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建交之后,臺灣風雨飄搖。在丁大衛(wèi)(David Dean,已故),這個先后在美國駐臺北大使館和美國駐北京大使館都曾任職多年的美國外交官奔走下,美國成立了美國在臺協會( AIT),作為美國與臺灣斷交后的延續(xù)實質關系管道至今。
近日,丁大衛(wèi)回憶錄《非正式外交》出版,其中向后人曝料不少美臺“外交秘辛”,甚至還有國民黨當局的政治內斗。
給華盛頓帶話
丁大衛(wèi)與蔣經國交情很好,1968年,他還是美國駐臺大使館政治參贊,就建議時任“國防部長”的蔣經國多與新聞記者接觸。幾天后,再次見面時,蔣經國笑著對丁大衛(wèi)說,他剛和英國《新聞晚報》記者維克托·路易斯見了面。然后意味深長地加上一句,“路易斯的俄語非常流利哦。”
在回憶錄里,丁大衛(wèi)解釋了蔣經國的笑,“我知道路易斯這個名字,他是克格勃特工,來臺灣是有任務的?!?/p>
1987年至1989年,丁大衛(wèi)在臺北擔任AIT臺北辦事處處長,見證了兩岸之間諸多大事,大陸人偷渡到臺灣打工、兩岸紅十字會處理漁事糾紛等。但是他寫道,有一天蔣經國告訴他,鄧小平來了封信,祝賀臺灣光復節(jié)快樂。這讓丁大衛(wèi)很驚訝,“還有另外一個聯系管道?!?/p>
丁大衛(wèi)認為,居中牽線的是時任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因李的母親住在臺灣,李不時到臺灣來,“未必是居間調解,但是往來帶話”。
不過,丁大衛(wèi)把自己在臺灣的作用,也定位成“帶話者”。他在回憶錄寫道,很多重大舉措,蔣經國在宣布之前會先通知他,包括解除戒嚴。甚至,1987年秋天宣布的開放大陸來臺老兵返鄉(xiāng)探親,在夏天蔣經國就讓其英文翻譯、時任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副秘書長馬英九告訴了丁大衛(wèi)。
“不只是因為他與我的交情,也是要讓華盛頓知道這項重大的政策轉變?!倍〈笮l(wèi)表示,他把消息告知華盛頓后,美國十分肯定,因為這個轉變有助于降低臺海兩岸緊張,并具有長遠意義。
意外卷入國民黨政爭
上世紀80年代,全臺灣除了“總統(tǒng)”蔣經國,總政戰(zhàn)部主任王升上將堪稱最有權勢之人,如日中天,一度被認定是蔣經國接班人選??墒撬蝗槐怀窊Q,未幾又遠謫至半個地球以外。按照當時的AIT理事主席丁大衛(wèi)回憶,丁本人及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在期間意外扮演了關鍵角色。
回憶錄記載,丁大衛(wèi)在1966年就結識了王升,兩人自1967年起每兩星期見一次,主要談中國大陸的文化大革命。王升每次都帶著三位專家,他們的專長分別是研究分析大陸的政治、經濟、軍事。對照后來的發(fā)展,談話的分析都很精確。
1979年,蔣經國授意下,“劉少康辦公室”成立。這個隸屬于國民黨秘書長之下的特設組織,以負責人、國防部總政治作戰(zhàn)部上將主任王升別名“劉少康”為掩護,主要負責應對大陸對臺統(tǒng)戰(zhàn)攻勢。其成員主要來自“國安局”、“外交部”、“新聞局”、國民黨中央黨部下轄的陸工會、社工會、文工會等單位,隨后又納入軍、特等系統(tǒng),可直接向蔣經國報告,被形容是國民黨“中央黨部的中央黨部”。
