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建堂

時光荏苒，歲月如流。今年是陶鈍同志來南陽指導曲藝工作五十周年。老人雖然與世長辭，但他留給南陽曲藝人的深刻印象不會消失。如今回想起來，依然歷歷在目。

南陽素有“書山曲?！薄扒囍l(xiāng)”美譽，曲藝演員、民間老藝人之多，民間曲友、玩友之多，曲藝作者、曲藝作品之多，傳統(tǒng)曲（書）目之多，地方曲種之多，曲種代表人物之多為河南省之最。上世紀五十年代，民間藝人把大調曲子、三弦書唱進了北京懷仁堂，周恩來、朱德等黨和國家領導人觀看了演出，并和演員合影。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南陽縣說唱團堅持說新唱新，堅持上山下鄉(xiāng)，作出了突出成績，被樹為河南省文化戰(zhàn)線的一面紅旗?！逗幽先請蟆贰肚嚒冯s志都以大量篇幅報道過他們的事跡和經(jīng)驗，引起了當時主持中國曲協(xié)工作的陶鈍同志的注意。

“聞名不如一見，見面勝似聞名”

1965年10月，正在農村巡回演出的南陽縣說唱團剛剛趕場到青華公社養(yǎng)心莊，一輛飛馳進村的小吉普車在他們駐地戛然停住。河南省曲藝工作委員會的張凌怡和地區(qū)文化局的王長躍陪同中國曲協(xié)副主席陶鈍、著名詩人王亞平和曲藝作家馮不異來到這里。笑容可掬的陶鈍第一句話就說：“我聞名而來，是向南陽縣說唱團學習來的?！碑斖?，堅持到農家吃派飯的陶鈍攜帶木椅在野外場地同農民一起觀看演出。他望著周圍的上千名觀眾發(fā)出了由衷贊嘆：“我自打抓曲藝工作以來，還沒見過這么多觀眾看曲藝。”生動活潑的節(jié)目，演員們嫻熟精湛的表演博得了臺下觀眾一陣又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大調曲子、三弦書等引起了專家的極大興趣，看過青年演員胡運榮、陳友蘭、馬香申等人的表演，他們贊美不迭。

11月6日至19日，適逢南陽地區(qū)舉行曲藝會演，陶鈍一行堅持看完所有的節(jié)目。間隙還要審閱作品，會見作者，談論創(chuàng)作。會演結束，又專門把南陽縣說唱團留下來，分別召開了老藝人和青年演員座談會，就建團情況、演出節(jié)目、藝術革新等問題進行了討論。21日下午，陶鈍在告別會上感慨地說：“這次來南陽看了你們的演出和會演中的節(jié)目，真是聞名不如一見，見面勝似聞名。在這十年當中（指1955-1965年），你們上山下鄉(xiāng)為農民演出作出了顯著成績，我代表中國曲協(xié)感謝你們！”他總結說唱團的工作特點：小型隊伍，中等水平（能識簡譜）；基本功硬，一專多能；長短互用（長篇書和短篇相結合），創(chuàng)編自成；曲種多樣，說唱并行（有說有唱）；上山下鄉(xiāng)，服務工農。并勉勵大家要繼續(xù)努力，有機會將邀請南陽縣說唱團晉京演出，還特別強調：“藝術問題，必須精益求精?！?/p>

陶鈍南陽一行，時間雖然不長，但從此他和南陽曲藝結下了不解之緣。

三下河南為演員歸隊奔走呼吁

當陶老將他的計劃付諸于行動時，一場浩劫開始了。在身處逆境的苦難歲月里，他仍對南陽曲藝懷有眷眷之心。1975年春，大調曲子演員胡運榮借晉京觀摩的機會登門看望他。陶老欣喜之余立即詢問南陽縣說唱團的情況，得知不少演員被迫改行的消息，他十分惋惜，又用堅定的話語鼓勵胡運榮：“諸葛廬前定有三請，有朝一日你們會重返舞臺?！币庀氩坏降氖沁@次會見也被“四人幫”制造的“陶鈍事件”所株連，風華正茂的胡運榮因此被趕下舞臺，轉作他行。

百日冰霜寒未盡，一夜東風春已來。1978年8月，復職工作的陶鈍同志在全國曲藝創(chuàng)作會上，托筆者帶給胡運榮一封書札。信中寫道：“……從事藝術的人，感情深厚，一時的逆境，可能產(chǎn)生退坡思想，可是思想深處，并沒有忘掉自己投入全心全力的藝術。這是矛盾?，F(xiàn)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把工作重點轉移到四個現(xiàn)代化方面，曲藝堅決地要為四個現(xiàn)代化服務……不要遲疑，不要矛盾，勇敢地回到自己崗位上。南望隆中，不盡函言。回憶‘諸葛廬前定有三請這話，給你們惹了禍。今天‘三請的時機到，諸葛先生還不出山嗎？”胡運榮被這番振奮人心的話語感動得熱淚盈眶。

