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道明

守著牛圈的獵犬四肢伏地拖長了身子，然后猛地抖了抖毛，接著一聲長吠，山寨就醒了。

盡管是盛夏，但是亞丁的早晨卻濕濕的、涼涼的。

我早早地備好行囊，微閉著眼睛深深地做幾次呼吸。準(zhǔn)備出發(fā)，奔向仙乃山雪峰！一個十五六歲名叫擁西拉秀的女孩幫我牽馬。

我不會騎馬，在擁西拉秀的幫助下，我好不容易才爬上馬背，雙腳緊緊地踩著馬鐙，雙手死死地抓住鞍橋，胸和腹牢牢地貼在馬背上，我緊張極了！擁西拉秀左手抖著韁繩，右手扶在馬屁股上，一聲莫名的口令，馬緩緩起步。隨著馬背的起伏，我機械地張合著，好像腳和手都長錯了地方。聽不懂擁西拉秀的話，但是感覺她示意我挺直腰身，我試著慢慢地抬起腰，但是依然恐懼。上坡時，擁西拉秀的右手輕輕地推著我的腰，我的安全感倍增。漸漸地，我放松了許多。

路邊，早起的人們有的在專注地轉(zhuǎn)著經(jīng)筒，有的在虔誠地圍著佛塔誦經(jīng)，有的恭敬地在石板上刻著經(jīng)文和圖騰。拉丁的人和拉丁的早晨一樣，靜穆、恬淡、安詳。

盡管沒下雨，但是空氣濕漉漉的好像能擰出水來，石板路像剛沖了澡似的?，斈岫训氖駶B滿汗滴的虔誠的教徒的臉，承受不住的便滑落留下一道道歲月的痕。路邊的巨石背陰處長滿苔蘚，苔蘚的稍尖掛著霧滴，像細(xì)雨中不打傘的少女睫毛上的幽怨，經(jīng)不起一絲安慰。無垠的草原上每一個葉尖都嵌著水晶般的露珠，鳥鳴也仿佛圓潤了許多，整個山坡簡直就是一個童話，馬蹄小心翼翼地不忍踏碎。

山上山下都是云，薄的像紗，厚的若幛，靜的像凝思的雕像，動的若飄舞的長袖。緩步上行，云到了腳下就變成了霧，而剛才腳下的霧卻又變成了云，繚繞著、變幻著使人分不清是云還是霧。山腰下的炊煙沒升多高就融進(jìn)云霧里，空氣中彌漫著松柏的清香。

青山和樹林，陽光所到之處一片金黃，背陰處一片墨綠，界線分明得像涇渭之水。

擁西拉秀的臉黝黑，但是卻透著健壯的美和善意的微笑，兩只眼睛深邃且專注，那雙大得出奇的手攥著油亮的韁繩，褲腿卷得高高地，整個人友善、干練、機警、敏捷、細(xì)心、周到、得體……

霧散了，仙乃山雪峰，耀眼的白！

習(xí)慣了舒適的生活，亞丁的牦牛少了印象中的兇悍，而有了一種綿羊的溫順，三三兩兩地在草甸上悠著。有人調(diào)侃說藏區(qū)的牦牛生活在天然氧吧，吃的是中草藥，喝的是礦泉水，藏區(qū)的牛才是真的牛！蒼鷹在看似不高的天空自由自在地盤旋著、滑翔著、追逐著、嬉戲著。松鼠的膽子則大得出奇，樹上、路上、游人的前前后后，沒有它不敢去的地方，哪怕是瑪尼堆，上上下下，竄來竄去。

坡越來越陡，擁西拉秀的臉上滲出胖胖的汗珠，呼吸也明顯快了許多。盡管我騎在馬上，但是胸悶的感覺越來越重。

但是，身體的嚴(yán)重不適依然擋不住美景的強大誘惑。

瀑布像一群調(diào)皮的逆水而上的白蛇，推搡著，嬉鬧著，爭先恐后。

水之源竟在山之巔！我們常常報怨上天的不公，環(huán)境的惡劣，卻很少反思自己的高度。我們經(jīng)常感覺懷才不遇，抱怨伯樂太少，但是卻很少反思自己的不足，其實很多時候我們是非常平庸的，把我們歸入杰出的類群，那完全是偶然或者僥幸。山有了高度，才會把高天的水凝聚下來。

落差成就了瀑布，然而像桀驁不馴的烈馬遇到了高明的騎手，瀑布落到潭里轉(zhuǎn)瞬間便成了溫情的少女，清清的、幽幽的、（下轉(zhuǎn)第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