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的世界文學理念探究

郭晗聃

(安徽工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馬鞍山243002)

摘要：歌德于1827年首提世界文學概念。 歌德所使用的“Weltliteratur”一詞也被理解為“跨文本交流”,指一系列的全球?qū)υ捄徒粨Q?！笆澜缥膶W”提倡作家和藝術(shù)家通過討論、互評、翻譯和個人交往的方式來增進國際交流和學術(shù)交流。

關(guān)鍵詞：歌德；世界文學；德語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9.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9247(2015)03-0061-02

Abstract:Goethe put forward the concept of world literature in 1827 for the first time.The word "weltliteratur" used by Goethe can also be interpreted as "communicating across texts,"referring to a series of global dialogues and exchanges."World literature" advocates for writers and artists through discussion,peer review,translation and personal exchange to enhanc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and academic exchanges.

收稿日期：2015-01-10

作者簡介：郭晗聃(1985-)，女，安徽巢湖人，安徽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碩士。

A Probe of Goethe’s Concept of World Literature

GUO Han-d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Anhu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Ma’anshan 243002,Anhui,China)

Key words:Goethe;world literature;German literature

“世界文學”這一概念首次由歌德于1827年1月31日在與艾克曼的談話中提出，他將其描述為“人類的共同財產(chǎn)”[1]，表明反對沙文主義文化狹隘和文學國家主義的立場，但并未對其做出確切定義，也并未對其內(nèi)涵進行系統(tǒng)闡述。歌德一生橫跨德國文學史上“狂飆突進”、古典主義、浪漫主義三個時代，是德國文壇上最重要的知識分子，也是偉大的詩人、戲劇家和小說家，還是重要的散文家、藝術(shù)評論家、戲劇導演和科學家。[2]他本人具有開放的觀察力，對他所處的時代及未來也有敏銳明確的洞察力，在作品與談話錄、書信中多次提及對世界文學與跨文化交流的興趣。德國美因茨大學德語比較文學教授迪特·蘭平致力于德語文學國際化及其在歐洲文學史語境下解讀，他在《世界文學理念：歌德的概念與生平》一書中詳述了歌德的世界文學理念，但并未解讀文學與世界這兩個概念。他認為，世界文學是19世紀的重要理念之一，也是少數(shù)超越了其產(chǎn)生時代的留存至今的概念之一。[3]在冷戰(zhàn)結(jié)束后、全球化進程加速的今天，世界文學概念又重煥青春，而由于人們常常未加思考便輕率引用，在文藝理論研究之外，它也常常被提及，還需要被重新解讀。筆者就此作一粗淺探討。

一、世界文學的道德意義及其局限

近20年來，世界文學在被重新接受的同時，往往與政治、經(jīng)濟的發(fā)展相結(jié)合，無論是作為世界市場的貨物，還是作為跨文化比較的媒介，又或是作為對全球化反思的命題，都從概念上變得更加廣泛。它超越了多元化，肯定了差異性，有別于啟蒙思想家提出的“占支配地位”的普遍意義，反對社會發(fā)展同一化，提倡借文化了解提升民族間的寬容與理解，減輕戰(zhàn)爭對文化社會的摧殘。進而有中國學者認為，世界文學是民族文學間實現(xiàn)溝通、一元和多元的互動成為可能的宇宙主義交流系統(tǒng)[4]。蘭平指出，這些再闡釋在資本主義時代、后殖民時代、全球化時代，弱化了歌德的理念影響。他認為，這些文學類型并不一定能被定義為世界文學，至少在當代，世界文學的內(nèi)涵與歌德所定義的發(fā)生了改變，甚至于有濫用之嫌。[3]在歌德的語境中，世界文學是“活躍的、有追求的文學家互相認識，通過欣賞與共同追求而促進產(chǎn)生社會影響”(其中“產(chǎn)生社會影響”一詞，蘭平根據(jù)維克多·朗厄《國家文學與世界文學》一文闡釋為“共同從事文學活動”)，這里“互相認識”不僅指(書面)交流，還主要指直接交流與拜訪。1828年歌德寫道，社會影響是“通過游歷與通信引起的，個人的在場本身決定、確定了真實的人際關(guān)系”[1]。這幾乎是歌德對他同時代人的一種倫理學號召，也從思想上推動了文學的世界性，這一道義上的行動綱領(lǐng)也在21世紀的作家、思想家中得到了共鳴。例如美國的文化學者蘇珊·桑塔格在諾貝爾和平獎致辭時就認為自己并非是本國文化代表，而是超文化文學、文學理念與責任的代表，表達了自己作為作家的社會良知。歌德對全世界同仁的號召顯然更具理想化與人文主義色彩，弗里茨·斯特里希在1945年向其致敬，認為歌德從理念上推動了民族和解。[5]

