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溢誼
雷州吃狗
※ 郭溢誼
“一狗二鱟三赤蟹,四鴨五鵝六閹雞;蚶墻第七牛第八,九是沙蟲十豬蹄”。這首雷歌說的是下酒菜的排名,排名在第一位的就是雷州人喜歡吃的狗肉,蚶墻也叫海豆芽,鱟現(xiàn)在是保護(hù)動物不能吃了。
雷州人喜愛狗,圖騰崇拜狗,石狗星羅棋布,遍滿城鄉(xiāng),被譽(yù)為“南方兵馬俑”。村頭巷口,門前塘邊,墳前祠后,海邊嶺頭,到處都有或蹲或坐或臥或伏的石狗,石狗迎賓送客,鎮(zhèn)邪避災(zāi),保佑平安,受香拜祭。
雷州人更喜歡吃狗肉。人在異鄉(xiāng),鄉(xiāng)愁如春雨綿長。偶爾他鄉(xiāng)遇舊,便旁若無人地用雷語長嘆短噓,總會談到記憶中共同的白切狗,嘖嘖認(rèn)可,為美味神往,繼而摩拳擦掌,恨不得大噲一頓?!盎丶液笪艺埬愠园浊泄??!边@也成了舊友相待的最高禮遇。
吃狗肉之熱,猶如雷州的盛夏一直高燒不退。不管是居廟堂之高的達(dá)官貴人墨人騷客抑或處江湖之遠(yuǎn)的村夫野老販夫走卒,不管是金碧輝煌的星級酒店抑或簡陋粗鄙的鄉(xiāng)村食肆,都有油油的狗張牙舞爪呲牙咧嘴地在那里恭候著你,都有一群食貨在大快朵頤。
寒冬時節(jié),北風(fēng)呼嘯,淫雨霏霏,萬徑人蹤滅,可是貌似蒙古包的包廂里,炭火熊熊,吃貨們圍爐而坐。沙煲里一塊塊狗肉上下翻滾,快活地顫抖不已,肉香撲鼻而來扶搖直上,一陣又一陣,洶涌逼人,迫不及待的吃貨從沙煲中夾起一塊,塞入已等待多時的口中,一塊塊狗肉入口時的快感頓時沁遍全身。狗的香味、酒的醇味、椒的辣味、醋的酸味混雜在一起,如一個碩大的醬料店;說話聲、勸酒聲、猜拳聲,或勸酒時的甜言蜜語、或干杯時的豪言壯語、或喝高了的胡言亂語如樂團(tuán)在演奏,高低音、長短音、清輔音聲聲不絕。吃貨們大快朵頤,此時此刻,滿腔的熱血全部涌上心頭,猶如足球員十二碼外的一記猛烈而酣暢的凌空抽射,萬眾歡騰下,以排山倒海之勢轟然而至。
炎炎夏日,夕陽未退,還是熱氣逼人,街邊的桌子卻已經(jīng)連營般擺好,早已座無虛席,狗肉檔內(nèi),光鮮發(fā)亮的熟狗,數(shù)條掛在顯眼之處招徠顧客,照樣是猙獰的張牙舞爪之勢。整條的熟狗掛在桌上,斬下一塊,澆上香油,香氣逼人,狗肉清嫩爽口,香而不膩,羊的嫩、兔的香、雞的鮮集在一身。一二碟狗肉三四瓶酒五六個吃貨,圍著小桌子,丟棄筷子,人爪狗爪親密接觸,配予蒜蓉辣醬香料等佐料,手抓狗腳的原始配上自釀米酒的醇香,只聽見饕餮之徒“哧溜溜”的吃聲、只看見赤膊的漢子們的汗流浹背、只聞到一陣陣肉香撲鼻而來。吃得興起了,忘乎所以了,吃貨們蹲到凳子上,慢斟細(xì)酌結(jié)束了,粗獷的雷州漢子吃著狗肉喝著米酒唱起粗獷古樸的雷歌。
鄉(xiāng)間大排擋旁,碩大的菠蘿蜜綴滿樹干,一個個飽滿欲墜,蟬聲鼓噪,有幾只雞在啄食,一只蜘蛛在殷勤地織網(wǎng),客人酒飽飯足離開了,留下鄉(xiāng)間的恬靜。閑下來的店主在一張椅子上喝著小酒,不時向腳邊的一條狗投些剩菜,同時投以慈愛的注釋:“養(yǎng)了一年多了,這寶貝……”他吐了一口老痰:“過兩個月,就有開煲狗肉吃?!?/p>
從雷州汽車站出來,就看見一個老人,遲緩笨拙地躲避街道的油漬和果皮、躲避著行人和來去匆匆的車輛,至城內(nèi)市場狗檔,伸出兩指,盯著檔主說:“來半斤,狗肚橫切,加三元狗腸。”引座落定,喝湯啖肉,小一口米酒,瞇眼抽鼻,紅了脖子,看對面車站的匆匆的聚散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