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上門，別讓任何人進來，免得他們傷到自己?！?014年6月，前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官員丹尼爾·杜巴徹吩咐道。

他曾負責(zé)監(jiān)督NASA在密西西比州的一項大工程：一座耗資3.49億美元的實驗塔，為測試新的火箭引擎而模擬太空失重條件。這個夏天，工程完工。

然而，據(jù)《華盛頓郵報》報道，不但沒有什么儀式慶祝這一時刻，NASA還做了一個奇怪的決定：實驗塔剛剛落成就要封存起來，一天也沒有使用過。

承包商抬價，他們也能拿錢

“他們究竟在搞什么鬼？他們用的可是無數(shù)人的血汗錢。”在項目中擔(dān)任了18個月管道工總工長的大衛(wèi)·弗希說道。和別的工友一樣，他曾經(jīng)對這一大工程引以為傲。

2007年8月一個炎熱的上午，人們在密西西比州一片沙質(zhì)土壤上鋪設(shè)人工草坪和干凈的泥土。州長、一位眾議員、兩名參議員都來參加破土動工儀式，他們就站在人工草坪上，將鍍金的鐵鍬鏟進剛?cè)錾系男峦晾?，并宣告，他們正在開啟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旅程之一。

就在這里，將要建設(shè)的30層樓高的A-3實驗塔是NASA用來測試火箭引擎的地方，這火箭將會帶美國人到月球，進而到達更遙遠的星球。

起初，NASA計劃花費1.19億美元，預(yù)計2010年年底前完工。

在60年代太空競賽時代，NASA是榮耀的象征：他們被賦予登上月球的任務(wù)，不到7年，他們便實現(xiàn)了。然而，過去幾年里，幾任總統(tǒng)多次改變NASA的目標：登月、不登月、上火星，現(xiàn)在，首要目標是訪問小行星。NASA的任務(wù)頻繁切換，使得他們不再覺得哪個任務(wù)真正緊迫，于是沾染上官僚機構(gòu)的惡習(xí)：項目資金和時間都超出預(yù)算。

動工儀式后沒多久，NASA的官員就開始聽到一些問題。首先就是該項目資金問題，預(yù)計花費從1.19億漲到1.63億，后又到了1.85億，一漲再漲。NASA的檢察長表示，主要承包商雅各布工程公司將此歸咎于工程設(shè)計變化以及不可預(yù)計的勞動力及鋼鐵成本增長。

在這個項目超時、超預(yù)算時，NASA并沒有要停止建筑的意思。

“國際空間站計劃耗資80億美元，結(jié)果花了1000億美元;韋伯太空望遠鏡計劃10億美元，現(xiàn)在已經(jīng)支出超80億美元，”2009年到去年擔(dān)任NASA副局長的洛瑞·賈維爾說，“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彼硎?，承包商抬高價格的時候，他們也能拿到錢。

花了大價錢卻最終“流產(chǎn)”

除了預(yù)算NASA還面臨一個更大的問題。

2004年，時任總統(tǒng)小布什開啟了“星座計劃”，表示美國人要在2015年前重返月球。該計劃中就包括建造A-3及其要測試的火箭引擎。然而，資金從來沒有和雄心匹配。重返月球的時間一再被推后。到2009年，總統(tǒng)奧巴馬發(fā)現(xiàn)，就其目前的預(yù)算，NASA可能得到21世紀30年代才能將人帶上月球。

最后，在2010年初，奧巴馬做出驚人的決定：放棄重返月球的計劃——其實，他想廢棄整個“星座計劃”。

希冀著它某天能有所用的NASA不想叫停自己在建的項目，他們表示，此時聯(lián)邦資金中已有2億美元用于A-3。

A-3的建設(shè)還在繼續(xù)。

2010年夏季，國會的決定保住了A-3實驗塔的建設(shè)。

“這對美國來說是重要的一天，”時任德克薩斯州參議員哈奇森在2010年7月舉行的參議院商務(wù)、科學(xué)和運輸委員會上說，“我們要做件正確的事，這對美國有益，對我們的經(jīng)濟、創(chuàng)造力、科學(xué)、安全性都有好處。”他說，“我提議下面的修正案能被通過：維克2號，維克3號，以及維克4號?！?/p>

