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查逮捕工作中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的統(tǒng)一與平衡——以把握“社會危險性”逮捕標準的困境為切入點

賀貝貝李玲黃鵬瑋

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重慶401147

摘要:對逮捕條件的設計與運用，是實現(xiàn)保障人權和保護訴訟兩大價值目標的途徑，逮捕條件的寬嚴程度也將影響著不捕率的高低。對“社會危險性”條件的理解與把握是否準確恰當，體現(xiàn)了審查逮捕工作中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的是否處于平衡的狀況。然而，“無社會危險性”的條件中存在著概念怕、法律的、環(huán)境的以及操作上的諸多制約因素，導致其對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的平衡的效果有所影響，通過數(shù)據分析和邏輯分析，了解其中的原因與因境進而完善和改進，應當成為審理逮捕中的重點工作之一。

關鍵詞:逮捕率;逮捕必要性;社會危險性;逮捕條件審查機制

中圖分類號:D925．2文獻標識碼: A

作者簡介:賀貝貝，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偵監(jiān)處處長;李玲，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偵監(jiān)處干警;黃鵬瑋，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偵監(jiān)處干警。

96刑事訴訟法刪除了“逮捕必要”這種意思含糊的字眼，并首次引入了“社會危險性”概念。然而這一概念缺乏明確的判斷標準。鑒于此，新刑事訴訟法第79條將“社會危險性”的判斷標準細化為了五種具體情形①，然而描述“社會危險性”所使用的“可能”、“企圖”、“有現(xiàn)實危險”等字眼沒有相應的客觀證明標準，容易產生認識偏差與適用分歧。事實上，對“社會危險性”的把握和判斷直接影響到逮捕率的高低，反映出對人權的保障與訴訟的保護的平衡關系所呈現(xiàn)的真實狀態(tài)。另一方面，如果逮捕率出現(xiàn)了畸高或者畸低而導致平衡關系的嚴重傾斜，則會對司法公信力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因此，在審查逮捕工作中保持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的統(tǒng)一與平衡的前提要求下，應當進一步研討“社會危險性”之逮捕標準把握的具體問題及其問題的解決思路。

一、“社會危險性”的基本特征和制約因素

一方面，“社會危險性”的法理學定義較為模糊不易掌握?！吧鐣ｋU性”相對于“社會危害性”、“人身危險性”等近似概念來說，具有以下獨立的特征②: (1)危害的潛在可能性。比如，“社會危害性”是對一個既有行為的評價，當行為人的犯罪行為完成或者危害結果發(fā)生，“社會危害性”就已經形成。而“社會危險性”是一種潛在的可能性，每一個犯罪行為均具有社會危害性，但并非每一個犯罪行為均具有社會危險性; (2)危害的繼續(xù)可能性?！叭松砦ｋU性”的含義通常指已有過犯罪經歷的人是否具有再犯罪的可能性，是行為人實施未然犯罪的可能性。而“社會危險性”其更為關注的是妨害刑事訴訟的正常進行以及繼續(xù)危害社會，不僅僅是再犯罪的問題; (3)危害的客觀表征性?？偟膩碚f，對“社會危險性”的判斷應當是一種危害的潛在可能性和繼續(xù)可能性的預判。在司法實踐中，由于“社會危險性”的內容的表現(xiàn)形式十分豐富，如果這種預判不是在已有表征的客觀基礎上進行主觀判斷的結果，那么對“社會危險性”的認定就具有相當?shù)碾S意性; (4)危害的廣泛來源性。在具體司法實踐中，“社會危險性”的判斷依據和來源，包括了犯罪嫌疑人日常生活中的表現(xiàn)、家庭情況、社會關系等，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原因、目的、犯罪手段甚至還包括犯罪嫌疑人在犯罪后的態(tài)度，即有無悔過、自首等情況等，以及是否對訴訟的進行造成了妨礙等綜合評價。綜上，根據這些特征，可以對“無社會危險性”的大體性質與范圍有一個概括性的把握。

