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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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韬顕淖舛愂杖塍粶y①
溫樂平
西漢前期諸侯的政治地位逐步下降,其經濟地位亦隨之降低,至武帝時進一步強化了中央集權,結果諸侯唯食租稅而已,不再享有治民權和官吏任免權。宣帝時,?;韬顒①R只是眾多諸侯中一例,食封四千戶,一年租稅收入是以前家居故昌邑王國時收入的數倍,亦是較同時期其他王子侯食邑戶數為多,租稅收入較高。從經濟收入方面來講可謂宣帝“于賀甚厚”,豐厚的經濟收入為?;韬顒①R的生前奢侈享樂和死后厚葬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西漢;?;韬?;劉賀;田租;賦稅
2015年,江西省南昌市西漢?;韬钅沟陌l(fā)掘及其大量國寶文物的出土,驚現多個“之最”:是迄今為止我國墓葬保存最好、結構最完整、功能布局最清晰的西漢列侯墓葬遺址。其中出土的數百件金器、數十噸銅錢,亦是迄今為止我國漢代墓葬考古發(fā)現中金器數量最多、種類最全的一次。這充分說明了當時?;韬顕洕杖肟偭亢芏啵欧e聚了如此豐富的金錢和物質財富。為此,筆者試圖從租稅角度來探討海昏侯國的經濟收入數量,揭示?;韬顒①R奢葬的經濟背景與社會地位,從而推動對?;韬顕鴼v史文化的深入研究。
(一)西漢前期諸侯的地位
漢初,劉邦為穩(wěn)定天下,籠絡功臣,推行王侯封國制度,分封了諸多王侯?!稘h書·諸侯王表》序云:“漢興之初,海內新定,同姓寡少,懲戒亡秦孤立之敗,于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盵1](P393)《通典·職官十三》云:“漢興,設爵二等,曰王,曰侯。皇子而封為王者,其實古諸侯也,故謂之諸侯王,王子封侯者謂之諸侯。群臣異姓以功封者,謂之徹侯?!盵2](P855)由此可見,漢初實行二等封國制度,大者封王(王國),小者為侯(侯國),前者在二十級賜爵制之上、之外的王國制,后者屬于二十級賜爵制中列侯。[3](P33)列侯即徹侯,是二十等爵制最高一級。又史書記載:“爵:一級曰公士……十九關內侯,二十徹侯。皆秦制。以賞功勞。徹侯金印紫綬,避武帝諱,曰通侯,或曰列侯”。[4](P740)
漢初,因諸侯王國權力過大、勢力范圍過大的緣故,最終釀成了異姓王叛亂,平叛之后劉邦盟誓只分封同姓王。至景帝時,因同姓王勢力過于強大,最終釀成了七國之亂。平定七國之亂后,景帝采取了一些削弱諸侯王國政治特權的策略,取消了諸侯王的治民權。[5](P61-62)據史記載:“景帝中五年令諸侯王不得復治國,天子為置吏,改丞相曰相,省御史大夫、廷尉、少府、宗正、博士官,大夫、謁者、郎諸官長丞皆損其員?!盵6](P741)景帝詔令諸侯王不再直接治理王國,“天子為置吏”,剝奪了諸侯王對王國官吏的任免權,王國官吏統(tǒng)一由中央任命,并降低王國官吏的政治地位和人員數量。即使如此,諸侯王在王國的政治權力仍然較大,領地范圍大,人戶民眾多,財政稅源多,諸侯王國的政治地位偏高偏重,存在爭奪皇位的可能因素,故見漢廷依然沒有徹底解決諸侯王國與中央王朝之間政權爭奪的問題。
西漢建立后,分封許多列侯,有因功分封,也有因親分封。在《漢書》諸表中把列侯分為功臣侯、外戚恩澤侯和王子侯三類。高祖時,功臣侯的封戶大多數是在三千戶以下,而以一千至二千戶者最多,還有在九百戶以下者。因此,雖然列侯一般都稱為縣侯,但實際上有不少列侯食封的戶數不足一個縣。[7](P75)
侯國與王國不一樣,既無政治上的獨立性,亦無治民權。侯國設相一人,主治民,地位與縣令、長同等?!傲泻钏晨h曰國,皇太后、皇后、公主所食曰邑?!盵8](P742)相由天子所置,侯國一般受所在郡一級管轄。
高祖晚年,詔曰:“吾立為天子,帝有天下,十二年于今矣。與天下之豪士賢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輯之。其有功者上致之王,次為列侯,下乃食邑。而重臣之親,或為列侯,皆令自致吏,得賦斂,女子公主。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賜大第室?!盵9](P78)“令自致吏,得賦斂”,意思是列侯自己可以設置家吏,征收賦稅。正如司馬遷所云:“高祖時諸侯皆賦,得自除內史以下?!?注引徐廣曰:“國所出有皆入于王也。”[10](P2104)諸侯王、列侯擁有征收封國所有賦稅的權力,且賦稅收入歸諸侯私人所有。
