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詩藝

沖突中的愛與欲望
——音樂劇《巴黎圣母院》的美學(xué)透視

文‖孔詩藝

音樂劇《巴黎圣母院》改編自法國19世紀浪漫主義代表作家雨果的同名巨著，是當代音樂劇名作。作為一門綜合藝術(shù)，音樂劇用如泣如訴的歌聲、極富張力的舞蹈和眼花繚亂的舞美設(shè)計將人物性格和藝術(shù)沖突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本文從善與惡的沖突、忠貞與背叛的沖突、奇美與奇丑的沖突三個角度闡釋音樂劇在戲劇性的沖突中賦予了作品更強烈的生命力與感染力，最純粹的愛與人性在這出偉大的悲劇中一次次升華，令人感受到溫暖和力量。

音樂??；《巴黎圣母院》；藝術(shù)美學(xué)；戲劇性

19世紀法國浪漫主義代表作家雨果于1831年發(fā)表的《巴黎圣母院》這一小說巨著已經(jīng)被無數(shù)次演繹，產(chǎn)生過無數(shù)的經(jīng)典藍本。音樂劇雖然只是其中的版本之一，但作為一門綜合藝術(shù)，音樂劇用歌聲詮釋人物的痛苦、歡樂、悲傷、憂愁，用舞蹈展現(xiàn)人物的掙扎、反抗、狂戀、傾慕，用服裝、舞美將15世紀的巴黎呈現(xiàn)在觀眾眼前，使每個角色都更多維豐滿。一個世紀，一座城市，宗教、愛情、欲望、宿命交織在這里，直抵人心。

戲劇與小說不同，戲劇受到一定的空間限制，必須也只能在特定的舞臺空間中展現(xiàn)出來。（1）為了將巴黎圣母院的哥特式建筑風(fēng)貌容納在有限的舞臺空間中，音樂劇的舞臺布景設(shè)計獨具匠心。一堵高大威武的大墻占滿了整個舞臺布景，幾座石獅雕塑站立在高聳挺拔的大柱上，就組成了一座哥特式教堂，在燈光的映襯下，呈現(xiàn)出神秘幽暗的氣氛。巴黎圣母院最具特色的玫瑰玻璃窗也被搬到了舞臺上，設(shè)計師用燈光勾畫出彩色玻璃窗的投影，別具一格。柱子和大墻都由泡沫拼版組成，不僅方便移動、精簡布局，更為演員們提供了充足的舞臺來表演，卻絲毫不失巴黎圣母院的宏偉莊嚴。

戲劇性是戲劇與其他藝術(shù)形式顯出區(qū)別的一個重要的、獨特的品質(zhì)（2），也是《巴黎圣母院》這部音樂劇最具感染力的所在：宿命與抗爭、人權(quán)與神權(quán)、誓言與背叛、沉淪與升華，跌宕起伏的劇情充滿對立與沖突，成為整部劇中全部動作的總樞紐和聚焦點。在雨果的筆下，人物不是單一扁平化的，而是充滿了美與丑、善與惡的對立沖突。音樂劇在短短的3個小時里，將故事情節(jié)精簡，著重表現(xiàn)人物豐富的內(nèi)心情感，極富張力，生動地再現(xiàn)原著中對虛偽的教會和

封建制度的揭露和鞭撻、對教會人士和貴族卑劣的精神道德的抨擊以及對人道主義的頌揚和對苦難人民的同情。

一、善與惡的沖突——艾絲美拉達與弗洛羅

你若下地獄/我也愿意跟上/因為那里就是我的天堂

——Plamondon《巴黎圣母院》

弗洛羅是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是宗教勢力的代表。他表面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是至高無上的神的代表，但他

思想齷齪，蛇蝎心腸。他的愛是極度自私的、不擇手段的。他出于自己的淫欲，將艾絲美拉達貶作“赤足走在路上游蕩的野獸”，用宗教的名義劫持她。他求愛不得心生嫉妒，刺傷腓比斯后卻將罪行嫁禍給艾絲美拉達。他將艾絲美拉達送上刑場，因得不到她的愛而將她置于死地。

