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片
今天我想給大家介紹一位曾經(jīng)的“小朋友”,他酷愛收藏,房間成了瓶瓶罐罐的專屬不說,還組建了一支自己的“獅子軍”。他干過許多傻事,比如逮捕月光,替星星伸冤,為文竹落淚。他還有點(diǎn)倒霉,上中學(xué)時趕上特殊的年代,父親被趕進(jìn)了林海,母親拉扯著兄妹五人生活,身為長子的他只好退學(xué)、砍柴、做農(nóng)活,大了又染上了肝病,往日朋友避之不及,飽受冷眼后又受了隔離病房的“牢獄”之苦。好不容易一部《廢都》成名,卻也毀譽(yù)參半,國之內(nèi)外風(fēng)雨不止。
但他一直很堅強(qiáng),讀書期間從沒落下學(xué)習(xí),還考上了大學(xué)。他不愛說話,甚至不會說普通話,筆下的文字卻享譽(yù)海外。《滿月兒》《秦腔》《古爐》,他接連斬獲國內(nèi)重要文學(xué)獎項(xiàng),也被大家譽(yù)為“鬼才”。揚(yáng)名立萬之際,他念念不忘的還是自己童年時的紡車聲聲,還是他收集的土罐、炕獅,還是伴他生活的陶俑,以及那片黃土高坡。于是有了這本寄小讀者的《我有一個獅子軍》,沒有說教,沒有學(xué)問經(jīng),只是一個普通、隨意甚至有點(diǎn)“土氣”的鄰家大哥,一起來嘮嘮嗑。
《我有一個獅子軍》閱讀感悟
陜北人愛獅子,認(rèn)為有石獅子守護(hù),人就強(qiáng)悍。小孩兒們講究人人要有一個自己的炕獅,茶壺般大小,每刻都得系在身上。這些“炕獅”身子一半是腦袋,腦袋的一半是眼睛,威風(fēng)又調(diào)皮,估計也是石獅家族里的娃娃了。
石獅子不管大小,只要膀壯腰粗,通身皮毛光滑,怒目圓睜,就給人一種威風(fēng)凜凜之感,置于案頭,是給人添勇氣、壯膽的。賈平凹就在桌上擺了這么一道獅子陣,差不多有一千個吧,像剛收編的散兵游勇,大小形狀不一,可陣列整齊,職能明確。他常伏于案前,方格之間,指揮著大部隊(duì)南征北伐,幾經(jīng)戰(zhàn)火淬煉,終成白紙黑字間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師。
擒賊先擒王,觀軍主觀將,走,今天我們就認(rèn)識認(rèn)識獅子軍中的幾個“獅子頭兒”。
《好媽媽》閱讀感悟及批讀
成長這場大戰(zhàn),得大將軍統(tǒng)領(lǐng)親自率隊(duì)壓陣,只見她騎著坐騎紡車,那車輪兒轉(zhuǎn)得像一片霧、一團(tuán)夢,大將軍一條腿屈著,一條腿壓在紡車底桿上,周圍“嗡兒,嗡兒”的聲音盤旋。這是場艱苦的拉鋸戰(zhàn)。
拉鋸戰(zhàn)贏了,憑借著母親的堅韌,贏在了兒女對讀書的熱愛和對生活的不放棄,那是苦難淬煉出的堅強(qiáng)。
日子是苦焦的,母親出門,手就總是不閑,常常回來口袋里裝些野菜,胳肘下夾一把兩把柴禾。我們也就學(xué)著她的樣,一放學(xué)回來,沿路見柴禾就撿,見野菜就挑,從那時起,我才知道能吃的菜很多:麥瓜龍呀,芨芨草呀,灰條、水蒿的。這一天傍晚,我和弟弟挑了一籃子灰條,高高興興地回來,心想母親一定要表揚(yáng)我們了,會給我們做一頓菜團(tuán)團(tuán)吃了,可一進(jìn)門,母親卻趴在炕上“嗚嗚”地哭。我們?nèi)紘樆帕耍蛟谒纳磉?,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突然一下子把我們?nèi)珦г趹牙?,問?/p>
“孩子,想爸爸嗎?”
“想?!蔽覀冋f,心里咚咚直跳。
“爸爸好嗎?”