(二)武帝以后諸侯的地位
武帝即位,沿襲景帝時削奪王侯封國權力的政策,從制度和法律上削弱王國政治力量,降低諸侯王的地位,使其根本無法與中央王朝對抗。為削弱諸侯王勢力,武帝推行王子侯的分封制度?!爸劣谛⑽洌灾T侯王疆土過制,或替差失軌,而子弟為匹夫,輕重不相準,于是制詔御史:‘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條上,朕且臨定其號名?!允侵钜印!盵11](P427)漢武帝吸取漢初以來諸侯王疆域過制、嬌寵叛逆而其子弟卻為匹夫的教訓,實行“推恩令”,令諸侯王自行分封領地給子弟,而封號由武帝確定。在武帝時識破衡山王、淮南王謀亂之后,制定“左官之律”,規(guī)定仕諸侯為左官,降低官秩等級;又設“附益之法”,律令凡諸侯官吏阿媚王侯,背國法而厚于侯家者處以重法。從此,諸侯王國的政治權力完全收歸中央,“諸侯惟得衣食稅租,不與政事”[12](P395)。
經過漢武帝的嚴厲打擊,從漢初劉邦至武帝時期所封的列侯,至武帝末年僅剩下五個侯國。據史記載:“漢興,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至太初百年之間,見侯五,余皆坐法殞命亡國,耗矣?!盵13](P877-878)武帝以后,王子侯的分封數量較多,至平帝時共計分封201人。其中昭帝時分封王子侯11人,宣帝時63人,元帝時48人,成帝時43人,哀帝時9人,平帝27人。[14](P92)
昭宣時期,劉賀被封王封侯是其中一例。昭帝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劉賀繼嗣昌邑王位,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昭帝死后,昌邑王劉賀被迎立為帝,旋即因“行淫亂”而被廢,國除。宣帝即位十一年之后,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封劉賀為海昏侯,這僅是列侯,不屬于王侯。
西漢末年,諸侯王的政治、經濟地位急劇下降。《漢書·諸侯王表》序:“至于哀、平之際,皆繼體苗裔,親屬疏遠,生于帷墻之中,不為士民所尊,勢與富室亡異?!币龓煿抛⒃唬骸把苑鞘挤庵?,皆其后裔也,故于天子益疏遠矣?!盵15](P396)這其中指出,如果不是始封諸侯的王子侯,因親屬關系疏遠,天子更加疏遠他們,也不為士民所尊貴,其社會地位與民間富人無差別,甚至有的列侯貧窮至無馬車。正如司馬遷曰:“諸侯獨得食租稅,奪之權。其后諸侯貧者或乘牛車也。”[16](P2014)
總之,自漢初至西漢中期,諸侯的政治、社會、經濟地位發(fā)生明顯變化,主要有三方面:一是諸侯政治地位逐漸降低,中央收回諸侯的治民權和官吏任吏權,并降低諸侯封國官吏的官秩和地位;二是諸侯社會地位逐漸降低,中央制定相關法律,禁止諸侯與侯國官吏相互勾結,要求地方官吏和侯國官吏監(jiān)察諸侯舉動;三是諸侯經濟地位逐漸降低,諸侯唯食租稅,不參與政事,至西漢后期,有些諸侯貧窮至只能乘牛車。應當注意的是,劉賀恰恰處于昭宣時期,諸侯的政治地位已經很低,地方官吏受命中央監(jiān)察諸侯,劉賀嗣封昌邑王和被封?;韬詈缶鶡o治民權和官吏任免權,唯獨得食租稅而已。
早在西漢初,諸侯王、列侯征收賦稅與中央朝廷一樣,賦稅來源分為兩大部分:一是對公的賦稅收入,即地稅與賦稅,主要供給王國官吏俸祿、軍隊給養(yǎng)以及其他日常開支;二是對私的經濟收入,即山川園池、鹽鐵礦產、市井之稅,供給諸侯私人生活花費。據史記載:“天下已平……量吏祿,度官用,以賦于民。而山川園池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yǎng)焉,不領于天下之經費?!盵17](P1418)在經濟上,列侯享有食邑之權,即征收租稅之權。“秦漢之制,列侯封君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即二十萬,而更徭租賦出其中,衣食好美矣?!盵18](P3686)
