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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五臺方言重疊式名詞語法探微

        2015-11-26 02:57:12張秀琴
        現(xiàn)代語文 2015年30期
        關(guān)鍵詞:五臺縣定語賓語

        □張秀琴

        山西五臺方言重疊式名詞語法探微

        □張秀琴

        五臺縣東冶以北的北溝地區(qū)的五臺方言中有7種類型的重疊式名詞,即AA式、ABB式、AAB式、AABB式、A圪BB式、間隔重疊、ABBC式,雖然同為名詞,但在語法功能方面卻有強弱之別。這種差異既同名詞的結(jié)構(gòu)類型有關(guān),也與同名詞的結(jié)構(gòu)成分有關(guān)。

        方言 重疊式名詞 語音 語義 認知 語法功能

        一、引言

        就行政區(qū)域而論,五臺縣屬于山西省忻州地區(qū)。就方言而論,五臺方言屬于晉語的五臺片。侯精一先生把晉語分成八大片①,其中的五臺片包括山西北部、陜西北部、內(nèi)蒙古河套地區(qū)共三十個市縣旗,五臺縣就是其中之一。五臺方言內(nèi)部存在區(qū)域分歧和地點分歧,以黃土坡為界限分為上五臺話和下五臺話;同時因受到毗鄰方言的影響,存在著建安話、東冶話、白家莊話和臺懷鎮(zhèn)話等差別。本文結(jié)合作者的方言語感,分析了五臺縣陽白鄉(xiāng)(注:陽白鄉(xiāng)話屬于五臺話中的下五臺話)的民間口語語料,并參照同為五臺片的忻州地區(qū)的方言詞典(《忻州方言詞典·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分卷》)加以整理。

        根據(jù)調(diào)查統(tǒng)計,該方言中的重疊式名詞有7種結(jié)構(gòu)類型,即AA式、ABB式、AAB式、AABB式、A圪BB式、間隔重疊、ABBC式。不同的重疊形式有不同的語法功能,體現(xiàn)著不同的語法意義

        二、AA式

        AA式名詞是五臺方言中最常見的一種重疊形式的名詞,主要是表示“小”和“可愛”的感情色彩;但也有一部分重疊后,語義所指發(fā)生了變化。在五臺方言中,這種重疊式是名詞語法功能比較完備的重疊形式,它可以作主語、賓語、定語;在作定語的時候,AA式和它所修飾的成分之間通常沒有別的中間成分,能和它所修飾的成分組成AAB式的形式,即整體作為一個重疊式的名詞性短語存在。但AA式名詞的語法功能及語法意義與其內(nèi)部構(gòu)成成分之間有密切關(guān)系。

        (一)A為名詞性成分、量詞性成分和其他非謂成分構(gòu)成的AA重疊式名詞

        這種重疊式所表示的意義主要有兩類:一是表示親屬稱謂,二是表示“小巧”和“可愛”的感情色彩。因此,作為名詞的句法功能完備的一類重疊式,可以作主語、賓語和定語,可以受數(shù)量短語修飾。例如:

        (1)這個凳凳是小花他爹做下的。 (作主語)

        (2)過生兒時候,媽媽給我做了一碗香噴噴的魚魚。(作賓語)

        (3)他戴見穿格格小布衫。 (作定語)

        (4)他在路邊的里劃了個道道。(賓語)

        (5)這些條條都是我剪的。 (主語)

        (6)他家的簾子可好看了,是顆顆簾的。(定語)

        雖然有的“A”在重疊前后語義所指會發(fā)生變化,但是這種變化不會影響它作為名詞的語法功能。例如:

        人人兒:[+人物插圖] [+故事書中的] [-真人]

        花花兒:[+具有花朵的樣子] [+具有花朵的色彩] [-真花]

        (二)A為動詞性和形容詞性成分的重疊式名詞

        A為動詞性成分的重疊式名詞較多,主要表示某種和A所表示的動作、行為有關(guān)的工具、方法等。這類AA式最常充當?shù)木渥映煞质侵髡Z和賓語,作定語的時候很少,一般出現(xiàn)在表示門派和別類的詞前邊,構(gòu)成專有名詞,然后再一起充當新的句法成分。例如:

        (7)他家鏟鏟是用來撮碳的么? (主語)

