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素娟

1877年1月13日，格雷夫人登上輪船，離開利物浦，開始了一段輾轉(zhuǎn)曲折的旅途。歷經(jīng)14天枯燥、乏味的行程后，她抵達了紐約。在美國境內(nèi)，她游歷芝加哥、鹽湖城，最后在舊金山再次登船前往日本。兩周后她到達了日本橫濱，再從橫濱出發(fā)前往香港。一周后，她抵達香港，短暫逗留數(shù)日后，她乘船前往旅途的目的地——廣州。早已聞信而來的丈夫約翰·亨利·格雷（John Henry Gray）早早在黃埔碼頭等候。在進入黃埔港后，格雷夫人的目光就被周圍漁船上的疍家婦女所吸引。她們身穿暗藍色棉布上衣和及膝的寬大褲子，站在船頭，大聲招徠著顧客乘坐疍艇。在格雷的引領(lǐng)下，格雷夫人的船終于抵達了沙面島。她立刻為眼前這個精致的小島所吸引。19世紀末的沙面，道路縱橫，環(huán)島相連，樓宇林立，有領(lǐng)事館、銀行、郵局、電報局、商行、醫(yī)院等辦公場所，有天主教與基督教的教堂，有酒店和住宅等住所，還有俱樂部、酒吧、網(wǎng)球場和游泳場等娛樂場所，宛如是獨立于廣州之外的歐洲小鎮(zhèn)。格雷夫人在抵達時就贊嘆其“美輪美奐”。

實際上， 格雷夫人的丈夫格雷正是沙面天主教堂的主持牧師，也是一位優(yōu)秀的傳教士，已居廣州數(shù)年。他有一位名為“長勝”（Chong-Shing）的中文老師，學習了不少中文，能講一點粵語。因此，對廣州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對本地風土民情和人們的日常生活也充滿熱情。1875年，他曾將自己多年對廣州的了解編輯出版了一本名為《漫步廣州》（Walks in The City of Canton）的旅行指南書，書中詳細描述如何在七天內(nèi)游遍廣州。他的廣州游從沙面出發(fā)，以漫步形式慢慢游歷，最后回到沙面結(jié)束一周的旅程。格雷認為值得游歷的不單只是名勝古跡，更為重要的是穿街走巷，了解當?shù)厝说纳罘绞健＠缢牡谝惶炻贸搪胶幽?，除了著名的海幢寺、伍家花園、純陽觀和金花廟外，他還探訪了濟隆糖果鋪，了解糖果鋪的貨源及其銷售地。在第二天游歷西關(guān)時，他更有興趣的是向讀者展示西關(guān)大街小巷的種種商貿(mào)。據(jù)他所見，當時的興隆大街，有批發(fā)、零售來自孟買的棉布，也有出售英國五金器具的商鋪，還有收買鴨、鵝、鳥、鴿子、鵪鶉、野鴨、龜、蜥蜴、腌老鼠的家禽店。在白米街，有專門售賣瓷器給洋人的寶興瓷器店和怡昌瓷器店。在杉木欄，有福生布行、順興繩店、三益染房、合成面鋪、同珍茶葉鋪、永茂生煙鋪、友信夏布鋪、金綸新衣鋪。在長樂街有金銀紙扎、壽鞋、爆竹、蠟燭、壽帳、壽扇等出售……在他的描述中，西關(guān)的商貿(mào)呈現(xiàn)出一副全球貨物流轉(zhuǎn)的圖景。第三天游歷廣州城內(nèi)，除了寺廟街道外，他向讀者介紹了南海監(jiān)房、左都衙門、南海學宮等政府機構(gòu)，以及觀音山上的五層樓、火藥局、龍王廟、鄭仙翁、菊波精舍、應(yīng)元書院、應(yīng)元宮等等。第四天介紹東關(guān)外的較場、瞽目院、老女人院、普濟院、育嬰堂，以及西方人相當有興趣了解的幾個“義莊”（The City of Dead）。就這樣，他為讀者設(shè)計了一條完整的游歷廣州及其附近的河南、芳村的旅游路線，細致地描繪著在每個街巷中值得特別關(guān)注的各種掌故。

格雷夫人到訪后，格雷帶著她再次出游廣州的大街小巷。而格雷夫人對這個陌生的地方和人們的生活也有著濃厚的興趣。她在給母親的書信中記錄下了在廣州的所見所聞，并繪制出一幅幅有趣的圖片。她第一次跟隨格雷出游西關(guān)，當?shù)厝私o她的印象是謙虛、有禮的，見到他們到訪會自動讓一條道路讓其通行。商鋪的老板熱情地招呼著格雷，用粵語稱呼他為“先生”。她對廣州街巷上遍布的露天攤位尤其感興趣，并為之繪制了一幅圖片，名之為“露天的飯攤”。在廣州期間，格雷夫婦游遍了大小寺廟，觀看北帝誕、藥王誕、華光誕、孔子誕、賽龍舟、中元節(jié)等神誕節(jié)慶儀式，又參觀武科舉考試、旗兵演練以及三年一度的大型閱兵儀式等。他們與河南伍浩官家族結(jié)下深厚的友誼，經(jīng)常受邀赴伍家出席各類宴會。凡此種種，格雷夫人均在給母親的書信中有詳細的描述。

1878年6月，因為格雷夫人的一場重病，格雷夫婦不得不返回英國。1880年，格雷夫人將自己在廣州居住十四個月期間給母親寫的43封書信編輯出版，名為《在廣州的十四個月》（Fourteen Months In Canton）。格雷則將自己多年在廣州了解的各種風土人情匯編成另外一本書，名為《中國：民眾的法律、禮儀和習慣的歷史》（China： A History of The Laws， Manners and Customs of The People）。這兩部著作在英國獲得空前好評，其中一個書評這樣寫道：“[它們]呈現(xiàn)了一幅生動而真實的畫面，不僅僅是中華帝國的宗教、政府和種族，而且是人們的日常生活，他們的家庭、商鋪和街道，司法的管理，城市的政策，道德的進程，以及各階層的生活和特性；總之，是關(guān)于他們是什么，怎樣以及為何如此?！倍窭椎摹堵綇V州》中的廣州游路線更成為歐洲人游歷廣州的標準指南。省港澳輪船公司在“廣州七日游”的基礎(chǔ)上，適當增減，制作成“三日游”或“五日游”向所有外國游客推廣。只要繳納一定的費用，登上省港澳輪船，游客就可以享受廣州“三日游”或“五日游”的吃喝、住宿及導(dǎo)游服務(wù)。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在資訊尚不發(fā)達的19世紀，格雷夫婦將一個活生生的廣州介紹給了世界。

責任編輯 朱繼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