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克明

陽光下的金銀花

◆ 甘克明

假期，和朋友龍君駕車到長港雷家摘金銀花。

久雨初晴。如云似煙的濃霧，把遠山近水涂抹得影影綽綽，似一首朦朧詩。一路上，鳥鳴不絕于耳。有傻唱“滴溜溜”的，有假哭“哥哥惡”的，有取笑“雞腳拐”的，有瞎喊“布谷”的，有謊報“雨掉”的，啼叫聲五花八門如同一場小丑演唱會。

過雙林寺，穿九里崗，雷家村口那座“劍溪世家”古門樓出現(xiàn)在眼前。大門兩旁“雞山鳳舞，劍水龍飛”的對聯(lián)格外醒目，簡直就是此情此景的寫照。

碧波蕩漾的劍溪從雞山劈巖流出，流過春播的稻田，流經(jīng)這座歷經(jīng)百年風雨的門樓，流向鵝喊鴨叫的村舍，流進家家戶戶的門前，留下一片喧鬧的搗衣聲……

金銀花生長在劍溪湍急的水面上，纏繞在密如羅網(wǎng)的荊棘叢，野玫瑰是她的閨密姊妹。對著清澈如鏡的溪水梳妝打扮、搔首弄姿，是她們共同的天性。不同的是，金銀花快人快語，顏色直接由銀白到金黃，沒有過渡，黃白分明。野玫瑰更像村姑浣紗，鉛華洗凈，由艷到素。兒時放牛，小伙伴送一枝竹玫瑰給我（折一小嫩竹，拔去枝葉上的卷葉芯，往小孔內(nèi)插入一朵朵鮮紅、桃紅、粉紅、水紅色的野玫瑰），春風里，竹玫瑰搖曳著炫目的燦爛。那是我今生所看過的最美的花。當初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那是真花，它“真的”不食人間煙火，“真的”無處尋覓，只因那是童年的美好記憶。

路遇一位老者，繪聲繪色地給我們講起了金銀花的傳說：

從前，有一對叫黃龍和白鳳的、青梅竹馬的小夫妻來到雞山嶺下，男行醫(yī)女采藥。用他們回春的妙手，給鄉(xiāng)親們帶來健康的福音。一天，瘟神看上了白鳳的年輕貌美，想占為己有遭到對方拒絕。瘟神一怒之下，向村莊傳播了一場慘絕人寰的瘟疫。眼看染病者全身紅斑，高熱昏迷，且不斷有人死去，黃龍夫婦已無回天之力。于是，小倆口毅然前往蓬萊島靈芝洞請藥王。不料消息走漏，被瘟神追殺。為保護妻子脫險上蓬萊，丈夫拔劍而出與惡魔展開殊死搏斗。一天一夜，黃龍終因體力不支被惡魔扔進嗚咽潭淹死。卻說白鳳請來藥王嶄殺了瘟神，治好了鄉(xiāng)親們的疫病，來到丈夫墳前，一哭七七四十九天，哭得淚流成溪（“劍溪”的來歷），淚干氣絕。眾鄉(xiāng)親把白鳳和黃龍合葬在一起。次年，墳前開滿了金藤花。當?shù)匕傩諡榧o念黃龍和白鳳，按他們兩姓的顏色，把“金藤花”改稱“金銀花”。此后人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喝一碗金銀花茶，即“茶”到病除。就連防治當今的“非典”和“禽流感”都少不了它呢。

聽完這個悲壯凄美的故事，對金銀花由喜歡騰升到崇敬。我和龍君踏溪而行，開始采摘金銀花、采摘美麗的心跳。同時，也開始了一場驚魂的歷險……

晨霧散去，朝日升起。陽光下，一簇簇鑲嵌在野玫瑰叢中、如云似雪的金銀花，金黃、銀白相映，閃爍著高貴的光芒?？諝庵?，金銀花、野玫瑰及各種山花飄出一股濃郁的蜜香味兒，仿佛只要用舌尖舔一下，就能舔嘗到一種沁人心脾的甜香蜜汁。蜜蜂們在花間“嗡嗡”忙碌，腳上吊掛著一個米粒大、可愛的花粉小球兒，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上。