1980年10月、1981年2月、1983年3月，年至八旬的陶老因公三下河南，每次都要為演員歸隊問題大聲呼號，把演員歸隊提到了落實知識分子政策的高度。為了擴大影響，引起重視，他連續(xù)兩次把南陽的幾位主要演員專程接到省會鄭州，登臺亮藝。與此同時，他還把南陽地區(qū)主管文化工作的同志請到鄭州當面會談。

重返舞臺唱新曲的胡運榮在全國曲藝比賽中獲了獎，陶老喜出望外，揮筆寫道：“人生快樂逢知己，藝術高峰靠勇夫?！泵銊钛輪T繼續(xù)苦練，努力攀登。當聽到南陽縣說唱團恢復的消息，陶老欣然命筆，題詩祝賀：“清歌妙曲幾時聆，二十年來舊夢中。盛世文明崇禮樂，臥龍今又變飛龍?！弊掷镄虚g飽含著他對南陽曲藝的深厚感情，表達了對南陽曲藝復興騰飛的殷切期望。

關心作者 誨人不倦

陶老像對待演員那樣對待作者，從不厚此薄彼。多年來他和一些作者保持著書信往來，密切聯(lián)系，真誠指導創(chuàng)作，熱情扶持新人。他一再鼓勵作者：“不搞曲藝這一行便罷，搞就搞出成績來，搞出成績才是好漢！”他還諄諄告誡：“作為一個曲藝作者，必須和曲藝團隊和演員保持密切聯(lián)系，作品由他們演出才能收到曲藝應有的效果，否則，就是紙片。”1982年春，南陽縣搜集整理三弦書傳統(tǒng)曲目的消息傳到了北京，陶老聞訊撫今追昔，浮想聯(lián)翩。當即給作者閻天民復了一封長信：“…… 1965年我到南陽注意了抓人才，忽視了抓書目；你們的工作，彌補了我們工作的缺陷，應當感謝你們。從整個曲藝來看，我們三十年來改革了短篇書，忽視了中長篇書。就是短篇書也沒有跳出子弟書的框框。文人寫的書和藝人唱出來的書是大有區(qū)別的?？梢钥闯鲎拥軙湍銈兡抢锎笳{曲子是文人寫的。三弦書的詞還有西路山東琴書的詞是藝人唱出來的。我們應當把流行在農村，為農民所喜愛的，生活氣息最濃厚的書目搜集起來，稍加整理存作資料?！痹谒年P心指導和有關單位共同努力下，流傳民間的160余個三弦書傳統(tǒng)曲目得以匯編成書。

1986年中秋，筆者在參加全國新曲（書）目比賽觀摩演出之際，到北京木樨地看望陶老。老人家很興奮，借用唐代詩人王維的絕句寫了一幅字：“君自故鄉(xiāng)來，應知故鄉(xiāng)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并語重心長地說他很關心南陽曲藝：“你往我這兒來，告訴南陽曲藝好消息，我就高興！”當時已經(jīng) 85歲高齡的陶老，在忙著著書立說之余，對南陽曲藝如此關懷備至，令人感慨。

1987年11月，陶老獲悉筆者發(fā)現(xiàn)了大調曲子中篇書，欣稱：“是個好消息！”并慷慨接受邀請，為這一部即將印刷的作品題寫書名。

陶老平易近人，赤誠待人，對南陽人有著特殊的感情。聽說哪個作者想在曲藝事業(yè)上有所作為，他就主動致函：“若有機會來京，可以會晤?！狈驳情T拜訪的作者，他也格外親切地接見，甚至甘愿擱下正在寫的書稿，也要騰出時間來熱情接待。

數(shù)十年來，陶鈍與南陽曲藝和演員心心相印，直到1996年病故前夕，河南的同志到醫(yī)院探望他的時候，陶老仍念念不忘南陽曲藝。1997年10月，中國曲協(xié)主席羅揚、副主席劉蘭芳親赴南陽，宣讀了中國曲協(xié)關于命名南陽為“曲藝之鄉(xiāng)”的決定，并舉行了隆重的授牌儀式。2005年應中國曲協(xié)邀請，南陽組團晉京演出，實現(xiàn)了陶老生前的愿望。他生前喜愛的大調曲子、三弦書已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相信九泉之下的陶老如能得知這些消息，定會長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