通過“劉少康辦公室”,讓王升權傾一時,加上蔣經國晚年健康情況不佳,各種接班傳聞繪聲繪影?!爸袊鴷r報發(fā)行人余紀中告訴我,王升和蔣彥士(時任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秘書長)達成一致,如果健康日衰的蔣經國過世,由王升出任黨秘書長,蔣彥士出任‘行政院長’。”丁大衛(wèi)在回憶錄中寫道。
1983年初,丁大衛(wèi)安排王升訪美,王升當時本并不想離開臺北,但在CIA表示愿意承擔費用以及請示蔣經國獲同意后,他還是偕妻赴美。
當時臺北紛傳,說美國邀請王升訪美,是因為王升政治勢力不斷上升,且可能在蔣經國過世后繼掌大位。但丁大衛(wèi)在回憶錄里稱,邀訪的真正動機是談政治改革。因此在華盛頓、紐約等地,丁大衛(wèi)安排王升會見的都是國會議員、學者專家。
“但這次訪問有個意想不到的結果?!倍〈笮l(wèi)寫道,因為趁王升不在臺灣,國民黨八位重量級中常委聯袂請見蔣經國,告王升的狀,說王升借“劉少康辦公室”名義濫權,下指令給各部會,且情況日趨嚴重。
緊接著,當年5月,蔣經國以王升“不知節(jié)制”為由,下令裁撤“劉少康辦公室”,免除王升“總政治作戰(zhàn)部”主任一職,任淵“國防部”三軍聯合作戰(zhàn)訓練部主任。再過四個月,王升淵任駐巴拉圭“大使”,從此遠離臺灣政壇。
這件事情,蔣經國沒有事先和丁大衛(wèi)通消息。
美拿“雙橡園”做交易
不過,大部分時候,蔣經國給丁大衛(wèi)的印象還是好的。他在回憶錄里稱蔣“有遠見,有智慧,謹慎行事”;并且“不張揚,平等對待其他人”。在擔任AIT臺北辦事處處長時,丁大衛(wèi)約“總統(tǒng)”府秘書長沈昌煥吃飯、喝茶,甚至只是見個面,沈的回復都是“沒空”。他把這情況告訴蔣經國,沒多久就接到沈主動來電,“大家聚聚嘛”。
丁大衛(wèi)倒也理解臺北要員們對他的態(tài)度,他說,這是仍對斷交一事難以釋懷,要員們認為美國在1949年背棄了臺灣,1979年又背棄一次,1982年的“八一七公報”第三次傷害,因此他們覺得美國不值得信任。
而在美國,中美建交后,臺灣外交人也頗不受待見?;貞涗泴懙?,臺北第一任駐美代表夏功權當時不能進美國國務院,也不能到其他官署洽談工作。1980年秋天,美臺簽署《特權、免稅暨豁免協定》,臺北新聞界宣稱這是“外交協議”,大陸立即向美國強烈抗議。時任美國國務院東亞事務助理國務卿霍爾布魯克認定,臺北當局故意破壞美國與北京的關系。他在與夏功權見面時列出臺灣一長串罪狀,諸如洛杉磯市議會通過決議,要求在“雙十節(jié)”舉行“中華民國”升旗典禮:夏功權的車牌字樣為“GROC”,是“中華民國政府”縮寫等。面對這樣的言辭轟炸,讓夏功權臉色蒼白,渾身顫抖。
當然,一味“壓制”臺灣,顯然不符合美國的平衡戰(zhàn)略。丁大衛(wèi)在回憶錄中用雙橡園一事,證明了這一點。
雙橡園原是中華民國駐美大使官邸。美國宣布要斷交時,為防止留給中國大陸,臺灣以象征性的價格把雙橡園售予“自由中國之友”協會。其后,美國國會審議《與臺灣關系法》時,增加了若干條款,其中之一是:斷交之前由中華民國擁有的各樣資產,斷交后繼續(xù)由臺灣保有。
回憶錄寫道,北京對美國此舉當然表示了反對。美國國務院擔心,大陸可能因此不會全數發(fā)還原本屬于美國政府的財產。于是國務院對大陸表示,北京可以尋求法律途徑,向美國最高法院提告,以挑戰(zhàn)此一條款。國務院告訴北京,如果這么做,“國務院會支持中華人民共和國此一要求”。
可是,大陸并沒有走法律途徑。于是,美國國務院轉而指示AIT發(fā)函臺灣,不準以雙橡園為官邸,但可從事社交活動,不過美國官員不得受邀前往雙橡園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