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婁巖(美國)
教授女兒的婚事(22)
—— 一夜一生
文 婁巖(美國)
<七絕婦怨>
久別始知相思苦,無由心動兩情牽。
為君畫得眉如月,卻難同床共枕眠。
日子一天天過去,康卻覺得度日如年。就在他幾乎絕望時,美國領(lǐng)事館的信終于到了。來信非常簡短,但說明了一件事,讓他下周二去取簽證??涤悬c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從頭到尾仔仔細(xì)細(xì)讀了兩遍,才確信無疑。實際上,這封信讓他吃驚的程度,決不亞于收到前一封背調(diào)通知。因為他曾特意上網(wǎng)查過,由此獲悉,碰到類似的事,許多人都給議員寫過信,通常是不會有太大用處的??涩F(xiàn)在,無論如何,他老板的信的的確確起作用了,康在心里說了聲謝天謝地,不,或許應(yīng)該謝謝上帝,哎,謝誰都好,反正他這次真的很幸運(yùn)。
康第一時間把這個喜訊告訴了岳父,然后又給遠(yuǎn)在美國的老板和老張分別發(fā)了封郵件。接下來,康興高采烈地在周二取回護(hù)照,就立即訂了周五返程的機(jī)票。潔父也特別高興,特意在金碧輝煌酒樓辦了桌酒席,兼有為康慶祝和餞行的意思。除了自己家人外,還特意請了于來。席間,潔母不惜屈尊請求于幫助潔盡快把復(fù)員的事情辦妥,于謙虛地說他會盡力而為。
康走后不久,潔就向單位遞交復(fù)員報告。但團(tuán)級以下干部的復(fù)員問題要軍區(qū)政治部批準(zhǔn),潔是副營文職,屬于這一類別。在這件事上所里幫了不少忙。領(lǐng)導(dǎo)例會討論一次就上報了。軍區(qū)政治部那里于的作用有限,被告知需要耐心等待。于問了幾次都不得要領(lǐng),潔告訴于,她不急。其實她是不忍心于為她復(fù)員的事低三下四地求人。
過了一個多月,康寫信來說,他已經(jīng)開始辦綠卡了。律師建議他第一、第二優(yōu)先一起辦,這樣可以雙保險,只是費用多了35%。他在信里還給潔拉了個清單,讓潔去辦公證(結(jié)婚公證、無犯罪公證、出生公證等),他這邊則先按律師的要求準(zhǔn)備材料。他還告訴潔,他辦的杰出人才類EB-1A,不需要申請勞工證,不需要永久性工作的承諾,申請人可以自己申請移民。當(dāng)然他老板也可以出面為申請人提出申請。他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I-140,等開始辦I-485時他就可以辦回美證,這樣就不必?fù)?dān)心回了中國,就回不來美國了……
自從潔要復(fù)員的事在所里傳開后,大家對她的態(tài)度開始由陰轉(zhuǎn)晴。潔起初還不大習(xí)慣,慢慢也就習(xí)以為常了。自己跟他們本來就沒有什么私人恩怨,很多人當(dāng)初那樣對她,不過是隨大流,人云亦云而已?,F(xiàn)在人都要走了,說不定以后彼此再也沒有機(jī)會見面,還計較什么呢。這么一想,潔反倒有些依依不舍了——畢竟一起待了好幾年,人都是有感情的。
一天潔正在上班,門房老張頭來電話喊潔,說門口有人找。沒等潔問是誰,電話就撂了。潔披上羽絨服來到所門口,發(fā)現(xiàn)那輛熟悉的黑色凌志轎車就停在那里。潔心里“咯噔”一下,隨即咚咚狂跳著,幾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是吳,真的是吳!他們已經(jīng)有很久很久沒見面了吧。實際上,自從上次一別之后,兩個人就再沒來往,甚至電話也沒有通過一次。潔雖然沒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過他,但心里卻會時常想起他們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記憶有時就像風(fēng),抓不著,但就在那里。
吳的樣子看起來沒什么變化,只是不像從前那樣神采奕奕了。他的眼情有些憂郁,見潔過來了,并沒下車,只是搖開車窗對潔說:
“上車?!?/p>
“去哪里啊,沒下班呢?!?/p>
“上車?!?/p>
潔猶豫了一下,然后默默地上了吳的車。在車?yán)铮瑑扇硕枷窈驼l賭氣一樣沉默著,只有回蕩著的音樂聲輕輕撫摸著他們繃緊的神經(jīng)。車子終于“嘎”地一聲停在了隆軒御宮樓下。兩人一言不發(fā)下了車,一前一后,向里面走去。
“先生去大廳還是包房?”