“好?!蔽覀兌伎揲_了。
“你們不能離開爸爸,我們都不能離開爸爸??!”她突然大聲地說,并拿出一封信來。我一看,是爸爸寄來的,我多么熟悉爸爸的字呀,多少天來,一直盼著爸爸能寄來信,可是這時,我卻害怕了,怕打開那封信。母親說:
“你五叔已經(jīng)給我念過了,你再念一遍吧。”
我念起來:
“龍兒媽:我是多么想你們?。∥覍懡o你們幾封信,全讓扣壓了,虧得一位好心的看守答應(yīng)把這封信給你們寄去……接到信后,不要為我難過,我一切都好。
“算起來,夫妻三十年了,誰也沒料到這晚年還有那么大的風(fēng)波!我能頂住,我相信黨,也相信我個人?;钪疫€是共產(chǎn)黨人,就是死了,歷史也會證明我是共產(chǎn)黨的鬼。可是現(xiàn)在,我卻坑害了你們。我知道你和孩子正受苦,這是使我常常感到悲痛的事,但你們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所以,我求你們忘掉我,龍兒媽,還是咱們離了婚好……”
我“哇”的一聲哭了,弟弟妹妹也哭了起來,母親卻一個一個地拉起我們說:
“孩子,不要哭,咱信得過你爸爸,他就是坐個十年八年牢,咱等著他!龍兒,你給你爸爸回封信吧,你就說:咱們能活下去,黃連再苦,咱們能咽下!”
母親牙齒咬著,大睜著兩眼,我們都嚇得不敢哭了,看著她的臉,像讀著一本宣言。母親的那眼睛,那眉峰,那嘴角,從那以后,就永生永世地刻在我的心上了。
《戀物癖》閱讀感悟及批讀
剛才的介紹,你一定覺得作者的童年很艱苦,因而他少有快樂,對不對?其實(shí)啊,作者非但沒有整日愁眉苦臉,相反還苦中作樂地有了不少幸福滿滿的回憶呢。這全靠他愛玩物,會想象的小小“戀物癖”。這更像日常人們津津樂道的游擊戰(zhàn),“孩子王”玩起來更顯妙趣橫生,來,我們看兩場大的!
我差不多有了一千個石獅子。已經(jīng)不是群,可以稱作軍。它們在陜北、關(guān)中的鄉(xiāng)下是散兵游勇,我收編它們,按大小形狀組隊(duì),一部分在大門過道,一部分在后門陽臺,每個小房門前列成方陣,剩余的整整齊齊護(hù)衛(wèi)著我的書桌前后左右。世上的木頭石頭或者泥土銅鐵,一旦成器,都是有了靈魂。這些獅子在我家里,它們是不安分的,我能想象我不在家的時候,它們打斗嬉鬧,會把墻上的那塊鐘撞掉,嫌鐘在算計我。我要回來了,在門外咳嗽一下,屋里就全然安靜了,我一進(jìn)去,它們各就各位低眉垂手,陽臺上有了竊竊私語,我說:誰在喧嘩?頓時寂然。我說:“嗨!”四下立即應(yīng)聲如雷。我成了強(qiáng)人,我有了威風(fēng),我是秦始皇。
秦始皇騎虎游八極,我指揮我的獅軍征殺去,北伐去,兵來將擋,遇土水淹,所向披靡,一吐惡氣。往日誹謗我、羞辱我的人把他綁來吧,但我不殺他,讓來勁去摸他的臉蛋,我知道他是投機(jī)主義者,他會痛哭流涕,會罵自己是豬屎。從此,我再不吟誦憂傷的詩句:“每一粒沙子都是一顆渴死的水。”再不生病了拿自己的淚水喝藥。我要想誰了,桌上就出現(xiàn)一枝玫瑰。樓再高不妨礙云向西飛,端一盤水就可收月。書是我的古先生,花是我的女侍者。endprint
《老師好》閱讀感悟及批讀
大作家的老師是個小人物——三歲半,不漂亮,少言語,對人不理不睬,表情木然。他叫孫涵泊。作者讓他當(dāng)自己的老師,那也算得上是“獅子軍”里名副其實(shí)的軍師了。
一軍之師,當(dāng)有一技之長。于孫老師而言,便是那難得難見的菩薩心。郊游時見人采花,孫老師會和人翻白眼,他不停地問花疼不疼,在他那里,美好是用來愛惜和保衛(wèi)的,否則任何形式的占有都是加害和摧殘。視一切都有生命的慈悲心,該當(dāng)軍師!