主教弗洛羅和艾絲美拉達

腓比斯與艾絲美拉達

卡西莫多與艾絲美拉達

但在詞作者Plamondon的筆下，人物是多維豐富的。弗洛羅收留丑陋的孤兒卡西莫多，撫育他、教養(yǎng)他，不能說弗洛羅絕無善心。他是宗教禁欲主義的犧牲品——在人前，他是威風(fēng)凜凜的大主教，在夜晚，卻只能獨自躲在墻角偷看心愛的女子。在艾絲美拉達面前，他縮緊身子，攥緊拳頭，努力壓抑自己的欲望，甚至不敢伸出雙手。他無力地縮在墻角，一次次吶喊：“你會毀了我！你會毀了我！”象征著宗教勢力的大石柱一次次壓向他，又一次次被他推開……

Plamondon用寥寥數(shù)筆便把宗教本身的偽善和矛盾揭露無遺。觀眾從道德倫理的角度對弗洛羅的行為痛恨至極，卻又在情感上不禁傾向于他。在弗洛羅的悲劇中，善與惡、情與理的沖突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二、忠貞與背叛的沖突——艾絲美拉達與腓比斯

一個女人是白天/另一個留給夜晚/一個讓我去愛/另一個讓我存在

一個一生一世直到時間盡頭/一個只在此時圖片刻享受

撕裂/我是個分成兩半的男人/撕裂/在我愛的兩個女人之間

——Plamondon《巴黎圣母院》

女主角艾絲美拉達是位吉普賽女郎，她年輕、美麗，令所有男人為之心動。她天真純潔、富有同情心、對愛情忠貞不渝。她挽救了詩人甘果瓦的生命，許他做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她不嫌棄卡西莫多丑陋，為受刑的他擦汗送水；面對主教弗洛羅的淫威，她誓死不從。她對愛人腓比斯一片癡心，在獄中，她一次次呼喚愛人的名字，她的愛至死不渝，不求回報，純潔而熾烈。

腓比斯是封建貴族的代表，是一位年輕英俊的皇家警衛(wèi)隊長。他有著深邃的眼眸、挺拔的體魄，還擁有和太陽神相同的名字，他英俊的外表令所有女子都為之傾倒。但他風(fēng)流成性，只知流連于花叢中，從不忠貞。他是軍官，更是流氓。

一位是靠賣藝為生的吉普賽女郎，一位是出生貴族的警衛(wèi)隊長。一個發(fā)誓對愛人忠貞不渝，直到生命的盡頭；一個為了逃避責任保全自己而不惜污蔑愛人。在這里，誓言與背叛、宿命與抗爭再一次產(chǎn)生了強烈的沖突；貴族在精神和道德上的卑劣與下層人民內(nèi)心的純潔善良又一次形成了尖銳的對照。

音樂劇中，一段腓比斯的內(nèi)心獨白令我印象深刻。腓比斯站在舞臺前不斷唱出內(nèi)心的煎熬：“撕裂，我是個分成兩半的男人?！蔽逦荒形璧秆輪T各自在后方用肢體語言更具象化地展現(xiàn)腓比斯內(nèi)心的劇烈掙扎。舞蹈演員們赤裸全身，僅穿一條緊身短褲，赤條條地表現(xiàn)一個人內(nèi)心最赤裸最坦白的痛苦糾結(jié)。節(jié)奏不斷加快，動作也不斷加劇，在一次次的旋轉(zhuǎn)和跳躍中，在極具力量感的肌肉線條中，腓比斯的掙扎、痛苦、糾結(jié)被如此直白地袒露在觀眾面前，這是比文字和音樂語言更有沖擊力和更令人震撼的詮釋，而這些深層的思維活動的展現(xiàn)恰恰是其他藝術(shù)形式所無法做到的，至少無法做得如此自如。在多種藝術(shù)的結(jié)合中，人性再一次被更深層次地解剖——腓比斯在獨白中徘徊，痛苦地自責，沉浸在沒有盡頭的罪惡感里。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絕不標榜，絕不批判。即使是最不能令人同情的角色，也使觀眾無法不被這鮮活的靈魂所牽引。

三、奇丑與奇美的沖突——艾絲美拉達與卡西莫多

美人是專為她創(chuàng)造的名詞/當她款擺舞蹈/象展翅的鳥

我感到地獄在我腳底張開巨口/我的注視穿透她的吉普賽衣袍/還祈求圣母什么更好的恩賜?