盡管歌德對世界文學只進行了形式上的界定，它暗含的語意大大超越了他本人對此的具體評論，他的世界文學理念仍是受到當時時代發(fā)展影響的。拿破侖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歐洲政治經(jīng)濟的新秩序尚在形成之中，歐洲大陸樊籬的破除有利于文學交流與思想爭鳴，科技進步也是重要因素。在歌德的時代，歐洲正在快速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通過鐵路、快速郵遞、蒸氣船及其它所有交通工具加快了交流的速度，速度讓世界文學成為了“必然”。而不同國家間的文學藝術(shù)家之間應該互相感知、學習，并“改錯糾正”，這又讓這個理念幾乎成了一個有教育意義的項目，這不是指今天熟知的接受、介紹與翻譯活動。除了了解其它文學、文學上的提及引用外，歌德所理解的交流主要是不同國家作者之間非常具體直接的交流，他相信文學交流的真理性，比如互相拜訪、面對面地直接對話，而并未提及媒體，即當時的書籍、報紙或信件，這也是歌德的世界文學理論與后世引用者的區(qū)別。蘭平認為，后人“除文本外基本沒有交流”，[6]這一區(qū)別在新媒體大大發(fā)展的今天更為突兀。里爾克與瓦勒里、托馬斯·曼與羅曼·羅蘭等作家間的通信確實對其創(chuàng)作文本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但這些通信是否對民族間交流產(chǎn)生了寬容與理解起了推動作用，還很難界定。19世紀和20世紀的幾次戰(zhàn)爭引起的緊張局勢也讓這種作家私人間交流現(xiàn)象變成曇花一現(xiàn)。

二、世界文學與國家文學

蘭平在對歌德的世界文學概念進行小心論證之外，還引入了赫爾德、施萊爾馬赫等提出的、與其同時代產(chǎn)生的“國家文學”概念。國家文學概念中強調(diào)了文學的不同性，這種不同是將其進行單獨分類的基礎(chǔ)，而世界文學概念則強調(diào)所有文學的聯(lián)合，摒除國家局限，聯(lián)合構(gòu)成統(tǒng)一的基礎(chǔ)。[3]國家文學與世界文學并非邏輯上互相對立的二元論，而更像是互為補充，它們強調(diào)了兩種不同的、各有根本角度的文學。在此處“世界”與“國家”并非兩者擇一，也不能超越文學之外進行理解闡釋，世界文學存在于國家文學之中，它本身并非一種文學形式，它的存在也未超越國家文學或與國家文學相斥，而是總能夠在國家文學中得以實現(xiàn)自身。從形式和內(nèi)容上含有跨越時代、跨越國家、跨越地域的文學作品并不一定會喪失其地方性，反而使其異質(zhì)性在更廣的層面吸引更多的讀者與關(guān)注，煥發(fā)魅力。如果新理念中沒有多個國家文學之間的交流，而僅僅是各種國家文學的集合，形成了宇宙世界主義系統(tǒng)的結(jié)論，那么世界文學的新理念將與歌德的理念相去甚遠，他的想法被錯誤地闡釋了。同時對克服審查制度、貧窮、缺乏受教育機會等等困難、或是被迫背井離鄉(xiāng)的難民來說，他們作品中文學的世界維度并非局限在狹隘的市民生活，還表現(xiàn)了移民、逃亡、避難等內(nèi)容，它們既不屬于本國文學，也不屬于目的國文學，因此在21世紀，世界文學理念也為所謂的“移民文學”在文學經(jīng)典中的歸屬問題提供了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帶有一定的烏托邦色彩。