諸侯“食租稅”,就是食地稅,諸侯在封地具有征收地稅的全部權利。[19](P80)其實,除地稅以外,還包括其他賦稅、末業(yè)稅等。朱紹侯先生認為,西漢初年封君在封國中有征收租稅賦役的全權,只向中央政府交納每人六十三錢的獻賦。七國之亂以后諸侯“唯得衣食租稅”,封君在封國內有收半租(土地稅)半賦(人頭稅)的權力,此外還要收芻稾稅,同時封國內的山川園池的收入和商稅、手工業(yè)稅都歸封君所有,并且封君還有俸祿及部分使役封國內的人民的權力。農民只將其所交的租稅賦役的一半或四分之一交給封君,其余仍交中央政府。[20]朱先生提出的封君在封國享有征收所有租賦的全權,同時還要向中央交納一定數量的賦稅收入,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中央與諸侯對所征收封國內租賦再分配方式則值得懷疑。我們認為,封君享有征收封地中所有租賦的權力,并向中央交納一定數額的獻賦或酎金等,至于具體多少或分成比例,未見史書有明確記載。
對于海昏侯劉賀的經濟收入數量,可以根據食封戶數來推測。元康三年(前63年)春,宣帝頒布詔令,曰:“蓋聞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親,析而不殊。其封故昌邑王賀為?;韬?,食邑四千戶?!盵21](P2769)下文將以此“食邑四千戶”來測算海昏侯國的經濟收入數量:以田租與賦稅經濟收入為主。
(一)田租收入
田租是土地所有者向國家交納的地稅。納稅人主要是擁有土地的地主和自耕農。田租征課是以土地(田畝)為基準,根據規(guī)定的稅率,依照田畝與產量相結合的方式計征。[22](P7、81)這個稅率在漢初時為“什五稅一”,后來改為“三十稅一”,學術界通常以“三十稅一”作為固定稅率計算。
根據授田制授田百畝之說,假設海昏侯國以每戶占田100畝*秦故地及南方的原楚地乃實行“二百四十步為畛”的大畝制,參見張家山漢墓整理小組:《江陵張家山漢簡概述》,載《文物》,1985(1);自漢武帝后期開始,才在全國統(tǒng)一畝制,不論南、北皆實行“二百四十步為畝”的大畝制。參見黃今言、溫樂平:《漢代不同農耕區(qū)之勞動生產率的考察——以糧食生產為研究中心》,載《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2006(3)。、一家5口(二大三?。?據《漢書》卷28上《地理志》記載:“豫章郡,高帝置。莽曰九江。屬揚州。戶六萬七千四百六十二,口三十五萬一千九百六十五?!?豫章郡戶數67 462戶,人口數量351 965人,平均每戶有5.2人。來計算,測算出海昏侯劉賀一年的田租收入數量:
戶數:4 000戶
畝數:4 000×100畝=400 000畝
畝產:南方地區(qū)土地肥沃,水源充足,適宜五谷種植,糧食畝產量各不相同。如《淮南子·主術訓》說:“中田之獲,率歲之收,不過四石”。中等耕地的畝產量不超過4石,而下等耕地畝產量更低,上等耕地畝產量更高??紤]?;韬顕Z食產量的諸多影響因素,我們權且折中以畝產3石計算:
糧食總產量:400 000×3石=1 200 000石
稅率:以三十稅一計算
田租收入數量:1 200 000石×1/30=40 000石
谷價:漢代谷價,各個時期異價。以昭、宣、元帝時期為例,有“谷斛八錢”[23](P2984),“谷石五錢”[24](P259),“(齊地)谷石三百余”[25](P1142),“京師谷石二百余,邊郡四百,關東五百”[26](P3296),我們權且以“石百錢”計算。[27]
田租折錢后收入數量:40 000×100錢=4 000 000錢
可見,劉賀被分封為?;韬詈螅骋厮那?,一年田租收入至少400萬錢。
(二)賦斂收入
賦斂收入本身是國家按丁、口征收的一種稅收,主要有算賦、口賦和更賦三種。王侯食邑收入是分割了這部分國家財政收入。
1.算賦