        (8)我家有兩把鐵鏟鏟,一把木頭鏟鏟。 (賓語)

        (9)這個村的里有一個可好歡耍的“鏟鏟聯(lián)盟”。(定語)

        例(9)中的“鏟鏟聯(lián)盟”整體作句子的賓語中心語,以專有名詞的身份出現(xiàn)。這種由動詞性成分構(gòu)成的重疊是名詞,在五臺方言中只有在構(gòu)成專有名詞的時候才可以作定語。

        A為形容詞性成分的時候,重疊式名詞多指某種帶有形容詞A所表示的特征或性狀的事物,如“香香”指“擦臉的護膚品”。這些名詞在句子中主要充當主語和賓語,而且作主語和賓語的時候可以有自己的修飾語。但通常不自作定語。例如:

        (10)大家都說他的紅紅好看。 (主語)

        (11)他習慣身上總帶著香香。 (賓語)

        (12)#她的紅紅筆是城里買下的。

        例(12)中,“紅紅”作了“筆”的定語,在語法上沒有什么不妥,但在方言的語義體系中,卻有兩種解釋,既可以理解為胭脂筆,也可理解為一般的紅顏色的筆。因此,為了避免歧義,方言中很少用這種重疊形式作定語。

        A為動詞和形容詞性成分的重疊式,在方言中都表現(xiàn)為定語功能的缺失,這同A本身的語法功能密不可分。單音節(jié)動詞A不論在方言中還是普通話中,都可以重疊,并且重疊后依然可以帶賓語,這樣,方言中的“AA+名詞性成分”的結(jié)構(gòu)就存在動賓和偏正兩種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的可能。當A是形容詞性成分的時候,“AA+名詞性成分”可能會存在“名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和“形容詞重疊+名詞性成分”兩種語義關(guān)系。為避免表達中的歧義現(xiàn)象,五臺方言中A為動詞和形容詞性成分的時候,AA重疊式名詞很少作定語。

        三、AAB式和ABB式

        AAB和ABB式的結(jié)構(gòu)類型都為偏正式,AAB式重疊的是定語修飾部分A,ABB式重疊的是中心語部分B。在五臺縣方言中,這兩種偏正結(jié)構(gòu)主要有三種構(gòu)成方式:“形容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動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此結(jié)構(gòu)方式限于AAB式)和“名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下面結(jié)合AAB式和ABB式的內(nèi)部構(gòu)成成分來分析其語義和語法特點。

        (一)在AAB式中不同的構(gòu)成方式表示不同的語義關(guān)系

        “名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主要表示名詞的內(nèi)容、形狀、式樣、方式或容器等,前邊的名詞性成分A具有描寫性。比如“人人書”就是上面畫有人人兒的書;“格格布”就是上面有花格子圖案的布。但在普通話中要表達這類意義通常不用重疊形式,而是用別的詞或“子”字結(jié)構(gòu)來表達。例如:“人人書”就是“連環(huán)畫”或“漫畫書”,“格格布”就是“花格子布”,“牛牛車”就是“牛車”等。

        “形容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構(gòu)成的重疊式名詞中,A表示B所具有的性狀或程度等?!皠釉~性成分+名詞性成分”構(gòu)成的重疊式名詞中,A是B所能發(fā)出的動作,只是這個動作有時是具體的,有時是抽象的。如“蹦蹦(兒)車”是當?shù)氐囊环N客運交通工具,三個車輪,柴油動力,走在顛簸的山路上就是蹦蹦跳跳的。這種形式的名詞普通話中也有,例如:蹺蹺板、碰碰車等。

        (二)ABB式中不同的構(gòu)成方式表示不同的語義色彩

        “形容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的結(jié)構(gòu),表示具有A性質(zhì)(如:小、寬、長等)的B。如果把重疊之前可以獨立成詞的部分稱為基式的話,那么這種重疊形式存在基式AB,AB重疊成ABB式有時表示“可愛”“親切”的感情色彩,如“小手手”。這樣的重疊式名詞多與當?shù)貎和恼Z言習得密不可分。