三、世界文學理念在德國的發(fā)展以及對德語文學研究的影響

歌德的理念還促進了德語文學形成，尤其是在1770～1830年間，這段時間開始了德語文學對外的翻譯、傳播與加工，即開始了生產(chǎn)性接受。眾多歐洲文學作品中都出現(xiàn)了對1800年前后德語文學的引用，不僅僅是在主題題材上，也涉及到了形式與類型的借鑒[8]。但這種發(fā)展對經(jīng)典文學的選擇標準缺乏堅實的標準，過于依賴作者的趣味。到了歌德時代，世界性已成為德語文學成形的關(guān)鍵性概念，而并非是很多文藝評論中理解的20世紀60年代移民文學興起之時。在歌德死后，世界文學的發(fā)展自成一格，并經(jīng)歷了多次意義偏移，“世界文學即為文本間清晰可見的文學世界性”已成為評論界的主流?；魻査固亍な┨┮蛎荡膹纳鐣W角度理解世界文學概念，他認為世界文學是“一種經(jīng)濟、歷史、精神產(chǎn)物，且首先是一種一開始就跨越國家和語言障礙、或試圖跨越這些障礙的文學”，[3]因為在19世紀末工業(yè)革命后，資本的積累和世界市場的形成帶來了生活水平的提高，從而形成了一種在國際范圍可被接納的文學形式。在德國國內(nèi)，文學界長期以來占主導地位的是國家思想與反思，在德國學術(shù)組織形式中世界文學常常處于被忽視的地位，這必然也會對當代德語文學研究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在比較文學中，往往在一種語言之外對另一個文本進行比較分析時會使用世界文學概念，1980年后興起的“跨文化德語文學”專業(yè)研究也對世界文學概念的覺醒與發(fā)展起到重要作用，并使得世界文學這一文化學概念整體得以延續(xù)。從這個角度看，歌德的功勞僅僅是創(chuàng)立了“文學世界性過程”的一種啟發(fā)性表達方式罷了。

四、結(jié)語

在蘭平的書中，還引入了其它問題，從歷史、文學理論、思想史多角度對歌德的這一“世界文學”概念進行反思，例如今天是否還有國家文學，在全球化時代還如何界定國家文學，比較文學研究中如何應用世界文學概念引入分析等，這些問題都號召文藝理論在日常中能夠重視文學的世界性[3]。正如歌德所言，“世界文學的時代正當時，每個人都應當加速世界文學時代的發(fā)展”[7]。無論是國際上作家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通過互文實現(xiàn)的某種國際性，在今天的世界文學論爭中都具有重要意義，它對文學研究的見解成果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歌德所使用的Weltliteratur，今天更應當被理解為“跨文本交流”，指一系列的全球?qū)υ捄徒粨Q。[2]在這些對話和交換中，不同文化的共性日趨明顯，個性卻也并未被抹殺，單個的文本被視作文學接受的雙向節(jié)點，作家們通過文本交流和個人交流增進學術(shù)交流。從歌德的理念出發(fā)，今天的世界文學與文學研究上的其他概念相比更為開放，它更像是文本的資料庫，對世界上所有的文學文本做加法，充滿了活力，并不僅僅局限于文學經(jīng)典，而是指那些早已超越了文字語言桎梏的文本，它們對文本間的關(guān)系更多地展現(xiàn)出積極查照的開放性態(tài)度。

參考文獻：

[1]Eckermann Johann Peter.Gespr?chemitGoetheindenletztenJahrenseinesLebens[M].Stuttgart:Reclam, 2002.

[2]簡·布朗.歌德與“世界文學”[J].學術(shù)月刊,2007(6):32-38.

[3]Lamping Dieter.DieIdeederWeltliteratur[M]. Ein Konzept Goethes und seine Karriere. Stuttgart: Kr?ner, 2010.

[4]范勁.作為交往媒介的世界文學及其未來維度[J].中國比較文學, 2012(2):19-32.

[5]Strich Fritz.GoetheunddieWeltliteratur[M]. Bern: Francke, 1957.

[6]Lamping Dieter.Weltliteratur als Lektüre für Komparatisten[C]//Lamping Dieter, Zipfel Frank. Was sollen Komparatisten lesen?. Berlin: Schmidt, 2005:7-20.

[7]Weimar Klaus. Enzyklop?die der Literaturwissenschaft[M]. München: Francke, 1980.

(責任編輯汪繼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