算賦是漢政府對成年人征收的人頭稅?!稘h書·高帝紀》記載:“(四年)八月,初為算賦”。衛(wèi)宏《漢官儀》云:“算民……又令民男女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以給車馬?!薄稘h舊儀》云:“又令民男女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以給車馬?!睉吭唬骸皾h律人出一算,算百二十錢,唯賈人與奴婢倍算?!盵28](P91)《漢書·景帝紀》曰:“二年冬十二月,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闭研麜r期,寬征民役,始傅年齡延至23歲。[29]《漢儀注》云:“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wèi)士,一歲為材官騎士,習射御騎馳戰(zhàn)陳。又曰年五十六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盵30](P37-38)漢律規(guī)定昭宣時23歲以上成年人每人每年繳納人頭稅120錢。
據此,?;韬顒①R食封四千戶,以五口之家計算,若兩個成年人,算賦收入數量:2×4 000×120錢=960 000錢。
2.口錢
口錢是漢政府對兒童征收的人頭稅?!稘h書·昭帝紀》引如淳曰:“《漢儀注》民年七歲至十四出口賦錢,人二十三。二十錢以食天子,其三錢者,武帝加口錢以補車騎馬?!盵31](P230)7~14歲兒童每人每年出口錢23錢。
據此,?;韬顒①R食封四千戶,以五口之家計算,若三個小孩,口賦收入數量:3×4 000×23錢=276 000錢。
3.更賦
更賦,即過更,是漢代“戍邊三日”的代役錢,實際上是按丁征收的一種固定賦目。[32](P219)《漢書·昭帝紀》引如淳曰:“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當迭為之,一月一更,是謂卒更也。貧者欲得顧更錢者,次直者出錢雇之,月二千,是謂踐更也。天下人皆直戍邊三日,亦名為更,律所謂徭戍也。雖丞相子亦在戍邊之調。不可人人自行三日戍,又行者當自戍三日,不可往便還,因便住一歲一更。諸不行者,出錢三百入官,官以給戍者,是為過更也?!盵33](P230)又《漢書音義》曰:“以當為更卒,出錢三百文,謂之‘過更’。自行為卒,為之‘踐更’。吳王欲得民心,為卒雇者其庸,隨時月與平賈,如漢桓、靈時有所興作,以少府錢借民比也?!盵34](P2824)為此,漢代成年男子每人每年繳納更賦300錢,即雇人代役錢。
據此,以五口之家計算,史載“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假設每戶有一人需要交納更賦,則海昏侯劉賀食邑四千戶的更賦收入數量:1×4 000×300錢=1 200 000錢。
以上算賦、口賦、更賦三項常制賦斂項目的總收入為:960 000錢+276 000錢+1 200 000錢=2 436 000錢。
綜上所述,若將田租收入和賦斂收入加起來,合計如下:
田租收入4 000 000錢+賦斂收入2 436 000錢=6 436 000錢。
?;韬顒①R的基本賦稅收入大約為643.6萬錢,?;韬顕靥広M江、修河下游,水陸交通要道,土地肥沃,農業(yè)發(fā)達,若將?;韬顕P稅、市稅、緡錢稅、酒稅、工稅、物產稅、牲畜稅和礦產稅等末業(yè)稅計算在內,他的年租稅收入總量估計近千萬錢。但是,海昏侯與其他諸侯一樣每年都要向中央交納一定數量的酎金等費用,數量雖不多,但是具體的數額有待于進一步考證。
海昏侯劉賀就國數年后,揚州刺史柯上奏通報劉賀與故太守卒史孫萬世私下交往,官府案驗事實。宣帝下令對劉賀“削戶三千”[35](P2767-2770)處罰,仍保留食邑一千戶,為此?;韬畹奶镒狻①x稅收入銳減了四分之三,僅剩下一百六十余萬錢。
劉賀被封為?;韬钪?,是過著被廢為無政治地位的“庶民”王子的家居生活。眾所周知,劉賀即位二十七天,被霍光等大臣廢除,上官皇太后恩待劉賀,沒有采納誅殺或放遠劉賀的建議,而是將劉賀遣歸原昌邑王國,“賜湯沐邑二千戶”,“故王家財物皆與賀”[36](P2765),廢除昌邑王國。根據這食邑二千戶,大致可以計算出劉賀被廢后的年經濟收入數量,將此經濟收入與?;韬顒①R時期年經濟收入進行比較。
(一)田租收入
以每戶占田100畝、一家5口*據《漢書》卷28上《地理志》記載:“山陽郡,故梁。景帝中六年別為山陽國。武帝建元五年別為郡。莽曰巨野。屬兗州。戶十七萬二千八百四十七,口八十萬一千二百八十八。”山陽郡戶數172 847戶,人口總數801 288人,平均每戶有4.6人。(二大三小)來計算,測算出一年的租稅收入:
戶數:2 000戶
畝數:2 000×100畝=200 000畝
畝產:關東地區(qū)幅員廣闊,各地畝產量不一,昌邑王國所在地耕地肥沃,畝產量不低,權且折中以畝產1.5石計算。
糧食總產量:200 000×1.5石=300 000石
稅率:以三十稅一計算
田租收入數量:300 000石×1/30=10 000石
谷價:參照前文谷價所述,以一石百錢計算。
田租折錢后收入數量:10 000×100錢=1 000 000錢
可見,劉賀被廢后,食湯沐邑二千戶,一年的田租收入為100萬錢。
(二)賦斂收入
賦斂收入本身是國家按丁、口人數征收的一種稅收,主要有算賦、口賦和更賦三種。根據算賦、口錢、更賦三項賦斂收入,參照前文所述,以五口之家計算,二大三小,史載“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假設每戶有一人需要交納更賦,則劉賀食邑二千戶的賦斂收入為:
算賦:2×2 000×120=480 000錢
口賦:3×2 000×23=138 000錢
更賦:1×2 000×300=600 000錢
以上三項常制賦斂項目的總收入為1 218 000錢。
若將田租收入和賦斂收入加起來,合計如下:
田租收入1 000 000錢+賦斂收入1 218 000錢=2 218 000錢。
由此可見,劉賀在故昌邑王國食邑二千戶,年租稅收入221.8萬錢;若加上山林川澤、礦產與市稅,他的年租稅收入總量估計超過三百萬錢。對于封君、公主等所食湯沐邑的租稅收入在西漢前期為私人所有,不需要再上交中央財政。據史載“山川園池市肆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yǎng),不領于天子之經費”。師古曰:“言各收其所賦稅以自供,不入國朝之倉廩府庫也。經,常也。”[37](P1127)至于昭宣時期是否還要上交中央財政,需要進一步考證。
將上述租稅收入與前文?;韬钅曜舛愂杖胂啾容^得知:劉賀封為海昏侯后不僅政治地位提高了,既封爵又封地,而且經濟收入較以前至少增加了一倍。所以,漢人說宣帝對待劉賀——“于賀甚厚”是有根據的。正如王子今先生認為劉賀得到了“列侯”地位,其經濟實益由“湯沐邑二千戶”成倍增益,至“食邑四千戶”。但是,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古者廢放之人屏于遠方,不及以政”的傳統(tǒng)在劉賀被廢10 年之后依然曲折地得以貫徹。不過,?;韬顒①R家族也許對豫章地區(qū)環(huán)境開發(fā)和經濟繁榮有一定的貢獻。[38]
宣帝時,王子侯食邑戶數不等。據《漢書·王子侯表》記載,宣帝時分封王子侯63位,其中《王子侯表》記錄了食邑戶數的王子侯如下:
富陽侯劉賜食邑800戶;
新利侯劉偃食邑400戶;
成鄉(xiāng)侯劉慶食邑900戶;
成陵侯劉充食邑410戶;
祚陽侯劉仁食邑910戶;
陽興侯劉昌食邑1 350戶;
合陽侯劉平食邑1 160戶;
承鄉(xiāng)侯劉當食邑2 700戶;
藉陽侯劉顯食邑600戶。[39](P486-499)
以上食邑戶數總計9 230戶,每位王子侯平均食邑戶數約1 025戶。
據統(tǒng)計,整個西漢共分封429位王子侯,武帝前王子侯數量較少,僅27位,食邑戶數較多,平均在千戶以上;武帝以后王子侯數量較多,達402位,食邑戶數較少,平均在千戶以下。[40](P89-99)
?;韬顒①R食邑4 000戶,相比較而言,是食邑戶數居多者。根據前文計算方式,由食邑戶數基本可以推測出這些王子侯的租稅收入,食邑戶數最少者新利侯劉偃的租稅收入僅是?;韬顒①R的1/4,即約160萬錢;食邑戶數最多者承鄉(xiāng)侯劉當的租稅收入大概是?;韬顒①R的3/5,即約386萬錢;故見劉賀的食邑戶數是比較多的,其經濟收入亦較其他王子侯多。至于后來?;韬顒①R被削奪3 000戶,還剩余1 000戶,其租稅收入總量在諸多王子侯中亦是居多者。
