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清清小雅

老胡和毛毛的愛情

文_清清小雅

老胡55歲，毛毛52歲。“毛毛”是娘家人口中的昵稱，老胡也這么叫。這一叫，倏忽已是30年，青絲中也夾雜了若隱若現(xiàn)的白發(fā)。

12年前的夏天，毛毛因腦膜瘤住院，手術(shù)后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排異現(xiàn)象，高燒持續(xù)不退，毛毛處于昏迷狀態(tài)，靠呼吸機(jī)維持微弱的心跳。一個月以后，毛毛雖說脫離了危險，但記憶出現(xiàn)了暫時性的缺失，時而清楚，時而糊涂。毛毛對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迷惘，幸好有老胡一雙大手的牽引，毛毛的世界漸漸清朗起來。

老胡把相冊里的照片一張張取出來，排放在寬大的茶幾上，像隊列整齊的士兵。老胡骨節(jié)粗大的手指在每張照片上走走停停，給毛毛介紹照片上的背景、人物。從戀愛的甜蜜到結(jié)婚的喜慶場景，從兒子的滿月照到站在中學(xué)門口的帥氣小伙兒，老胡甚至從岳母家里找出毛毛童年時的照片。茶幾上的照片猶如幼童學(xué)習(xí)認(rèn)字的卡片，老胡像一個知識豐富的老師，耐心細(xì)致地把點點滴滴的記憶，反復(fù)灌輸進(jìn)毛毛的腦海中。毛毛心急，盯著照片，努力回想照片背后的故事。老胡倒是不急不躁：“慢慢想，有的是時間。”時間足夠長，老胡陪著毛毛穿梭在照片中以往的歲月里，走過春夏秋冬每個細(xì)水長流的日子。

我去看毛毛。她在一堆照片中拿出一張合影，上面有我和毛毛，還有她的兒子，毛毛得意地向我炫耀：“這是我兒子過12歲生日時咱倆的合影，對不？”我伸出大拇指，毛毛笑盈盈地看著身邊的老胡，老胡也看著毛毛，嘴角微微上翹，眼神溫柔。

2011年深冬的一個凌晨，毛毛的病復(fù)發(fā)。這一次沒有上次幸運(yùn)，出院之后，毛毛的語言功能受損，智力也有所下降，猶如一個天真簡單、喜怒隨性的小孩子。毛毛每天最要緊的事就是守在電視機(jī)前看卡通片，“光頭強(qiáng)”的扁平臉一出現(xiàn)，誰也不許換臺，兒子想看體育頻道也要溫柔地和媽媽商量。除了看電視，毛毛最熱衷的事情便是出去兜風(fēng)，夏天她更是一分鐘都不愿意在家停留。一早一晚，老胡每天固定抽出兩個小時，騎著電動三輪車，載著毛毛外出閑逛。三輪車的后座上放著一把小靠椅，毛毛坐在上面，戴著漂亮的寬邊太陽帽，在來往的車流中成為一道溫馨別致的風(fēng)景。

老胡是司機(jī)和導(dǎo)游，他出行的路線幾乎不變，每天載著毛毛“舊地重游”，或許是在用鞏固的方式加深毛毛的印象。經(jīng)過一個外墻上畫著小朋友跳舞圖案的大院，老胡放慢車速，抬手一指，扭過頭對后座的毛毛說：“這是咱兒子小時候上的幼兒園。”穿過幾條街，路過一個有噴泉的公園，老胡放慢車速，跟毛毛說：“這個公園還記得不？里面正在修人工湖，撒了不少魚苗，以后我就能帶你來釣魚了?！崩虾遣煌Ｐ膹?fù)讀機(jī)，毛毛是聽不懂課程的“笨小孩”。

一個炎熱的上午，我在鬧市區(qū)碰見老胡和毛毛。毛毛手里拿著一盒冰激凌，正吃得香。老胡停下車，一邊和我說話，一邊不時地叮囑毛毛慢點兒吃。他從口袋里掏出手帕，略微彎身，擦去毛毛嘴角上的奶油。我問毛毛：“還認(rèn)識我嗎？”她一臉靦腆，不說話，直往老胡身后躲。過了一會兒，估計是不耐煩我和老胡的絮叨，毛毛焦躁不安地在靠椅上來回晃動身子，手指著前方，含混不清地連續(xù)說著“走”，催促老胡趕快上路。

毛毛的世界只有老胡，為此，老胡不得不放棄經(jīng)常出差的工作，在小區(qū)附近開了一家小超市。毛毛怕冷，冬天很少出門，只有在陽光晴好的正午，老胡才牽著毛毛的手，在小區(qū)里隨意轉(zhuǎn)悠，其余時間，老胡陪著毛毛在超市或家中“貓冬”。他們兩個人是不可以分開的……

圖/沈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