，同時生產一些戰(zhàn)備物資支援抗日前線。顧彼得被派到了云南，去了麗江，一待就是數(shù)年。合作社事情不多，他轉遍了麗江的每條街，對東巴文化略有涉獵，聽過一些茶馬古道上的馬幫故事。這些經歷成了《被遺忘的王國》一書的主要內容。能打動我的是這樣的文字：“在麗江占支配地位的納西族農民們成群結隊地趕集回來。談笑風生的男女牽著馬匹，在老遠處我們就聽到了他們的說話聲和歌聲。他們當中許多人都認識我。他們的問候發(fā)自肺腑，充滿歡樂?；丶仪八麄兞晳T在城里喝酒，因而臉色通紅?！?/p>

然而，到了麗江我很失望：我找不到顧彼得敘述的那樣的氛圍，滿大街走著的是同樣裝束的背包客，滿大街賣的是同樣的東西；小旅店和咖啡館門前招牌上一律都是兩個詞，“溫柔時光”和“發(fā)呆”；到了晚上，鱗次櫛比的酒吧里迪曲震耳欲聾，除了喝啤酒與蹦迪沒什么事情可干。我把這些想法整理成博文，連載在了香港星島日報網的博客上。內地有雜志編輯看后發(fā)來郵件，希望我把博文修改后發(fā)在他們那里，我也是犯懶沒動手。感覺到了就寫下幾個字，感覺差了就不想再寫第二遍了。想必很多到過麗江的朋友也有此同感，每每聊起都是嘆息：麗江算是被毀了。

西塘在我的故鄉(xiāng)，這幾年知名度直追麗江，去年我去了那里，發(fā)覺那里已經成了又一個麗江：走著同樣的人，賣著同樣的東西，晚上酒吧里同樣的喧鬧。除了景致不同，其他都是一模一樣。麗江有一道小吃叫“蝦扯蛋”，西塘也賣“蝦扯蛋”，沒一點創(chuàng)意還不會不好意思，這就有點瞎扯淡了。西塘起步也晚，數(shù)十年前商業(yè)沒那么發(fā)達，基本是個江南小鎮(zhèn)的格局，大多數(shù)居民祖輩都在此生活，所以西塘旅游主打的是“活著的江南古鎮(zhèn)”，意思是這個江南水鄉(xiāng)充滿了生活氣息?，F(xiàn)在，說西塘是“活著的”還真懸，絕大多數(shù)原住民都遷出了老宅子，在鎮(zhèn)子外面的新區(qū)住起了高樓，以前的房子基本都租給了外地人，接手經營的外地人說租金太高，生意難做，實在不行就盤給其他人了。這點，跟麗江大致相同。

一種地方文化，最好的傳承者就是當?shù)厝肆?，不是一種文化造就了一種生活，而是該種生活自然創(chuàng)造了當?shù)氐奈幕?，此種文化已經滲入到他們的骨子里了。他們不用全盤照抄別人的東西，只要活出自我就活出了這份精彩。如今提倡共享經濟發(fā)展，推動綠色生活，這是需要大智慧的。當年，一些聰明的農民在自家院子里搞起了農家樂，利用周圍的青山綠水開出了一片新天地；如今的農家樂遍地開花，有創(chuàng)新的很少，其服務質量和效益不免就打折扣了。綠色生活是個全新的概念，亦是一種全新的經濟，需要的是傳統(tǒng)文化與環(huán)境理念的高度融合，這對各級政府來說是個全新的課題，沒有藍本，沒有范式，要的是高度的智慧。比如電動汽車，各地都上項目，都按一個模子搞，結果就像如今的農家樂，質量差效益低，估摸再搞多少年也就慢慢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