“包房?!?/p>
迎賓小姐把兩人帶到二樓的一個叫菊香苑的包間,就悄然離去。
“把菜單給這位小姐?!眳欠愿绖傔M(jìn)來的服務(wù)員。
“還是你來吧?!睗崨]抬頭,假裝在看菜單。
“好,那就點幾樣他家的特色菜,河豚、鵝肝、石窩牛尾、榴蓮酥、杏鮑菇?!?/p>
點完菜,小姐輕手輕腳退出去了。又是幾分鐘連心跳都聽得見的靜默。好像等待了一個世紀(jì),吳終于先開了口:
“你還好嗎?”
聽吳這么問,潔心里一瞬間百感交集,似有千言萬語,可說出口的卻只有這句:
“你夫人恢復(fù)得怎么樣?” 也難怪潔所問非所答,這件事讓潔一直耿耿于懷、內(nèi)疚和不安。
“謝謝你的關(guān)心,她沒事了?!?/p>
“那就好。”
“這不,她剛好聯(lián)系了份隔壁實驗室的工作,不過換了個中國老板?!?/p>
吳輕描淡寫的口氣,好像敘述的是件與他們倆都無關(guān)的事情。
“太好了,那你呢?”
潔說的也是由衷之言,但心里還是有些無法控制的空虛,仿佛像一個破洞,越擴(kuò)越大。
“我,隨軍家屬唄。”吳調(diào)侃道。
“公司怎么辦?”
“給我哥哥了,正好他復(fù)員回來?!?/p>
吳突然轉(zhuǎn)了話題:“說說你?!?/p>
“我有什么好說的,老樣子?!睗嵄苤鼐洼p地說。
“你也要復(fù)員?”
“你怎么知道的?”
“聽說的,辦得怎么樣了?”吳關(guān)心地問。
“報到政治部了,但不知結(jié)果怎么樣?!睗嵢鐚嵳f。
“準(zhǔn)備什么時候去美國?”吳又問。
“還不知道批不批呢。”潔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
“你想好了?”吳追問道。
潔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她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咬牙答道:“想好了?!?/p>
潔說完,雖然她低著頭,但還是聽出吳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她的心跟著痛苦地扭了下,她明白她這么說,對吳,對他們倆將意味著什么。
讓潔始料不及的是吳卻用他那一貫低沉的語調(diào),卻不似賭氣地說:“好,這事我來辦?!?/p>
菜陸續(xù)上來了,像一件件精美的裝飾品擺滿一桌。吳不時用公筷給潔夾菜。
“他家做的河豚最地道了,皮稍微有點硬,多喝些湯,看你瘦的。”吳 眼里滿是憐憫。
“你也吃,你也吃?!睗嵎催^來勸吳多吃些。
兩個人似乎都在專心享用這餐中飯,可彼此都明白,誰的心思也不在吃上。吳有好幾次欲言又止,潔當(dāng)然知道他想說什么。但她既怕他說出來,又想聽他親口明明白白地說清楚。潔看得出,吳去美國并不是甘心情愿的,他還愛她。但兩人都極力回避敏感話題,東拉西扯沒一件像樣的事。吃得差不多時,吳才從手袋里取出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潔。潔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條細(xì)細(xì)的白金項鏈,上面鑲嵌著一個心型的鉆石墜子。
“這是?” 潔明知故問,但這并非做作,只是事出突然,她一時沒轉(zhuǎn)過來。
“我托人從香港買的,送給你留作紀(jì)念吧。”說到最后吳竟有些哽咽。
“這么貴重的東西,我……” 潔想拒絕,突然看到吳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從來沒見過吳這樣,在她印象里,吳是那種泰山壓頂都不怕的硬漢子。什么樣的事情能讓他如此動容呢,當(dāng)然是愛了!潔幾乎沖動地想撲到他懷里去,但她忍住了。
吃完飯,吳照例送潔回家。兩人在車?yán)镞€是默默無言,任憑音樂隨意撥動著他們的心弦,潔真希望車就這樣一直開下去,開到天涯海角,即便就這樣沉默下去……
到了潔家門口時,吳先下了車,微微彎下高大的身軀,為潔把車門打開。潔默默地從車?yán)锍鰜恚瑢憷阏驹谀抢锬克退膮?,黯然說了聲:“再見!”便轉(zhuǎn)身離去,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開門進(jìn)去的一瞬間,忽然潔聽到身后傳來吳悲痛欲絕、由小到大的連聲呼喚,像一記記重錘敲打著她的心房:“潔,潔……”
潔一怔,像被定住的石像,全身僵硬,心卻不住地戰(zhàn)栗起來。旋即,她飛一樣轉(zhuǎn)身向吳直奔回來。吳張開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里,緊到不能再緊。他不停地?fù)崦?,親吻她。
“我不想這樣!”