美麗觸手可及，采摘須付代價。不一會兒，就聽龍君“哎呀”一聲慘叫。待我趕過去，他的一只眼睛核桃般腫成一條縫，以致走路都有點單邊。他的入侵，惹惱了一只黃蜂，眼睛被狠狠地蜇了一下。

看到龍君的囧態(tài)。我忍俊不禁打趣他，“蒙一片黑眼罩，就成獨眼龍海盜了。”可沒過多久，就輪到他笑我了。

花香引路，鳥語灌耳。手中的袋子，像鼓氣的球，盛滿一袋香氣。手指雖然被數(shù)次扎破，一擠一滴血，一點不覺疼。身陷荊棘叢，也渾然不知。直到全身被刺藤五花大綁，勒賊似的動彈不得。稍一掙扎，鷹爪般的下鉤刺深深扎進肉里，一拉一道口子。這才大聲呼叫：“龍君，快來救我！”

砍斷周圍的刺藤，解脫身上的“鎖鏈”。龍君折騰了半天，才將我救出羅網(wǎng)。此刻的我，衣衫被撕成布條，一身臟兮兮的，劃破的傷口也在突突跳痛。龍君斜著腦殼，睜一眼閉一眼（他那只被蜇的眼，一時半刻沒法睜開）打量我，不說話。我說：“看什么看，不就是想說我像要飯的叫花子嗎？”我知道只有自嘲，才能堵住他那張臭嘴。

卻不料，龍君故作認真，實藏陰險地說：“拄根打狗棍，端只破碗就更像了。”這家伙還惦著那“一箭之仇”呢。

“我們一比一，平啦。摘花吧?！蔽易焐洗蠖?，心里卻在想下次可別讓我逮著機會。

沿溪而上，我和龍君來到相對空曠的雞山腳下。在這里，金銀花和野玫瑰空處落腳，綠中點艷。遠遠望去，松濤撩撥山腳裙擺，太陽吻得花朵霞飛。

置身畫屏，心情妙極。就在采摘漸入佳境時，身邊響起人踩樹葉的沙沙聲。定睛一看：一條約二米長、三角頭前突的嘴里 “嗖嗖” 吐著信子的毒蛇，剛從我腳下經(jīng)過，正從容淡定地朝林中一座荒冢爬去。

這是一條山里人稱之為“五步蛇”的蘄蛇。據(jù)說人不慎被它咬到，在走五步的時間內(nèi)就會死去。幸虧沒踩到，不然真的小命難保，我一頭冷汗。鄉(xiāng)下有“見蛇不打，來世變馬” 的說法。那一刻，我真的想打，急難中一時找不到棍子。再說林太密也施展不開，只好放棄。

“有蛇！”我提醒龍君小心。不料這一喊，把龍君嚇得屁滾尿流、驚恐逃命，連手中滿滿一袋金銀花都扔了……后來龍君告訴我，他小時被蛇咬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終于讓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死穴”。琢磨著下次如果這家伙說話忒損，何不弄條塑料蛇煞煞他的氣焰。

這次摘花，雖險象環(huán)生，卻有驚無險，更樂在險中：鳥鳴塞滿耳朵，鬧哄哄的，不煩；露水濺透衣服，濕漉漉的，不冷；花氣直逼肺腑，香濃濃的，不膩；荊棘扎破手指，血斑斑的，不疼；毒蛇驚現(xiàn)腳下，涼颼颼的，不懼（龍君除外）……

個中滋味，非身臨其境不能感受。同時，還領悟了金銀花的冰雪聰明和無私奉獻。為了盛開，金銀花巧借荊棘、毒蛇、黃蜂、溝壑等天然屏障保護自己。而一旦盛開，則探出花環(huán)似的枝蔓、傾其全部的美麗和芬芳，告訴蜜蜂，來采吧，為了你甜蜜的事業(yè)；告訴人們，來采吧，為了你摯愛親朋的健康……

職業(yè)的慣性思維，不由得使我聯(lián)想到我們公安民警的職責，何嘗又不是這樣呢？作為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只有學會保護自己，才能更好地打擊犯罪，減少不必要的犧牲。而一旦祖國和人民需要我們挺身而出的關鍵時刻，我們將不惜一切，乃至自己寶貴的青春和生命……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