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

歌廳

我五音不全

每去歌廳

只能喝酒

我酒量不行

每去酒店

只能講葷段子

我幽默細胞不夠

每次說笑話

都沒人笑

我只得自己笑

笑到肚子疼

被送去看醫(yī)生

我看了看醫(yī)生

發(fā)現(xiàn)他一點病也沒有

就把他攆出了醫(yī)院

醫(yī)院里，沒了醫(yī)生

病人們病全好了

一個個又跑去歌廳

放鞭炮的

放鞭炮的

是個男人

還是女人

是個大人

還是小孩子

是個局長

還是下崗工人

是個漢族

還是鮮族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放的

這幾只鞭炮

又清脆又響亮

把死氣沉沉的夜晚

震翻了

我頭頂上

豁然開闊

放鞭炮的

管你是誰

你是我的親人

真心寫下

我經常想

如果我最恨的那個人

馬上就要

從陡峭的懸崖邊上

掉下去了

我會不會像豬狗不如的他那樣

漠視不理

我決定——救

哪怕這人上來之后

會把我推下懸崖

我還是要救

如果我見死不救

不就和他

一個樣了

苦

我的心，你這樣苦啊

這樣苦啊

人們說良藥都是苦的

我的心，你是一顆什么樣的藥丸呢

我能把你吐出來

救一救，別的更可憐的人嗎

在星空下寫作

這只大蜂窩煤

誰能點燃

我在底下

手舉我的鋼筆當作爐鉤子

認真透一透

這只陳舊的黑鐵爐子

好讓黎明

來臨

愿

一大群人在打架

老天爺，你快看看

你的底下

都放了些什么物件

你快把這些亂糟糟的東西

擺成人樣

過肉鋪一詠

新年過完

到這里一轉

驚訝地發(fā)現(xiàn)

人還是人

畜生還是畜生

掄刀的還在掄刀

被宰的被切割的被剁的依舊

不吭一聲

地鐵

1號地鐵

2號地鐵

3號地鐵

4號地鐵

N號地鐵

我從未寫過地鐵這個新題材

今天用它

練練筆

感覺也很新鮮

而地鐵上的人

滿滿的

和在街面上

寫字樓里

大商場里

飯店里

會議室里

車間里

一模一樣的

我已經寫得太多了

今天就不寫了

我只寫

一列列嶄新的地鐵

在城市下面開

它們開到哪里

哪里的房價

就躥上去一大截子

三八節(jié)

三八婦女節(jié)

我一個人

悄悄地

溜出了家庭

溜出了婚姻

可大街上

一個人也沒有

我馬上又

回到家里

回到了結婚證上

我從窗口

往外一看

三月九日的日頭

快升起來了

大街上

像民政局里邊的

登記處一樣

人們又會

烏泱泱地

涌來了

天國

據說好事干多了

可以去的一個地方

我也努力干著好事

可那個地方

我不想去

那里，中國人忒多

斗士的墳場

臺燈照著的

那一小圈

光亮

蚊蟲和我的

葬身之地啊

災情

家鄉(xiāng)大旱

顆粒無收

土地干裂

最近我嘴唇

也干裂了

這足以證明

我是故土

忠誠的兒子

與其同體

現(xiàn)在，我大口大口

喝著雪碧、芬達

家鄉(xiāng)的旱情

是否有所緩解

應縣木塔

應縣這旮

俺從未來過

只是聽說

有座木塔

自此以后

小小耳洞

一直塞著

這座木塔

今天來應縣

特意打車

趕來看看

其實也只是看看

為了從耳洞里

拔出這個大家伙

再堵在眼眶

這更大的窟窿上

回去好告訴別人

俺眼睛里

又多了一件

有名的東西

女人

女嬰

女醫(yī)生

女法官

女總理

女大學生

空姐

保姆

女企業(yè)家

女運動員

女警

女兵

半老徐娘

老太太

女囚

女編輯

我天天遇到女人

各式各樣

她們在人世上

走走停停

來來去去

人世上便

全是故事

到沈陽廣場找我媽

廣場上

沒1000人

也有800人

其中90%

是中老年婦女

她們在扭

東北特產

——大秧歌

她們在唱

民族大戲

——二人轉

她們真土

她們真俗

尤其臉上

畫了又厚又濃又艷又突兀的妝

但我還是

十分耐心地

站在外面

認真地看

因為這烏泱泱的人堆中間

一個女人

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