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在南京住過兩年。有一次,有人給了我一塊石頭,圓圓潤潤的一小顆,乳黃色里帶有一種透明的光澤,很漂亮。那年大概是五歲的我,非常喜歡它,走出走進都帶著,把它叫做是“我的寶石”。
有天傍晚,我一個人站在院子里,天色已經(jīng)很暗了,我忽然起了一個念頭,想把這顆石頭拋出去,看看能不能把它找回來。
于是,我就把石頭往我身后反拋出去了,石頭就落在我身后的草叢里。奇怪的是,在拋出的那一刻我就已經(jīng)開始后悔了,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愚笨的事,我一定找不回我的石頭了。
我果然再也沒能找回那顆小石頭。草并不長,草坪地不算太大,可是,正如我所預知的那樣,盡管我仔細翻尋了每一叢草根,搜遍了每一個它可能會在的角落,我始終沒能再找回我的寶石。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自然能記得院子里那一種昏黃的暮色和那個孤獨的小女孩在草叢里搜尋時的慌亂與悔恨的心情。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走過不少地方,經(jīng)歷了不少事情,看過不少石頭,家里也搜集了不少美麗的或者奇怪的礦石,但是,沒有一顆可以替代、可以讓我忘記我在五歲時丟失的那一顆。
我總會不時地想起它來,在我心里,它的圓潤和美麗實在是無法替代的了。尤其是因為過錯是由我自己造成的,是我親手把它拋棄的,所以,那樣的憾恨總是無法彌補。也因此,那一顆小小的原本并不足為奇的石頭,竟然真的變成了我心里的一顆寶石了。
當然,有的時候,我也知道這一種執(zhí)迷本身實在是很幼稚和很可笑的。不是嗎?想一想,當年的我若是能在那個傍晚找回那顆石頭,在小小的五歲孩童的手中又能保留多久呢?還不是也會和那些早已被我毀壞被我丟棄的童年時的玩具一樣,徹徹底底地從我的記憶里消失,一絲痕跡也不會留下來嗎?事實不是就應該只是如此而已嗎?
可是,就是因為那天的我始終沒能把它找回來,它因此反而始終不會消失,始終停留在我的心里,變成了我心中最深處的一種模糊的憾恨,而它的形象也因為這一種憾恨的襯托反而變得更為清晰與美麗了。
因此,得與失之間,實在是不能只從表面來衡量來判斷的了,不是嗎?世間有很多事都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觀看的,不是嗎?
(吳云山薦自《廣州日報》)
責編: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