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孟德
最好是飄雨的季節(jié),最好是游人不多的日子,撐一把油紙傘,踏上石板路,了無塵念漫步于綿長幽深的古巷,看哪斷垣殘壁留下的厚重,聽那亙古傳來如煙如霧的吟唱。
或許,古巷不是鳳凰這座古城的靈魂,但絕對是最勾人情懷的風景。一路走進,兩旁商鋪林立,蠟染,紙扎,印花布店,銀器飾品,姜糖作坊,酒吧,餐館,一家挨著一家,有鳳凰的土產(chǎn),有湘西的特色。那些蠟染印著精美的圖案,吸引著游客的目光,那些空氣里都飄著香味的臘肉,挽留著行人的腳步,那些漂亮的苗家服飾,迎得一片嘖嘖稱奇的贊賞。古老與現(xiàn)代的交融,喧囂與寧靜的碰撞,這是一種無奈的搭配,其實也讓人很困惑。有人選擇視覺上的風景,有人沉侵在心靈上的享受,古城里的這條古巷,更適于后者,因為鳳凰是需要用心來品讀的一個小城。
我不愿意用記敘的方式來描寫這條古巷的現(xiàn)代氣息,我更喜歡用緩緩抒情的語氣來訴說這條古巷的百年滄桑。走進古巷,一塊塊青石板鋪就的巷道,不足兩米寬,夾在兩旁古色古香的老屋中間,因為轉(zhuǎn)角望不到盡頭,煙雨縈繞下恍如夢境。鱗次櫛比的老屋早已被風雨腐蝕褪下了明麗的色彩,只留下一縷溫馨的久遠任人遐想,不知那剝落在墻上的時光如何才能重新拾起?在這些斑駁的城垣深處,飛檐門落之間一定有著久遠的故事,或愛或恨,或恩或怨。那些事呢?哪些人呢?而今散落在塵埃里寂寂作古,無從追尋也無從考究了,湮滅在一巷煙雨中。
城門洞是一個流浪歌手聚集的地方,不知這些歌手來自何方,也不知姓甚名誰,坐在石板登上,簡單的行李,一把吉他,一個音箱,吉他盒打開放在地上,那里面有游人扔下或多或少的鈔票。一個或幾個,男人或女人,你方唱罷我登場,每天彈奏著憂傷的曲調(diào),和著洞子里的回聲,不在乎游人的眼光,不在乎有多少聽眾,只沉醉在自己的歌聲里,用嘶啞的聲音唱著流浪的歌謠,歌聲飄啊飄,飄出一聲嘆息,飄出一種憂傷,飄出一縷鄉(xiāng)愁,那悠揚的歌聲中,是淚水和歡笑打濕的漂泊。
城樓旁有一個古老的宅子,推開老宅子厚重的木門,就推開了一段久遠的往事。威猛的石獅,氣派的大門,正殿,戲臺,天井,天池,回廊,古色古香的建筑,極具氣派。漫長流年,悠悠遠去,宅子幾經(jīng)易主,幾經(jīng)修改,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樣,可是仍然能感覺到它當初做為一品欽差府邸的那種熱鬧繁華,朋友造訪,壽宴大開,拜祖祭先,擂鼓聲聲,戲子長袖揮舞,唱詞悠悠回蕩……時光輕飄飄的帶走人的生命,帶走那些別去經(jīng)世的往昔,只留下一份厚重靜靜躺在歲月深處,發(fā)出幽亮的光芒。
再往前行,古巷在一江沱水中延伸,盡頭處是聽濤山下,這里長眠著一代文學巨匠沈從文大師。墓前芳草萋萋,朵朵素華無語。多少年前先生遠離故鄉(xiāng)在外漂泊,一生顛簸流離,最終葉落歸根,魂回故土。是鳳凰養(yǎng)育了先生,是先生把鳳凰帶給了世界。古巷的門前,經(jīng)常有老者放一張竹椅,或抽一袋旱煙,或喝一壺老茶,或拿著一件衣裳走針穿線,或帶著小孩戲耍,面容平和,慈祥安寧,用微笑面對過往的行人。那是經(jīng)歷歲月留下來的閑時,那是滄桑之后的平靜,悠悠然然,與世無爭,這是古巷一道最為溫馨的風景。
