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絳色唐裝,開口京腔,張杰有一種“老先生”的范兒。
平素愛好不多,書法之外,畫畫兒、刻圖章,是為了調(diào)劑;讀書偏向古代典籍,也有傳記和歷史,對文字學、書法史頗為熟稔。
不論是理論研究,還是追古臨帖,或許是出于對前人的領會,張杰對自身的書法面貌,甚至如今書法藝術的評價有著幾分謙遜和反思。
他認為自己風格仍不固定,還要摸索;他還說,“先把前輩的東西繼承下來,別在我們這一代手里丟了”,是比所謂“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更重要的事。既透著后人的冷靜與敬重,又道出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這就是為什么,在他的書法家身份之外,也是一位活動家——著眼于書法藝術的對外交流和下一代書法傳承,是和寫字同等重要的事。
追高古
張杰主要寫篆書和楷書。
相對于其他字體,篆書似乎顯得“冷門”許多。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除了篆刻外,現(xiàn)代生活中篆字似乎少有用武之地。不過,張杰認為,篆書自有其價值。
首先“篆書有篆書的美”,那種古拙、通暢是其他任何字體都比擬不了的。
其次,從歷史的角度來看,篆書的價值也不能磨滅。“中國文字的發(fā)展傳承有序,字體是經(jīng)過演變的,殷商之后秦之前的這一千年里,篆書是唯一的官方字體?!边@段文字發(fā)展史中,絕不可能略過篆書。
再有就是,盡管從五、六十年代開始,提倡過隸書、楷書入印,但經(jīng)過相當一段時間的摸索,人們發(fā)現(xiàn)這二者并不完美,篆書仍然是篆刻的主要字體。
篆書雖結體簡單,體劃嚴肅,布白嚴謹,但張杰說,變化自在其中。
“書法無非筆法、字法、章法,實際上每個人的字都帶著個性。即便都學歐陽詢的《九成宮》,每一個人寫出來卻不一樣,這體現(xiàn)在粗細的變化,筆畫的方正圓潤上。”他說,“即使是同一個人,也并不是一成不變。”
張杰的篆書最早臨楊沂孫《說文部首》,這部相當于中國最早的字典,把當時全部的漢字歸納為540個部首,是認篆字的必臨經(jīng)典。而后,為了要讓字更富于變化,他又臨清代篆書帖,由于清代出土大量青銅器,對篆書的研究達到高峰,張杰在鄭石如、吳讓之、吳大澂等清代書家的臨寫上,下了相當?shù)墓Ψ?。再后來,他寫大篆,從李斯的秦篆,到更早的石鼓文、散氏盤,虢季子白盤,追得高古。
一直到現(xiàn)在,大篆的筆法和字形總體現(xiàn)在他的書寫中?!扒刂笠恢钡角宕淖瓡?,在形式上比較整齊劃一,并且字形方正?!币虼耍诠P法上,張杰常加入大篆的筆意,讓筆畫粗細產(chǎn)生變化;在字法上,以小篆的字形為主體,但字形更加生動;并且一幅作品的章法布局中,大小不一、錯落,讓藝術表現(xiàn)更多樣化。
省自身
或許來源于師古頗多,在和張杰的交流過程中,能感受到他的謙遜。
比如,盡管已經(jīng)身為中國書協(xié)理事,取得不少成就,但就楷書而言,他覺得面貌還不成熟,仍有困惑。
和篆書一樣,楷書也特別“拿人”,張杰說,寫這樣的字往往用時很長,要想一氣呵成,首先讓自己靜下來就需要充足的時間?!暗峭嬲o下心來,越是認真寫楷書的時候,卻越難變化,不是偏近‘歐’就是偏近‘顏’——這是從小臨帖的基礎”,然而往往放松隨意時,寫出來的作品不“歐”不“顏”,也不是魏碑,筆意反而不一樣了,“字是一筆一劃寫的,但哪一筆是誰的,不明顯了。”
他認為自己仍然沒固定風格,還需要摸索。“或許這也是現(xiàn)代人的一種狀態(tài),不自信,顏真卿44歲的時候已經(jīng)寫出《多寶塔》,有自己的風格了?!?/p>
正是來源于對前人的敬重,覺得自己愈發(fā)渺小。對張杰來講,更多地涉獵古人,去看,去臨,依然必要。
他口中念念不忘,朱家溍先生晚年贈給他的字,仍是臨蔡襄貼,他很認同的一點在于:“學還沒有學好呢?先不要想創(chuàng)造出什么。”
在古代,毛筆不僅是文人天天都要接觸的基本工具,書寫本身也是一件非常自我的事,而現(xiàn)代人更多地用來創(chuàng)作,不僅未免刻意,在熟練程度上也打了折扣,所以“先把前輩的東西繼承下來,別在我們這一代手里丟了”,可能是比所謂“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展廳效果”、“他人評價”更重要的東西。
“當然這種想法和現(xiàn)代的追求還不太一樣?!睂ΜF(xiàn)代書法藝術的發(fā)展、走向,張杰的看法透著后人的一種謙遜,既有所保留,更多的是反思。
肩責任
從10歲開始習書法,到現(xiàn)在擔任中國書法研究院院長,在書壇身兼幾職,張杰走過了年頭,也留下了故事。
作為一個地道的老北京,他自小在西城護國寺長大。10歲時,因為文革,開始拿出空閑習字。
第一個正式拜的老師是榮寶齋的徐之謙,“徐老”不僅教他寫字,還要求一定多讀書。于是,又拜到蕭勞門下,跟著蕭勞,張杰又學了很多年的詩古文辭。
一直到20歲,張杰一直都在寫楷書和篆書,甚至不曾碰過行草,基本功堪稱扎實。
1977年,張杰第一次參加的書法展——“北京市職工書法美術展”,這也是粉碎四人幫之后的首個書法美術展,盡管“頂著”職工的旗號,但實際上,參加的人全都是趙樸初、李苦禪、吳作人一輩,張杰當時以一幅篆書作品入選,是在書壇的首次亮相。
1979年,張杰靠書法作品第一次賺得了稿費,于是,自己動手在家做了滿滿一桌子菜,宴請了蕭勞、徐之謙、啟功等七、八個書法家。
1991年,盡管仍然在農(nóng)業(yè)部工作,但作為書界的唯一代表,參加中國青年代表團出國訪問。那時,張杰在書壇已經(jīng)不算新鮮的面孔,經(jīng)常參加書法展,到國外講學、交流,書法是工作外的另一份重要“事業(yè)”。
1999年,中國書法研究院成立,劉炳森作院長,張杰則負責具體工作,由此正式轉(zhuǎn)為職業(yè)書法家。
直到現(xiàn)在,主持中國書法研究院的各項事務,包括“中日議員公務員書法展”、“中韓議員公務員書法展”等對外交流的項目,在全國各地的書法展作評委,每年參加中國文聯(lián)“文藝志愿者”慰問基層的活動不下10次,張杰在追古、習字之外,還著重于對外交流、推動下一代書法傳承,又肩負起了一份有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