        “名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的結(jié)構(gòu)可以分成兩種情況:一種是兩個名詞之間具有所屬關(guān)系,另一種是兩個名詞之間不具有所屬關(guān)系。前者如“樹葉葉”“花瓣瓣”,其中“B”是“A”的一部分,重疊后可以表達“喜愛”的感情色彩。后者如“茶碗碗”“辮繩繩”“舀飯勺勺”,其中的“A”和“B”不具有任何所屬關(guān)系,只是一種修飾與被修飾的關(guān)系。在五臺方言中還有一種與之類似的表達形式,即“AB的”,但二者的感情義截然不同:ABB式有“小巧”“可愛”的感情色彩,“AB的”則有“大”和“粗笨”的意義特征。當然,與它們相對應(yīng)的基式都是AB。

        (三)AAB式和ABB式的語法功能

        這兩種重疊式名詞在方言句子中都可以充當主語、賓語和定語。例如:

        (13)人人書可好看拉,她從小到大一直看人人書。她那本人人書的封皮都要磨爛了,還是被她小心保存著。

        (14)蒙蒙雨下了好幾天,蒙蒙雨的天氣給人的感覺真不好??蛇@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天要下蒙蒙雨,沒有人可以阻止。

        (15)蹦蹦車的馬力不大,走不快;但坐蹦蹦車便宜,所以蹦蹦車的生意總是不錯。

        例(15)中出現(xiàn)了兩次“蹦蹦車”作定語的情況:“蹦蹦車的馬力”“蹦蹦車的生意”。但二者是不同的,只有前者才是本義的“蹦蹦車”(指半敞篷的短途載人三輪車)作定語;后者用的已經(jīng)是“蹦蹦車的”借代義了,指“開蹦蹦車的人”。

        (16)這個寬邊邊是藍色的,因為媽媽不喜歡藍色寬邊邊,所以我就剪掉寬邊邊拉。

        (17)我剛買了幾個茶碗碗,這些茶碗碗都很別致,茶碗碗的表面刻著龍鳳的圖案。

        (18)這種花瓣瓣主要是粉紅色的,只是在它的邊上有一圈深紅色。一陣狂風吹來。吹落了所有的花瓣(*花瓣瓣)。

        例(18)中,A、B之間如果具有領(lǐng)屬關(guān)系的話,整個名詞在句中可作主語和定語,但不經(jīng)常作賓語;要作賓語的時候常以基式AB的形式出現(xiàn)。若要特別強調(diào)“喜愛”的感情色彩,也可以用ABB式。

        四、AABB式

        AABB式在五臺縣方言中數(shù)量并不多,主要表達兩類語義:一類表示“多”而“亂”的人或事物,由意義相近或相關(guān)的A和B分別重疊構(gòu)成的,例如“瓶瓶罐罐”“碗碗筷筷”“手手腳腳”。另一類表示大概的時間,小而危險的地方,由表示時間或地點的A和B分別重疊構(gòu)成,例如“月月數(shù)數(shù)”“崖崖壁壁”。

        AABB式在句中通常只作主語和賓語,不作定語;一般不受數(shù)量短語修飾,偶爾搭配時用到“些”。比較有趣的現(xiàn)象是AABB式在進入句子的時候常以“AABB式+的”的形式出現(xiàn),轉(zhuǎn)指“什么什么的樣子或狀態(tài)”。例如:

        (19)這里人太多不好,手手腳腳的不好管理。(主語)

        (20)我家院子旁邊有一棵大樹,所以院子里總是枝枝葉葉的,打掃不干凈。(賓語)

        五、間隔重疊式和ABBC式

        間隔重疊是五臺縣方言中數(shù)量最少的一種重疊式名詞,所表示的語義特征跟古代漢語的“互文對譯”相似。如“話言話語”指說出來的話和說出來的言語,意思是被人說的或說別人的閑話,在句中作主語、賓語和定語。例如:

        (21)做事要多留心,話言話語不好。(主語)

        (22)他那人特別多嘴,總是在人背后話言話語的。(賓語)

        (23)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竟然是這樣一個話語話語的人。(定語)

        在ABBC式中,存在著兩種語義結(jié)構(gòu):“ABB+中心語”和“ABB+虛詞”。前者ABB是用來修飾限制中心語C的,ABB的結(jié)構(gòu)比較靈活。后者虛詞C有改變整體詞性的作用,原來的ABB是非體詞性的成分,加上虛詞C就成了名詞,如“的”“哩”“啊”“兒”等。例如:

        (24)觀爺爺廟是我們當?shù)厝藗冋J為最顯靈的廟。(主語)

        (25)我姥姥最喜歡穿老娘娘鞋。 (賓語)(26)一看就知道你是一個撓嗷嗷的。(定語)

        ABBC式名詞中ABB已經(jīng)對C作了充分修飾和限制,因此這部分名詞也主要作主語和賓語,作定語的時候很少。

        六、A圪BB式

        在“A圪BB”式名詞中,A和B有兩種語義關(guān)系,一是A修飾限制B,另一種是B是A所具有的性質(zhì)或狀態(tài)。在這樣的形式中,“圪”起了連接和取消前后成分之間獨立性的作用。如果沒有“圪”,A和B在意義上就無法聯(lián)系起來。例如:

        雪圪糝糝:[+雪] [+沫兒] [+多]

        黃圪大大:[+黃色] [+塊狀] [+多的]

        水圪饋饋:[+水波] [+彎曲的] [+蕩漾的] [+很多的]

        在某種意義上,這里的“圪”相當于結(jié)構(gòu)助詞“的”,即“水圪饋饋=水的波紋”“草圪茬茬=草的茬茬”。這種形式的名詞內(nèi)部的修飾與被修飾關(guān)系是有標記的,在句中通常不作定語和主語,它主要的語法功能就是充當賓語。例如:

        (27)這兒都是水圪饋饋。

        (28)# 黃圪大大的香蕉真好吃。(29)青蛙的卵都是綠么衣衣。

        (30)#青蛙的卵都是綠么衣衣的卵。

        在上面的句子中,例(27)和例(29)都是A圪BB式作賓語的句子,是正確的。在五臺話中,例(28)也會出現(xiàn)在口語中,但這里的“黃圪大大”已經(jīng)不是把“大大”理解為塊狀的重疊式名詞,而當作形容詞性詞綴了。例(30)讓“綠么衣衣”作了定語,實際上,“衣衣”在方言中的意思是“像衣服一樣薄一樣軟的東西”,“綠么衣衣”直接用了以喻體代本體的手法,所以再去作“卵”的定語就不太恰當了。

        七、結(jié)語

        綜上所述,在五臺方言中,不同重疊形式的名詞,表現(xiàn)出不同的語法功能;同一重疊形式,但內(nèi)部構(gòu)成成分不同的名詞,也表現(xiàn)出不同的語法功能??梢姺窖灾兄丿B式名詞的語法功能既同重疊形式有關(guān),又與內(nèi)部構(gòu)成成分有關(guān)。結(jié)合前邊的分析,以重疊式名詞充當句法成分的功能強弱為標準,由強到弱依次排列如下(圖1),這種序列在其他晉語區(qū)的方言中是否適用,還有待于進一步調(diào)查驗證。

        文章是2005年碩士畢業(yè)論文《五臺話重疊式名詞研究》的一部分,感謝導師孫煒老師提出的寶貴意見。

        注釋:

        ①見于侯精一《現(xiàn)代漢語方言概論》,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10月版,第56頁。侯精一把晉語分為八大片,即并州片、呂梁片、上黨片、五臺片、大同包頭片、張家口呼和浩特片、邯鄲新鄉(xiāng)片、志丹延川片。

        [1]孫小花.五臺方言的名詞重疊[J].晉東南師范??茖W校學報,2002,(3):41-44.

        [2]謝瑛.新時期漢語語法AABB重疊式芻議[J].漢語學習,1998,(1):21-23.

        [3]楊振蘭.現(xiàn)代漢語AA式疊音詞、重疊詞對比研究[J].齊魯學刊,2003,(4):65-69.

        [4]汪如東.漢語重疊的語法意義和修辭意義[J].湖北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1):30-33.

        [5]吳吟.漢語重疊研究綜述[J].漢語學習,2000,(3):28-33.

        [6]鄧海清.名詞重疊的自由度及語義表達[J].韶關(guān)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1):85-91.

        [7]李榮主編.忻州方言詞典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分卷[Z].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1-436.

        [8]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2:25-28,41.

        [9]山西省文獻編委會.五臺縣志[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1-236.

        (張秀琴 北京信息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10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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