或許正是因為海昏侯劉賀生前有數量較多的租稅收入,并積聚了大量的貨幣、器物等財產,所以劉賀死后得以奢侈厚葬,在墓葬中放置了大量金幣、五銖錢以及車馬器、玉器、漆器、銅器、金器、編鐘、博山爐等數以萬計陪葬品。這不僅反映了墓主人生前過著豪華、奢侈的生活,而且體現了昭宣時期手工業(yè)發(fā)達,工藝精湛。墓主人的大量財富與當時“無積聚而多貧”的江南民眾相比,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關于?;韬钌莩藓裨釂栴},將另有專文研究,此從略。
綜上所述,從漢初至西漢中期,諸侯的政治地位發(fā)生逐步下降的變化,隨著其政治地位的降低,諸侯的經濟地位亦隨之下降。至武帝時,諸侯不再享有封國治民權和官吏任免權,唯獨得食所封國的租稅收入。由于所封食邑戶數的減少,有的諸侯食封租稅收入較少,乃至生活貧困。宣帝時,封廢帝劉賀為?;韬?,食邑四千戶。據測算,海昏侯劉賀一年的基本賦稅收入大約為643.6萬錢,倘若包括關稅、市稅、酒稅和礦產稅等末業(yè)稅計算在內,他的年租稅收入總量估計近千萬錢。如果與廢帝劉賀在故昌邑王國食邑二千戶時相比較,封為?;韬钪髣①R的年租稅收入總量是此前的三倍左右。如果與宣帝時同期王子侯的食邑戶數和年租稅收入數量相比較,劉賀的食邑戶數較其他王子侯更多,其租稅收入亦較其他王子侯更多。所以,劉賀被封?;韬钪蟛粌H政治地位“提高”(但明封暗貶是隱性的手段)[41],既有封爵又有封地,而且經濟收入較以前增加了數倍。從社會地位與經濟收入方面來講,漢人說宣帝對待劉賀——“于賀甚厚”是有根據的。
[1][12][15] 班固:《漢書》卷14《諸侯王表》,北京,中華書局,1962。
[2] 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31《職官十三》,北京,中華書局,1988。
[3][5][7][14][19][40] 柳春藩:《秦漢封國食邑賜爵制》,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4。
[4][6][8] 班固:《漢書》卷19上《百官公卿表》,北京,中華書局,1962。
[9] 班固:《漢書》卷1下《高祖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
[10][16] 司馬遷:《史記》卷59《五宗世家》及注,北京,中華書局,1959。
[11] 班固:《漢書》卷15上《王子侯表》,北京,中華書局,1962。
[13] 司馬遷:《史記》卷18《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及注,北京,中華書局,1959。
[17] 司馬遷:《史記》卷30《平準書》,北京,中華書局,1959。
[18] 班固:《漢書》卷91《貨殖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
[20] 朱紹侯:《漢代封君衣食租稅制蠡測》,載《松遼學刊》,1985(1)。
[21][35][36] 班固:《漢書》卷63《武五子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
[22][32] 黃今言:《秦漢賦役制度研究》,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88。
[23] 班固:《漢書》卷69《趙充國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
[24] 班固:《漢書》卷8《宣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
[25][37] 班固:《漢書》卷24上《食貨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
[26] 班固:《漢書》卷79《馮奉世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
[27] 黃今言、溫樂平:《漢代不同農耕區(qū)之勞動生產率的考察——以糧食生產為研究中心》,載《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2006(3)。
[28] 班固:《漢書》卷2《惠帝紀》引注,北京,中華書局,1962。
[29] 黃今言:《西漢徭役制度簡論》,載《江西師院學報》,1982(3)。