另一方面，“無社會危險性”在審查逮捕適用上有較多的制約因素，也難以把握，較為重要的幾個制約因素有: (1)審查逮捕在整個刑事訴訟的過程中置于訴訟活動的前端環(huán)節(jié)，因此位置較為低位，在此低位上通常對整個案件的制約力相對較弱，對全案證據的掌握力相對較少，因此因證據存在缺陷而中斷案件向后繼續(xù)推動的阻力較大，即使有時案件具有“無社會危險性”的理由，但為了保障訴訟的順利進行，仍有可能將其逮捕。(2)審查逮捕不是單獨的訴訟環(huán)節(jié)，系偵查環(huán)節(jié)中涉及強制措施審查的部分，且審查逮捕部門并無獨立補查的權力，因此審查逮捕受制于偵查人員能力水平的高低、責任心大小以及案件偵查的難易程度等，其逮捕決定直接受制于偵查部門提請逮捕時提供的證據質量等諸多不確定因素，這一空間不可預測性無疑增加了判斷“無社會危險性”的難度③。(3)受檢察機關內部考核因素的影響，審查逮捕的結果正確率的判斷向審判環(huán)節(jié)無限靠攏，出于回避辦案責任風險的考慮，當不訴率和輕刑率高了，需要適當降低的時候，則對“無社會危險性”認定標準掌握相對嚴格。反之則對“無社會危險性”認定標準掌握就相對寬松。實踐中的這種做法，使得對“無社會危險性”的認定存在較大的隨意性。(4)受傳統(tǒng)執(zhí)法理念“逮捕就是有罪處理”的影響，“社會危險性”認定標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當

地黨政機關和社會治安水平輿論的制約，包含了一些特殊的意義。檢察機關從服務大局出發(fā)，不得不以“無社會危險性”為平衡器有效措施提高或降低批捕率，必然導致“無社會危險性”認定標準變得相對寬松。

二、“社會危險性”適用的現(xiàn)狀分析

以重慶市Y分院及其轄區(qū)基層院2010年至2014年適用無“社會危險性”不捕情況為藍本，“社會危險性”條件適用現(xiàn)狀如下:

重慶市Y分院不逮捕人數(shù)占受理報請逮捕人數(shù)的比例普遍偏低，最高的2011年僅占13．78%，最低的2014年更是僅占6．36%，特別是重慶市Y分院轄區(qū)基層院2013年不捕人數(shù)僅占受理人數(shù)的3．62%，大量的犯罪嫌疑人被采取了逮捕的強制措施。同時，新刑事訴訟法實施的2013年以來，適用“無社會危險性”不捕人數(shù)在不捕人數(shù)中所占比重呈上升趨勢，無“社會危險性”不捕人數(shù)占不捕人數(shù)的平均比例達67．2%，與新刑事訴訟法實施前的2010年至2012年的平均比例53．66%相比，有大幅的提高(見表1)。

表1　2010年至2014年重慶市某分院不捕情況統(tǒng)計表

重慶市Y分院從2011年開始，適用“無社會危險性”不捕人數(shù)在不捕總人數(shù)中占比均超過50%，2012年和2014年，更是達到了70%以上，特別是2014年，適用“無社會危險性”不捕人數(shù)占不捕人數(shù)的比例提高到85．89%。而重慶市Y分院轄區(qū)基層院在適用“無社會危險性”不捕的人數(shù)所占比重除2014年達到85．89%外，余占比均在50%以下，(見表2)。

表2　2010年至2014年重慶市某分院轄區(qū)基層院不捕情況統(tǒng)計表

重慶市Y分院及其轄區(qū)基層院捕后不起訴人數(shù)和捕后輕刑判決(本文將捕后判處拘役、管制、緩刑、單處附加刑、免于刑事處罰統(tǒng)稱為捕后輕刑判決)人數(shù)在新刑事訴訟法實施前后變化不大，不起訴人數(shù)占逮捕人數(shù)的比例呈逐年緩慢上升趨勢，總體占比不大，從1．5%至1．95%;捕后輕刑判決人數(shù)依然較多，占逮捕人數(shù)的比例呈震蕩的趨勢，維持在8．43%與24．82%的區(qū)間(見表3)。

表3　2010年至2014年重慶市某分院及其轄區(qū)基層院捕后不訴、捕后輕刑情況統(tǒng)計

通過以上數(shù)據對比分析表明:一方面，適用“無社會危險性”不捕人數(shù)占不捕總人數(shù)的比重還不高，而且對不捕率的提升效果不明顯，未能充分發(fā)揮“無社會危險性”不捕對保障人權所起作用;二是各地區(qū)發(fā)展不平衡，導致適用“無社會危險性”的適用兩極分化現(xiàn)象嚴重;三是無“社會危險性”不捕對降低捕后輕刑率的作用沒有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

