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廣偉

二能豆子，是我的叔伯叔叔，排行老二。印象中，他個子不高，身體還算壯實，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好像指揮千軍萬馬似的，加之平時愛吹牛不認輸，人送外號“二能豆子”。最近聽聞他死了，還不到六十歲，心里不勝感慨。死前是又拉稀又尿血，但他堅持不肯就醫(yī)，嘴里還嘟囔著：看我能敵得過它不。真應了別人送他的那個字，到死都是“能”。他真的是那么無所不能嗎？

我的爺爺是老大，他的爸爸是老三，不知是分家沒分公平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反正直到父親這輩，兩家關系都不是太好。不管大人關系怎么樣，也不管別人怎么說他，他在我心里始終是長輩。無論以前還是現(xiàn)在，見了他，我總是畢恭畢敬地叫他一聲“二叔”，看得出來，他非常高興，每當我叫他的時候，只要旁邊有人，他就對別人說：這孩子行，見了面都是喊叔叔。許是滿足了他的自尊心吧。

由于他個子不高，加上平時愛吹牛，直到三四十歲仍然是單身。聽說有次相親都快成功了，但到最后一個問題時，他還是露餡了。女方家問他一天能刨多少地時，也許是他太想成親，讓別人知道自己能干，他說自己能刨好幾畝地。那時落后，都用“抓掘”（方言，一種農用工具）刨地，一個棒小伙子也就幾分地。結果這次相親吹了，他吹牛的名氣也更響了。自此，他的相親再也沒有成功過，他也慢慢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粗鴥鹤右惶焯炷挲g大了，三爺爺和三奶奶急得團團轉，想盡千方百計也要給兒子成就一門親事，甚至連損招歪招都想到了，還真讓他們找到一條門路：從人販子手里買個女人給兒子當媳婦。具體細節(jié)，我不是很清楚，反正是他們湊足了錢交給了人販子，沒多長時間，人販子就給二叔領來了一個姑娘。且不說人販子如何缺德，但這個媳婦長得真沒得說：個頭高挑，身材凹凸有致，雙眼皮，馬尾辮，說話聲音像百靈鳥一樣好聽，真是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后來聽說還是一個女大學生?？梢赃@么說，只要是男人，沒有不動心的。二叔見姑娘這么漂亮，那是心花怒放，高興得直蹦，自然也不管什么違法不違法。人販子還冒充她的娘家人，舉行了婚禮，結了婚。

且不說二叔其貌不揚，只說那姑娘是被人販子騙來的，就不情愿跟二叔結婚生子。反正，剛開始一段時間，那姑娘總是想跑，但總是被二叔盯著，怎么也跑不了，并且二叔見她不愿跟自己生活，還每每用繩子把她捆住。白天她出來玩的時候，總是見她手腕和腳腕處有捆綁或者淤青的痕跡。就這么過了幾個月吧，那姑娘的肚子漸漸地大了，很顯然是懷孕了，好像也默認了和二叔一起生活。見她懷孕了，三爺爺和二叔也放松了警惕，有時候就放她一個人出來。可是，好景不長，她還是跑了，從此再無音訊，二叔和三爺爺怎么也找不到她了。好好的一個天仙似的媳婦沒有了，我不知道當時這個打擊對二叔是怎么樣的。在找尋無果之后，二叔仿佛也平靜了下來，好像沒事人似的，繼續(xù)著他的日子。只是在這以后，他更加喜歡熱鬧了，在家里辦了牌場，家里也總是人來人往，亂哄哄的。說實話，當時覺得二叔這個人挺堅強的。前兩年聽說還承包了村里的澆水設備，幫著村里人澆水呢。

二叔這個人，喜歡吹牛和要面子，臨死前還嘴硬，要與病魔斗爭到底。臨終前，他還把自己僅有的四千塊錢交給了大哥家的長子，他認為，這個大侄子家里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傳后人。家里人在收拾他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干干凈凈的保存完好的上了鎖的小箱子，還以為是什么貴重物品呢。打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和他生活了不到一年的那個姑娘的照片和一件內衣。剎那間，人們仿佛明白了：二叔其實是軟弱的，是寂寞的，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