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蘭
婆家是隴東人,愛吃面食。漿水面、臊子面、白水面、干盤子……變了花樣地做面條,百吃不厭。婆家的干盤子,我最喜歡。干盤子主料是血面,以油炒,無湯湯水水,炒好后一人盛一盤子吃。
一日有友登門,準(zhǔn)備家宴。我左右尋思,不知如何招待。友是隴東之人,和婆家同鄉(xiāng)。想起婆家家鄉(xiāng)的血面,我心里有了底。
血面,顧名思義,以血做成。血,是入九之后宰殺的新鮮豬血,據(jù)說入九之后的豬血,無血的腥氣,只有血的香。豬是家養(yǎng)的豬,平日所食無添加劑飼料,綠色環(huán)保。村人初春買來豬仔,精心飼養(yǎng),歲末,宰豬烹羊,準(zhǔn)備一家人歡歡喜喜過年。
農(nóng)村人素來簡樸,過日子精打細(xì)算,特別是在飲食上,絕不暴殄天物。豬血,宰殺時用干凈盆接上,和以面。主婦把和了血的面,反復(fù)揉搓、摔打,直至面如紅玉一樣光滑方罷。然后用沾了面的手,從面碗里抓一把干面,均勻地撒在面板上做薄面,把水光溜滑的血面放在薄面上,扣上盆,開始醒。醒面時間大約一小時。一小時后,主婦持著搟面杖上下翻飛,左右揮舞,不一會兒,厚厚的一團面成了一大張薄厚均勻的面皮。于是開始碼面。碼面時,借助搟面杖將面皮折成長長厚厚的一摞。折的過程中,為了避免面與面之間的粘連,薄面必不可少。
面碼好后,刀工又派上用場。只見主婦屏聲斂氣,左手五指輕壓在面上,右手刀不離手,一刀刀、一下下,順序前進。只一會兒,面板上就像剛剛犁過的地,有了細(xì)細(xì)長紋。放下刀,主婦輕舒一口氣,長臂一揮,開始抖面。紋路裂開,一條條,一縷縷,暗紅的,線一樣的面,細(xì)細(xì)長長鋪了一面板。
以一頭豬的血做出的面實在多!無妨,一次吃不完的面,在院里兩樹之間綁一細(xì)繩晾曬起來;屋里則用木棍或苞米稈做支撐晾曬。家家戶戶,細(xì)細(xì)長長的血面懸掛一屋、一院墻,像飛瀑。血面晾干后,用剪刀剪成一樣長,存放在紙箱或板柜里。
血面用白水煮,缺了味。需要用臘肉、硬菜炒。臘肉取其油,讓面筋道滑軟。硬菜就是甘藍(俗稱包包菜)、辣椒、粉條(自家用土豆淀粉做成的粉條)。
臘肉也是入九之后腌制的。婆家家鄉(xiāng)的臘肉,采用肥厚相當(dāng)?shù)膸の寤ㄈ狻N寤ㄈ馇谐砷L條,揉搓八角粉、花椒粉、丁香粉、小茴香粉、咸鹽,直至把所有調(diào)料揉搓進肉里,然后放陰涼處晾成七成干。再擺放到缸里存放。吃時,取出一長條,或蒸或煮或炒,隨心所欲。
腌制的臘肉少了肉腥,便于存放,可以吃到來年的入九。肉腌制長了,難免出現(xiàn)臘氣味。所以,臘肉最好放在陰涼處儲藏,若有地窖最好。不過,有人專門好食那種味,說臘肉臘肉,沒了臘氣味,怎么叫臘肉。
干血面,白水煮。入鍋,沸滾一下便要撈出——時間久了,面易粘。撈出的血面放涼水里浸泡,讓面自然浸水泡軟。粉條滾水煮好,切成小段,放冷水里待用。
面浸水時,臘肉切成薄片,包包菜、紅辣椒、洋蔥切成絲。油入熱鍋,翻炒臘肉,放切好的菜,加調(diào)料,放粉條,煸炒一會兒后,放入浸泡好的血面,再反復(fù)翻炒。
炒好后的血面,一人一盤,佐以蒜蓉、油潑辣椒。吃時肉香、面香、菜香,肉筋道、面筋道、粉筋道。
婆家的血面,是夫從家鄉(xiāng)千里迢迢帶來的。帶著情義的血面,暗紅色,是地地道道的手工血面。粉條,也是自家做的手工粉,不齊整,但無機器味,吃著放心。一盤血面,讓友回到了家鄉(xiāng)。友邊吃邊嗟嘆:哪美?家鄉(xiāng)最美!啥飯香?家鄉(xiāng)飯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