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會流失,火會熄滅,而愛情卻能和命運抗衡。
認(rèn)識張溪梅的時候,黃永玉是個不折不扣的流浪漢,因為家境貧寒,12歲便獨自離家,他當(dāng)過瓷場小工、戰(zhàn)地服務(wù)團(tuán)團(tuán)員,學(xué)校教員、劇團(tuán)見習(xí)美術(shù)隊員,18歲那年,為了躲避戰(zhàn)亂,流浪到江西一個小藝術(shù)館里工作,就是在那里,遇到了美麗的張溪梅。
第一次遇見時,黃永玉嘴邊蹦出一句:“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她頓時忍俊不禁。愛情無須言作媒,全在心領(lǐng)神會。然而,張溪梅是典型的“白富美”,父親是將軍,家境富有,她不僅生得美貌,還酷愛文學(xué)和藝術(shù),追求者眾。兩人相處的事傳到她的家里,父親把她軟禁起來,不許她寫信,傷心沮喪之余,黃永玉離開了,流浪到贛州,找到一份報館的工作。
被迫分離非但沒有讓愛情的火星熄滅,相反,煽起了更大的火焰。張溪梅以看戲為由,偷偷從家里跑出來,她把自己的金鏈子當(dāng)?shù)簦┻^兵荒馬亂,連夜搭貨車追到贛州。接到她的電話時,正在60公里外出差的黃永玉激動地不能自已。
他像做夢一樣,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試探著問她:“假如有一個人愛你,你怎么辦?”“要看是誰了?!薄澳蔷褪俏伊??!薄昂冒??!本瓦@樣,在小旅館里,他們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婚禮,并在《贛州日報》刊登了一則結(jié)婚啟事,算是對她的家庭作了匯報。
閑時,他也會為她下廚,第一次做的是辣椒煮魚,面對那條滿是腥氣的魚,她說“好!”甘之如飴。他喜歡小動物,家里飼養(yǎng)了狗、貓頭鷹、猴子、梅花鹿,1953年,聽從表叔沈從文的建議,從香港到北京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任教的時候,隨行的,除了7個月大的兒子,還有這一群特殊的“家庭成員”。在外人眼里,這是多大的“麻煩”呀,可是她不覺得,愛他所愛,就是她的幸福。
那是一段平靜安寧的日子,除了上課,黃永玉經(jīng)常外出寫生,想她的時候,他就畫畫,走在遼闊的大草原,他的筆下就是她騎馬飛奔的英姿;在荒無人煙的古遺址,她又變成了背著背蔞的土家姑娘,對她的思念,化作一次次創(chuàng)作的沖動。她在家也一樣,除了精心養(yǎng)育兒女,她把思念寫在本子上,等他回家時,接過的,是他的一疊畫作,遞出的,是一個厚厚的寫滿愛的本子。
愛情,就是這樣一種和諧的交融。很快,他的創(chuàng)作更上一層樓,木刻《春潮》、《阿詩瑪》轟動了畫壇,筆下的荷花獨具一格,令人眼前—亮。
安定的日子沒過多久,“四清”運動、“文革”,他被打成黑幫,一家人被趕進(jìn)狹小、昏暗的房子里。不能看書,不能畫畫,只有無盡的屈辱,黃永玉快要崩潰了,他流著淚對張溪梅說:“這樣下去,我干脆一死了之好,免得受那些人的侮辱。”張溪梅沒有勸他,只看著一雙兒女平靜地說:“明天去買點安眠藥回來,要死,一家子一起死,免得他們倆在世上受苦……”愛和責(zé)任把他敲醒了,在那個以死抗?fàn)幒敛幌∑娴哪甏?,受再大的苦難,他也沒有再動過輕生的念頭。
長期的顛簸加上巨大的精神壓力,張溪梅病倒了,小屋里,潮濕沉悶的空氣經(jīng)常讓她透不過氣來,黃永玉心急如焚。急中生智,他在墻上畫了一扇兩米多寬的窗戶,再畫上絢麗的花草、明亮的太陽,霎時,滿室生輝。這幅畫讓張溪梅神情氣爽,慢慢地,病竟然不藥而愈。
是她,給了這個“無愁河的流浪漢子”一個家;是她的愛,令他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畫展開遍世界各地,著作等身,木刻家、國畫家、雕塑家、作家和詩人,一代“鬼才”名滿天下。
2014年2月,中國國家博物館接受了黃永玉捐贈的巨幅代表作《春江花月夜》,以及《各族人民大團(tuán)結(jié)》壁畫小稿,這當(dāng)然也得到了張溪梅的支持,在她心里,名利無關(guān)緊要,重要的,是兩人在一起,一生不夠,千世不夠,愛,要永永遠(yuǎn)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