他和她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想做回自己,他們不顧一切地在與對方的愛撫中,宣泄無盡的悲哀、痛苦、無奈、絕望和難舍難分……
“我愛你,我愛你。”潔不停地低聲哭喊。
她一想到自己又將和一個不愛的人繼續(xù)生活在一起,就感到徹骨般的絕望。
吳好像讀懂了她的想法。他把潔幾乎是抱進(jìn)車?yán)锏?,然后毅然決然地向自己公司飛速開去。
兩人一進(jìn)吳的辦公室,連燈都沒顧得上開,就又吻在一起。他們的唇好像被膠住似的,一秒鐘也不曾分開。潔清晰地感覺到吳蛟龍一樣的舌尖在自己的口腔中極力尋找什么,隨即又在她的配合下獲得了滿意的答案。他們探索著,急不可待地互相為對方把那些此刻顯得那么多余,又羈束他們進(jìn)一步占有彼此的衣衫除去。吳把潔緊緊抵在墻上,用手抬起她修長的左腿,邊吻,邊撫摸,邊進(jìn)入她。潔突然感到,一切的 一切都在吳對她深入的愛撫中變成了虛空。她情不自禁地迎合著,起先還極力想控制,不讓自己的呻吟去破壞這奇妙無比的浪漫,但那些從靈魂中宣泄出的音樂般的美妙聲音,不但沒喧賓奪主,反而像驟然響起的沖鋒號聲,激勵吳奮勇直前……兩人都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不可遏止的沖動一浪浪涌來,潔隨即感到無比興奮,頭變得輕飄飄的,身體也似懸浮著上升起來,繼而一股奔騰噴涌的烈焰,強(qiáng)烈吞噬她所能感覺到的一切,接下來就是那美妙至極,幾乎是人無力承受的極度愉悅感。潔仿佛置身于一個夢幻的世界里,聲音遙遠(yuǎn)模糊,時間像停滯一樣。直到渾身酥軟,從腹下穿透出的快感輻射到全部身心……
吳沒有馬上放開已經(jīng)癱軟無力的潔,而是讓自己繼續(xù)留在她身體里。他用另一只手輕輕地?fù)崦?,如此纏綿了好一會,才抱起她一步步地向辦公室里面的休息室走去。吳把潔平放在床上。慢慢地,邊欣賞,邊用贊美的眼神愛撫著那漸漸呈現(xiàn)在眼前的完美肉體。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潔如玫瑰般嬌艷欲滴的紅唇上、在她起伏的乳峰間、在平坦?jié)嵃椎母共可向\地親吻著。然后才輕輕為她蓋上薄被。他又將窗簾拉開一半,任月亮自然的微光,流水一樣透過窗子爭先恐后地漫進(jìn)來,恰到好處地流瀉在潔恬靜的臉上,他不禁在心里默默地贊嘆她的輪廓如女神雕像一般圣潔。過了一會兒,吳悄悄起身,潔一把拉住他:“別離開我。”
“我去洗洗,馬上回來。”
“快點啊?!?/p>
“好?!?/p>
吳在壁櫥里拿出兩套自己的睡衣,一套放在潔枕邊,另一套自己帶進(jìn)淋浴間。不一會兒出來,他對潔說:“你也去洗洗吧?!?/p>
“不,抱我?!?/p>
吳在潔的額頭上蜻蜓點水般親了她一下說:
“聽話,去洗洗,那樣會舒服些?!?/p>
然后扶起潔,幫她披好睡衣,又隔著那層柔軟的真絲,親昵地拍了拍她的屁股,說:“去吧,乖。”
潔又抱著吳,親了一下才依依不舍進(jìn)了浴室。吳這才打開了床頭燈,拿起一本稻盛和夫的《活法》,隨便翻起來。其實他的心一直在等潔,一刻都不曾在書上。
“咦,你怎么把燈打開了?”
“剛才怕晃你的眼睛,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會了吧?我要再仔細(xì)看看你,每一個地方?!?/p>
“你真……”潔羞得低下了頭。
“快進(jìn)來,別著涼了?!?/p>
溫暖的被子,好像兩人的另一層肌膚。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合而為一,躲進(jìn)一個無人打擾的桃花源里。就這樣纏綿了一整夜,相擁了一整夜,誰也不舍得放開對方。仿佛都想在這珍貴而短暫的一夜里,把對方身上的每寸肌膚和感覺永遠(yuǎn)刻在記憶中。
第二天,臨別時,潔對吳說:
“我把自己的全部徹徹底底都給了你,從今天起你就當(dāng)我這個人死了。”
“傻丫頭,我們都不死,人活著就有希望。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呢?我也告訴你,你是我第一個真心愛上的女人。雖然我現(xiàn)在無法向你承諾什么,但我會用一生去等待一個機(jī)會,那就是娶你!”
潔不由自主地再次撲到吳的懷里,哭著說:
“這一夜就是我的一輩子,你就是我唯一的愛人。從此以后我就是具行尸走肉。我不知道我們是否有未來,但我這一輩子都是你的女人。”
說到這兒,兩人相擁而泣,哭得一塌糊涂,天昏地暗……
僑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