街上兩人爭斗,戰(zhàn)到亮砍刀時圍觀者轟然走散,孫老師沖到中間疾呼:“不許打架!打架不是好孩子!”這又是一課,俗人怕誤傷,亦怕多事,在這作證都難找目擊人的年代,孫老師大義凜然,不顧安危,其勇氣其智慧,該當(dāng)軍師!
春節(jié)年畫,大人們指著西方諸神的半裸相羞羞答答又指指點(diǎn)點(diǎn),當(dāng)“搞怪叔叔”指著裸露的胸脯問起孫老師時,他毫不羞澀,“那是媽媽的奶!”語驚全場,諸人自行慚愧。軍師修為極高,從不做非非之想,他沒有世俗觀念,亦沒有邪念,看了就看了,說完就完了,不虛偽不究竟,不自欺不欺人,其坦蕩修為,平常心態(tài),該當(dāng)軍師!
晚上看電視,六點(diǎn)鐘中央電視臺開始播放國歌,他就要站在椅子上,不管在座的是大人還是小孩,是驚訝還是嗤笑,目不旁視,雙手打起節(jié)拍。我是沒有這種大氣派的,為了自己的身家平安和一點(diǎn)事業(yè),時時小心,事事怯場,挑了雞蛋挑子過鬧市,不敢擠人,唯恐人擠,應(yīng)忍的忍了,不應(yīng)忍的也忍了,最多只寫 “轉(zhuǎn)毀為緣,默雷止謗”自慰,結(jié)果失了許多志氣,誤了許多正事。孫涵泊卻無所畏懼,竟敢指揮國歌,他真該作我的老師。
我在他家書寫條幅,許多人圍著看,一片叫好,他也擠了過來、頭歪著,一手掏耳屎,他爹問:你來看什么?他說:“看寫?!痹賳枺簩懙氖裁矗空f。“字。”又問:什么字?說:“黑字?!蔽业奈恼潞蜁ū静桓呙?,卻向來有人恭維,我也是恭維過別人的,比如聽別人說過某某的文章好,拿來看了,怎么也看不出好在哪里,但我要在文壇上混,又要證明我的鑒賞水平,或者某某是權(quán)威;是著名的,我得表示謙虛和尊敬.我得需要提拔和獲獎,我也就說:“好呀,當(dāng)然是好呀。你瞧,他寫的這幅聯(lián)xxxxxxx,xxxxxx春,多好!”孫涵泊不管形勢,不瞧臉色,不慎句酌字,拐彎抹角,直奔事物根本,他真該做我的老師。
撿到苦菜的喜悅與母親的哭一對比,更突出了生活的艱難和母親的不易。這種畫面感給人很強(qiáng)烈的震撼,心境上欲抑先揚(yáng),達(dá)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哇”的一聲,比什么描寫都管用,寫出了作者的恐懼、傷心,這里面有對爸爸的思念,也有對生活的訴怨。此時一聲勝數(shù)聲??梢妼釉~的把握和錘煉,往往比形容詞的堆砌難度更高,更值得我們在閱讀時注意學(xué)習(xí)體會。
怎么樣?作者很有趣味吧,除了自然賦予的事物外,他能把看見的每一個東西用想象組合在一起。因?yàn)樗嘈?,“世上的東西一旦成器,就有了靈魂”。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呢?感到造物主的偉大神奇?不妨將那些幻想寫出來,你的文章也會變得妙趣不少呢。
想象之外,我不禁佩服作者扎實(shí)的文字功底了?!吧匙邮强仕赖乃薄岸怂湓隆钡冗@些典故,除了創(chuàng)作詩歌時要用到外,不經(jīng)意地放在散文里也是極美的。作者這段盡是虛寫,還從正反兩方面想象,我們卻從他的勇氣中讀出了石獅子的威武,再用典故點(diǎn)綴,于活潑處盡顯大家功底。
“以人為鏡,可以正衣冠”,大作家往往愛寫一些小人物,小舉動,并從中反思自己的不足,領(lǐng)悟生活的真諦。所謂“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得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不僅需要領(lǐng)悟生活的本事,更需要一份大度的修為。