古巷的石板路留下多少腳印,只怕無人能計。你走過來,我走過去,來回穿梭。那蹦蹦跳跳的小孩,你是放學回家嗎?那打著碎花傘的長發(fā)女子,你輕移蓮步,為何臉上淚水漣漣,是不是剛剛觸動了春愁,經(jīng)歷了離傷?那蹬著進煤車的漢子,你黑黝黝的臉上滿是汗水卻為何蕩漾著幸福的笑容,是不是又給老婆孩子賺取了一些鈔票?那攙扶著的老伴,您們緩緩而行,笑意融融,是在雨巷中散步,重演一回愛情的浪漫嗎?這些腳印磨亮了石板,照耀出年輪的影子,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雨中的古巷,是誰吹響了短笛,笛聲悠悠揚揚回蕩在長長的古巷,遠去,遠去。
千古清風依舊
恨不得隨大江東去,在那萬頃驚濤,赤壁之上。把酒臨風,吳鉤看了,欄桿拍徹,指點江山將往事悠悠。想那千里澄江似練,居然著我扁舟一葉。細數(shù)南來北往遷客商旅,文人墨客,怎能不將岳陽樓登了,八百里煙波盡收眼底?只道是良辰美景供憑吊,指點山河人物,暢敘古今幽情。誰料想去國懷鄉(xiāng)情如風,絲絲縷縷在心頭。
岳陽名樓依舊在,洞庭波濤日夜流,只是那昔人已乘黃鶴去,白云千載空燎悠。只有向風揮淚,嘆一江滾滾東逝水,帶走悠悠千古興亡事,帶不走,一個人的曠世情懷。逝不去,萬家憂樂在心頭。恨不得隨大江東去,在那惶恐灘頭零丁洋里,尋訪那只啼血的杜鵑。在那聲聲歸去中掬一杯熱淚,灑一杯清酒,采一束山花,將一顆不屈的靈魂遙遙祭奠。“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斯人已歸去,精神永不死,浩氣亦長存。這不朽的零丁洋啊,日夜不停息,滔滔地訴說著那個如血的黃昏,訴說著那個伶仃的背影。拔劍在手,四顧茫然。灘頭蘆葦花如雪,零丁洋上濤依舊。我問東坡君,怎能說千古風流人物,被那大江東去,悉數(shù)淘盡?
恨不得隨大江東去,將悠悠往事越千年。秦皇島外,一片汪洋都不見,那只出沒煙波的打漁船,知向誰邊?東臨碣石看魏武揮鞭,將那豪放的詩句放飛,掛在天際間那片如飛的白帆上,在那燕趙大地飄飄灑灑幾千年。不朽的濤聲暗了又明,明了又暗,蕭瑟秋風吹了一季又一季,如今正是人間四月天。老龍頭或許不會忘記“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里”。鴿子山應記得,一闕《浪淘沙》給那滔滔的北戴河鐫刻了幾多不朽的詩篇。
恨不得隨大江東去,去那青青蒹葭,去那在河之洲,尋一位窈窕淑女讓錚錚鐵骨被如水的柔情點點融化。用飄逸的長發(fā)挽起千年往事,用如雪的裙擺搖曳出萬縷柔情,盈一袖崇敬,俯身斂眉道出一聲聲珍重。日夜不息大江流,流不盡,英雄詩篇一片情。讓那汨羅江畔的冤魂、易水濤聲里的壯士、烏江江邊的斷頭,都在一曲蒹葭蒼蒼中安魂。
大江東去了,淘盡了無數(shù)風流人物,卻留下了許多不朽的詩篇。站在幽州臺上,我們不必遺恨綿綿仰天長嘆。那隨風而逝的是悠悠歲月,那時時縈繞耳邊的是志士的低吟英雄的吶喊。聽那滾滾的濤聲中,回響著的是屈原賦,蘇子詞,還有李白的“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我們不必隨大江東去,舉一杯長江水對朝陽,痛飲一闋《滿江紅》;坐一亭風吹雨對長天,聆聽一曲《雨霖鈴》;在那瓊樓玉宇對明月,看世上常有遺恨,天上月缺月圓。
守著本書,看春江東去,一樽還酹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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