“都誰贊成？”委員會主席約翰·洛克菲勒四世問道。

沒人反對。

之后，這些議案也在參議院、眾議院獲得通過，2010年10月，總統(tǒng)簽字生效。

“維克3號”是密西西比州參議員羅杰·維克發(fā)起的修正案。該修正案稱NASA“應(yīng)該在2013年9月30日前完成A-3的施工”。

對此，維克表示：“我覺得不讓已經(jīng)開建的項目流產(chǎn)是有意義的?！?/p>

這些修正案也最終解決了針對“星座計劃”的爭議?！靶亲媱潯睆U除了，同時，NASA要建造“太空發(fā)射系統(tǒng)”。他們可以通過將“星座計劃”時代的一些項目融入到新系統(tǒng)中去繼續(xù)建設(shè)。

也因此，重返月球不在議事日程之首了，本來需要A-3測試的火箭項目也被取消。也就是說，在接下來的幾年里，還在施工的A-3已然沒有用處了。

“活死人”

A-3的工人們要用掉400萬磅重的鋼，給鋼材上的45萬個孔穿上螺釘，給龐大的金屬結(jié)構(gòu)刷上顏色等等。A-3金屬結(jié)構(gòu)錯綜復(fù)雜，工人們開玩笑稱這像是個“鳥巢”。在他們看來，這是讓他們倍感驕傲的“鳥巢”。

然而，工地上也開始有傳言。

“這種感覺很奇怪，感覺我們所從事的項目只是當(dāng)?shù)卣偷拿孀庸こ獭！逼渲幸晃怀邪虇虪枴ぐ谷缡钦f。

不過對于他本人來說，主要是從工作中得到自豪感，不管它最終有沒有被使用，“沒必要想得太多”。

最終，A-3實驗塔在今年夏天完工，此時，工程已經(jīng)耗費3.49億美元，幾乎是最初預(yù)算的三倍，耗時近7年，比預(yù)期多了三年半。

不過，這時也只能說是基本完成?！叭绻胗盟鼇碓囼灥脑?，也不能馬上使用，”7月份離開NASA到普渡大學(xué)當(dāng)教授的杜巴徹說，還需要安裝儀器、壓力容器還需測試等。在他看來，這些還需兩到三年。NASA一位發(fā)言人比較樂觀的估計則是“可能需要不到兩年”。

但是，A-3的一切就此為止了。杜巴徹說，私下里，國會已和NASA達成“共識”：把項目建設(shè)到這個程度足以滿足他們。

因此，6月27日施工結(jié)束那天，也是工人開始封存實驗塔的開始。參加了動工儀式的官員們沒有來看這一幕。

目前，看上去A-3近期都不會被啟用——NASA沒有需要實驗塔測試的火箭，也沒有在建的火箭。

這樣，A-3成為NASA“活死人”名單中的又一員。去年，NASA的檢察長發(fā)現(xiàn)，另有6座測試塔要么已被封存，要么即將被封存，還有的自1990年代就再沒用過。

沒人去的旅游景點

幾年前離開A-3的弗希還保留著帶有NASA標志的上衣，那是在這里工作時發(fā)的。他有著美好的愿望：自己的孩子有一天能看到美國人登上火星，并且知道父親曾讓這成為可能。

今年7月，他接到一份工作邀請，是在密西西比州的斯坦尼斯空間中心，他有些困惑：不是剛建了一個嗎？

在面試中，“他們（面試人員）告訴我‘你知道嗎，他們（NASA）封存了A-3’，我很驚訝，接著他們說，‘是啊，所以要建這個?！?/p>

原來，新的太空發(fā)射系統(tǒng)所需的引擎得建新的實驗塔來測試，A-3不適合。所以，NASA要整修離A-3不遠的B-2，預(yù)計工程花費約1.34億美元。

弗希是茶黨支持者，厭惡政府資金浪費現(xiàn)象。現(xiàn)在，看到這種情況讓他難以置信。面試過后，他找來記者以確認：“他們說那3.5億美元就打水漂了？”他得到了肯定回答。

不過，他還是接受了這份工作：“如果我們不接受這份工作，他們也會給別人做?！?/p>

一直以來，NASA不允許記者近距離訪問廢棄的A-3實驗塔。唯一的方法就是在訪客中心交10美元，乘坐官方提供的斯坦尼斯空間中心公共汽車，來一次公交巡游。

公交車途中會經(jīng)過幾座60年代以來廢棄的實驗塔、駛過在建的B-2、駛過遠處白色孤獨的鋼鐵骨架，導(dǎo)游會介紹：“左邊那個就是A-3?！?/p>

“沒有客人會到這里來。”導(dǎo)游接著說。

（包天佑薦自《看天下》）

責(zé)編：小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