孫涵泊此舉倒讓人想起了《皇帝的新裝》,不遮不掩,不隨波不恭維。其實(shí)小孩哪里知道字的好壞,也根本不懂得賞字。這里與其說孫老師直擊事物根本,倒不如說作者看到了事物的本質(zhì),如何借人物之口說話,我們得好好思索學(xué)習(xí)。
★寫作談
做個有趣的人
韓永禛
賈平凹在《我的小學(xué)》中回憶到他初接觸文字時的經(jīng)歷:還是低年級造句的時候,他愛把句子寫得長長的,因此錯字百出。同學(xué)們都笑話他,老師卻鼓勵他給自己的爸爸寫信,邊幫他改錯別字邊鼓勵他說:“以后到高年級做作文,或者長大寫文章,你就按這路子寫,不要被什么格式套住,想寫什么就寫什么,熟悉什么就寫什么,寫清、寫具體就好了?!彼麖哪菚r記住了老師的話,奉為圭臬,便有了今天的許多小說、散文。賈平凹的文字簡單直接,更談不上詞章燦爛,情趣盎然,用他的話說,好的文章就像囫圇一脈山,山不需要雕琢,也不需要機(jī)巧地在這兒長一株白樺,那兒又栽一棵蘭草的。換句話說,好的故事是天然就有的,正好被作家碰到,或者就是屬于我們的生活,順手被我們牽來就好了。前者真的需要一點(diǎn)緣分,而后者是我們每個人用心就能采集到的。
所以啊,朋友,苦惱怎么寫文章,不如問問怎么生活,怎么在平常日子里做個有趣的人?!坝腥ぁ笔且粓鲇鋹偟囊馔?,是一種驚喜。你本應(yīng)該是這樣的,而又不完全和人們預(yù)想的一樣。比如錢鍾書,想象中他應(yīng)該是個戴著眼鏡一本正經(jīng)的老學(xué)究,但他為人津津樂道的一段,是在自己家貓和隔壁林徽因家的貓兒打架時,拿著竹竿去給自己貓加油。這就是生活的情調(diào)。
真正有趣的人,有這么幾個特點(diǎn):
一是要有自己獨(dú)特的興趣愛好。興趣愛好誰都有,此處可不是指從小被家長逼著學(xué)會的特長云云,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沒事就想干干的那種沖動。賈平凹先生愛好收藏,但他從不隨波逐流去收集字畫、玉器等等市面上值錢的玩意兒,而是找一些普通的“炕獅”,到處收購一點(diǎn)沒人要的漢朝古土罐,為一塊殘破的拓片狂喜,把隨手撿的朽榆木根當(dāng)作古琵琶一樣地寶貝……人的有趣就來自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獨(dú)特,比如《紅樓夢》里大家覺得史湘云有趣,為什么?原因就在于作為大家閨秀的她能在醉酒后躺到大石頭上就睡,還能用鐵架大塊烤肉,被人嘲笑乞丐后理直氣壯地理論。是這些不同于“身份”的又不失雅致的獨(dú)特,讓大家覺得她有趣。
二就是去經(jīng)歷,去游歷,去交友。沒有時間,財力有限,沒關(guān)系,那就去閱讀。閱讀是擴(kuò)展知識面最廉價的辦法。這里我倒不是想推薦多少名家名篇,而是談一個“博”字,天文地理,音樂武術(shù),軼事傳奇,只要你感興趣的,就去讀。讀的目的就是打開另一扇窗,見自己沒見過的,看自己不敢想的,只要覺得“腦洞”又開了一點(diǎn),就讀得值。另外就是多去走走多去聊聊,熟悉的街道,陌生的城市,遠(yuǎn)方的好友,身邊的陌生人,只要你肯把話匣子里的東西記下來,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
成為一個有趣的人,就有了寫好文章的資本,剩下的事兒,就是動動筆碼碼字咯。哪怕啰唆婆媽,也要不斷地寫下去,相信假以時日,你就是下一個“賈平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