誰忍心對她投擲第一顆石頭？/那就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魔王啊!我只求一回/讓我的手穿過她的長發(fā)

——Plamondon《巴黎圣母院》

在敲鐘人卡西莫多的身上，戲劇的沖突被發(fā)揮到了極致——奇丑的外表和奇美的心靈。似乎上帝將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到他的身上，駝背、獨眼、瘸腿……人們捉弄他、嘲笑他，加冕他為愚人教皇。但他內(nèi)心清澈純潔，感情細膩，同樣渴望著愛與被愛。他對艾絲美拉達

的愛不像弗洛羅那樣充滿淫欲，也不像腓比斯那樣充滿謊言和背叛，他的愛純潔、無私、義無反顧。

巴黎圣母院的神獸雕塑和哥特式大柱

卡西莫多的愛是無望的，正因為即使無望也要傾盡所有地去愛，強烈的戲劇性沖突直抵每個人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那就是愛，是一種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

卡西莫多與艾絲美拉達是人類最純潔最無私的精神伴侶。他們是社會中最底層的人物，但他們心地善良，為了幫助他人挺身而出，渴望自由、渴望得到尊重。相同的遭遇讓他們成為惺惺相惜的生命伴侶，與命運抗爭，向封建勢力發(fā)出挑戰(zhàn)。他們在金錢上一無所有，卻擁有人類最寶貴的財富——愛的能力。

劇情接近尾聲時，艾絲美拉達被弗洛羅和腓比斯送上了絞刑架，只有卡西莫多跪倒在她的遺體旁。他的手穿過她的長發(fā)，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他為她而死，雖死猶生。普通人的愛與人性在最后得到又一次升華，人類最純粹最本能的愛超越了生死、空間、時間，真切地“活”在觀眾面前。在一出偉大的悲劇中，我們雖看到了人在命運和名利操縱下可悲的失敗和毀滅，但更多地，在卡西莫多對艾絲美拉達一聲聲的呼喚中，感受到了一種力量。這種力量讓我們感受到人類面對社會的不公正和悲慘的命運時表現(xiàn)出來的頑強意志、崇高偉大的人性和潛在的不可抵擋的正義力量。這種力量讓我們心神澄清，讓我們即使從戲里回到生活中，內(nèi)心仍然充滿溫暖和力量。

把15世紀的故事搬到21世紀的舞臺上，不僅需要一部好的劇本，需要歌唱家如泣如訴的演唱，需要舞蹈家舒展自由的表演并且輔之以純粹流行化的別具一格的搖滾音樂，還需要驚險震撼的高空特技動作和令人眼花繚亂的舞美造型設(shè)計……等等諸多因素。只有將多種藝術(shù)形式完美地融為一體，在角色一次次的對立與沖突中，在跌宕起伏、富有張力的劇情中，作品才能真正地征服觀眾，才能鑄造藝術(shù)應(yīng)有的輝煌。

注釋：

（1）參見萬書元《藝術(shù)美學(xué)》，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70頁。

（2）參見萬書元《藝術(shù)美學(xué)》，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72頁。

[1]萬書元.藝術(shù)美學(xué)[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2]維克多·雨果.巴黎圣母院[M].王建軍,譯.南昌：21世紀出版社,2004.

[3]巴黎圣母院（小說）[EB/OL].維基百科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 7%B4%E9%BB%8E%E8%81%96%E6%AF%8D%E9%99% A2_(%E5%B0%8F%E8%AA%AA).

[4]巴黎圣母院（音樂劇）[EB/OL].維基百科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 7%B4%E9%BB%8E%E5%9C%A3%E6%AF%8D%E9%99% A2_(%E9%9F%B3%E4%B9%90%E5%89%A7).

[5]視 頻：巴 黎 圣 母 院[EB/OL].優(yōu)酷 .http://v.youku.com/v_show/id_ XNzI5ODIwMDc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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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詩藝，同濟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