[30] 班固:《漢書》卷1上《高帝紀》引注,北京,中華書局,1962。
[31][33] 班固:《漢書》卷7《昭帝紀》引注,北京,中華書局,1962。
[34] 司馬遷:《史記》卷106《吳王濞傳》引注,北京,中華書局,1959。
[38] 王子今:《?;? 劉賀的歸宿》,載《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2)。
[39] 班固:《漢書》卷15下《王子侯表》,北京,中華書局,1962。
[41] 黃今言、溫樂平:《劉賀廢貶的歷史考察》,載《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2)。
(責任編輯 張 靜)
Estimation of Tax Revenue of Haihun Principality in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WEN Le-ping
(the Research Center for Water Culture, Nanch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Nanchang, Jiangxi 330099)
In the early Western Han Dynasty, the political status of feudal vassals gradually declined, accordingly, their economic status was also weakened. Up till the mid-Han dynasty, during the reign of emperor Wudi who further strengthened the centralization of power, feudal vassal only charged for tax revenue, deprived of the privilege of civil rights and the power of appointment and removal of officials. During the reign of emperor Hanxuan, Marquis Haihun Liuhe was just a case in point, He awarded land to be cultivated among four thousand tenants, which brought him several times increase in tax revenue as compared with the amount he received in the kingdom of Changyi. Compared with the other feudal princes in the same period, he had a bigger number of farmers, and hence bigger income tax. In terms of the economic income , emperor Xuan of Han was generous to Liuhe. Abundant economic resources provided a solid material foundation for Marquis Haihun’s lifetime luxurious enjoyment and the grand burial after his death.
Western Han Dynasty; Marquis Haihun; Liuhe; land rent; taxes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秦漢消費文化研究”( 13CZS011)
溫樂平:歷史學博士,南昌工程學院水文化研究中心教授(江西 南昌 330099)
① 本文寫作過程中得到黃今言教授的指導和幫助,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