三、社會危險性條件適用的現(xiàn)實困境

(一)未能正確樹立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的統(tǒng)一與平衡的執(zhí)法意識

司法實踐中，社會危險性條件往往淪為了一種具有相當模糊性的軟條件。分析其原因主要在于:一是傳統(tǒng)“構罪即捕”的思想根深蒂固。受長期以來側重打擊犯罪的刑罰思想影響，強制措施的適用側重于有效追究犯罪，案件中有無社會危險性的事實和情節(jié)往往被弱化甚至是忽略④。二是過分強調配合而忽視監(jiān)督。檢察機關往往未起到應有的法律監(jiān)督作用，而是過分強調與偵查機關的配合，為保障進一步偵查其他重要罪行所需的時間，而不論罪行的輕重。

(二)社會危險性條件相關機制缺位導致對保障人權的作用無法凸顯

社會危險性條件證明機制，是指偵查機關在提請逮捕犯罪嫌疑人時，不僅要在提請逮捕意見書中有社會危險性條件的情況說明，還要提供證明犯罪嫌疑人有社會危險性條件的證據材料，同時檢察機關在審查逮捕犯罪嫌疑人時要對社會危險性條件進行論證⑤。但是社會危險性條件在實踐中缺乏統(tǒng)一的證明標準，導致了對社會危險性條件證據的選擇性適用，并且由于對社會危險性條件缺乏完備的評估機制，導致司法實踐中對社會危險性的理解適用存有偏差，住往會出現(xiàn)條件相同而結論卻截然相反的結果。

(三)法律規(guī)定本身對證明是否有社會危險性證據的要求存在模糊性

社會危險性條件的內容是非剛性和非量化的，不論是偵查機關還是偵查監(jiān)督機關，對同一犯罪嫌疑人的社會危險性的判斷，必定存在著因立場與標準不同而產生的差異。

在犯罪事實證據本身比較確實的情況下，即使偵查機關提出犯罪嫌疑人具有社會危險性的相關證據并不充分，通常偵查監(jiān)督機關還是會受到偵查機關意見影響從而作出以具有社會危險性為由的逮捕決定。這一困境博弈的根源，首先在于法律規(guī)定本身對證明有社會危險性證據的要求并不明確和嚴格，甚至罕見地使用了“可能”這樣模糊不定的詞匯，從而留白了主觀判斷空間和適用任意性原則的通道，使社會危險性條件天然地既具備了保障人權的現(xiàn)實作用，同時也具備了擠壓人權的潛在可能，其次，介于上述原因，這一隱性存在的不公正的可能性，通常被認為是法律的合理法碼并未受到重視，更不會明顯地反映到任何監(jiān)測性指標上來。

(四)對“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理解與落實之問還有一定的距離

“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既是由刑法的公正和效率所決定，也包含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相統(tǒng)一的意蘊。該寬則寬，該嚴則嚴，寬嚴有度，凸顯了人權保障功能。在審查逮捕環(huán)節(jié)，應當強調對于輕微犯罪及有悔改可能性的犯罪嫌疑人，在不妨礙訴訟進行的情況下，盡量以非羈押措施代替羈押措施。但由于“寬嚴相濟”刑事政策配套措施的缺乏，司法實踐中審查逮捕環(huán)節(jié)“寬嚴相濟”政策落實還不到位，導致對人權保障的作用未能體現(xiàn)。

［注釋］

①這五種情況分別是: (1)可能實施新的犯罪的; (2)有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或者社會秩序的現(xiàn)實危險的; (3)可能毀滅、偽造證據，干擾證人作證或者串供的; (4)可能對被害人、舉報人、控告人實施打擊報復的; (5)企圖自殺或者逃跑的．

②張寧．審查逮捕條件中"社會危險性”的運用狀況及問題分析［J］．法制與社會，2014(6)．

③王青．“無逮捕必要”情形的社會危險性分析［J］．中國檢察官，2013 (7)．

④劉民，蔡佳宇．社會危險性證明的困境及解決［J］．法制與社會，2013(9)．

⑤劉亞昌，王超．準司法審查模式下的逮捕必要性及其證明—從人權保障理念和正當程序原則出發(fā)［J］．江漢學術，2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