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均生

英 雄

◆ 徐均生

昌伯渴望成為英雄。昌伯對我說，你知道不知道我要像強哥一樣成為英雄。像強哥一樣成為英雄成了昌伯的追求目標。昌伯說我成為英雄時，也請你來宣傳宣傳，要跟強哥一樣的規(guī)格。

強哥，不，我應該叫強伯。冬天來臨的時候，強伯路過河邊，聽到了小孩急促的喊救命聲，便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河里竭盡全力救起了落水的小孩。然而，強伯終因體力不支被冰冷的河水沖走了，直到第二天才在下游打撈起強伯。

強伯成了英雄，市里縣里鄉(xiāng)里的領導都來給強伯送行，光送行的隊伍從山腳排到鎮(zhèn)里，還有紛紛從外鄉(xiāng)趕來的村民。

昌伯對我說你看到了吧，強伯走得多風光多合算??！

強伯走了，強伯家的事，政府給包辦了，一家三口進了城，住上了樓房。強伯的兒子進了一家國營企業(yè)單位，做倉庫保管員；強伯的媳婦進了政府食堂，在廚房里做幫工；強伯的孫子進了城里最好的學校讀書，書費學雜費全免。

昌伯說你強伯七十有五，比我大五歲，值呢！

我說強伯是值呢。

昌伯瞪了我一眼，你這小子信不信我也能成為英雄？

我連聲點頭說信，信，我信著呢。

昌伯說我成了英雄，政府是不是也會包辦我家里的事？那我就不用操心了是不是？

我連聲地說是的，是的，是的呢。

那時候，我在鄉(xiāng)里做宣傳員，昌伯給我說好多這樣的話。

昌伯行動了，狠心丟下地里的農活，來到河邊，整天地待在那里。昌伯很多時候會盯著河水發(fā)呆，當然有時也會說上一句話：強伯，我也能成為英雄你信不信呢？

回答昌伯的是河水的聲音，河水的聲音是很輕很輕的，昌伯根本沒法聽到。

昌伯還是一天又一天地來回不停地巡視在河邊，等待成為英雄的機會出現。其實，這樣的機會出現過好多次，有一次，一個剛放學的男孩想下河玩水，被昌伯喝住止制了。又有一次，昌伯剛剛回家吃完中飯回到河邊，就發(fā)現有好幾個男孩子在河邊玩水了。昌伯嚴厲喝道，都起來，誰不起來，他媽的脫誰的褲子！結果，這幾個小男孩乖乖地上了岸。

我聽說后就說昌伯，昌伯您不喝斷他們多好啊，說不定您能成為英雄了。您成了英雄，家里的事政府就會包辦了。

昌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斷然喝道，你這個沒心肝的家伙！昌伯還不解氣，掄起右手就給我一巴掌——“啪”的很響亮的聲音，回蕩到河水中去了。昌伯還喝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捂住被昌伯打得紅紅的又痛痛的臉，非常慚愧地瞧了一眼昌伯，就落荒而逃，逃到了縣城做宣傳員，心里老是想著昌伯做英雄的事。

好幾年以后一個秋天里，我回鄉(xiāng)采訪路過河邊，忽然遠遠地聽到有人落水的聲音，毫不猶豫沖過去，撲通跳進河里，奮力地把人救了起來。想不到這人卻是昌伯。

昌伯醒來睜開眼睛后當發(fā)現是我救了他時，臉騰地紅了，一句話也沒說就憤然起身離開。不過，幾天以后，昌伯捎話來說是謝謝我救了他，說我是英雄，跟強伯一樣，是真正的英雄。

我不認同昌伯的話，一直來為以前跟昌伯說過的話愧疚。為此，我專門為昌伯寫了一篇文章，我在文章里說，昌伯十年如一日地守在河邊，沒有任何物質報酬，又沒有任何需要盡的義務，卻成功地避免了村里以往每年都有小孩落水身亡的悲劇的發(fā)生。但他自己因年老眼花，好多次不小心滑進河里。昌伯是真正的無名英雄。

我把印有文章的報紙給昌伯送去時，昌伯卻走了，走得很安詳。

村里的大人小孩都來給昌伯送行，遠鄉(xiāng)的村民也紛紛趕來送行，光送行的隊伍從山腳排到了鎮(zhèn)里鎮(zhèn)外。大家都含著淚，都向昌伯深深地鞠躬，都說昌伯是真正的英雄，是孩子們的福星！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

插 圖/魯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