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也

《神雕俠侶》中“情”之探索

■王 也

金庸所有的作品中，《神雕俠侶》是一個十分獨特的存在。在他所有的作品中，雖然都在寫男女之情，但是沒有一部寫的像《神雕俠侶》那樣錯綜復(fù)雜、淋漓盡致和感人肺腑，堪稱一部愛情的百科全書。本文立足于書中之情，探索金庸寫作手法之高妙。

縱觀武俠小說的發(fā)展歷程，從1915年林紓在《小說大觀》上發(fā)表的《傅眉史》中最早出現(xiàn)“武俠小說”一詞，到1923年向愷然《江湖奇?zhèn)b傳》的面世，武俠小說中已經(jīng)開始慢慢的出現(xiàn)了女性角色。再到梁羽生統(tǒng)領(lǐng)的新派武俠小說的出現(xiàn)，“情”已經(jīng)成為武俠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個要素。再經(jīng)過悲情武俠小說家王度廬以及還珠樓主的發(fā)展，及至金庸已成寫“情”一大家。

《神雕俠侶》從頭到尾整部書都在寫一個情字。書中有情花可以置人于死地；有“黯然銷魂掌”堪稱最為至高無上的武功；甚至絕情谷上的雄雕也殉情而亡；而書中的蕓蕓眾生，十居其九，有情皆苦。筆者以為在眾多的人物感情中可將其劃分為：多情、無情和絕情三大類。

一、天不老情難絕

多情是對情的肯定和執(zhí)著。當(dāng)情侶二人談情時，互相都是對方的目標，對方的舉手投足都成為情人留神的事物并被其特別對待。很顯然書中多情的人占了大多數(shù)。單從楊過一人來看，就得到七位女子的喜歡。小龍女、公孫綠萼、陸無雙、程英、郭芙、郭襄、完顏萍。這七個姑娘對楊過都用情極深，但卻因為自身的性格特點，屬于不同的情感類型。

其中有小龍女對楊過的至情至愛。楊過和小龍女與俗世水火不容，相處又多災(zāi)多難，但他們卻是金庸筆下最不能更換的一對，二人最終也離開俗世回到與世隔絕的天地。他們之間的愛情是人類一直在向往著的一種理想式的愛情。而這種愛情在現(xiàn)實世界中是否存在誰也不能做肯定回答，但它卻一直存在于各類文學(xué)作品中也一直存在與人的內(nèi)心處。

再如絕情谷主的獨生女公孫綠萼對楊過的真情。二人初見，公孫綠萼端言自持、冷冷冰冰被楊過故意逗弄幾次，便全線攻破。一逗她絕代佳人而令她吐露芳名；再逗她絕情谷應(yīng)作盲人谷，便使她咯咯嬌笑；又贊她之美色可以一笑傾谷，逗得她笑得連腰也彎下來了。三聲調(diào)笑定真情，對楊過一片癡心，最終也為了楊過不受父親之威，而撞向其父的黑劍香消玉殞。實乃悲情。

陸無雙與程英這對表姐妹二人對楊過皆屬多情，但二人性格截然不同因此在對于楊過的一廂癡情當(dāng)中的表現(xiàn)也截然不同。單從二人將半條護身手帕交予楊過的情節(jié)就能看出金庸在把握人物心理上的細膩貼切。陸無雙活潑刁鉆，在她的一生中，只有楊過這一個男子曾經(jīng)真正為她拼命；而她一生之中，亦只有楊過這一男子多情，這情是獨一無二的無雙之情，但最終卻變成了有傷之情。程英性格斯文溫雅，雖是外柔內(nèi)剛，卻也只敢暗暗對楊過多情，既見君子，云胡不喜。無論是紙中情、簫聲意、斷臂哭、新衣酸還是錦帕贈都只是間接傾訴，因此只是一幽暗之情。

書的結(jié)尾部分出現(xiàn)了另一個對楊過多情的女子即郭襄，十六歲甚通人情的小東邪由仰慕到愛慕。楊過給她三枚金針，許她求他三件事。而郭襄所求的三個心愿全部落在楊過自身之上。然而多情到底是傷情，襄陽城外，初見小龍女，便自嘆只有她才配得上楊過。無奈的接受現(xiàn)實。而在金庸的另一部小說《倚天屠龍記》中隱喻郭襄終身未嫁，更是證明郭襄的一片傷情。

除了以上列舉之外，書中的其他人物如郭芙與武氏兄弟的三角戀情；尹志平對小龍女的禍情；公孫谷主與柔兒的柔情；王重陽與林朝英的隱情；瑛姑對老頑童的思情；黃藥師對亡妻的忘不了情；陸展元與何沅君的恩情等等都屬多情之列。

二、多情卻被無情惱

與多情相反，面對甜蜜溫馨等感受而傷心欲絕，并因此而否定抹殺昔日之情，變得冷酷殘忍，亂發(fā)脾氣，大怨大恨等，這便是絕情。書中屬于絕情的人物并不多，但描寫的都十分出色。如郭芙對楊過的嗔情。郭芙從小就養(yǎng)成了嬌生慣養(yǎng)、隨心所欲的小姐脾氣，加之武氏兄弟對她千依百順。習(xí)慣了這樣的得心應(yīng)手之后，若面對自己想要而不得的人，便寧愿把這對象毀了也不愿給別人。楊過便是郭芙想要卻得不到的人，從她無意的要照顧楊過（偷看打狗棒法）、聲言替他煥然一新 （做新衣）、贊他機智勇敢（斗霍都）等都暗暗流露出他對楊過的關(guān)心和潛在的隱約之情。然而，旁人對郭芙總是曲意逢迎，獨楊過對他處處違心，故此，隱約之情暗喜之念變?yōu)槊髂繌埬懙泥燎?，一生對他亂發(fā)脾氣，甚至把他的手臂砍掉，極盡冷酷絕情。

再如女魔頭李莫愁，李莫愁原也屬多情之人，因何沅君把她的愛侶陸展元搶去，多情落空、想思無望，由此而變得絕情。自此之后她便滿身愁情、一生仇怨、愁恨和愁殺。火燒陸家莊、掘出何沅君與陸展元尸骨燒成灰燼，各散于華山之巔及東海之隅，叫二人永生永世不得聚首、沅江上之船行，只因招牌上帶了一個“沅”字便被她燒了六十三家……種種事跡皆冷酷絕情至極。但這個絕情的人最終卻因情而死，情花劇毒發(fā)作無藥可救，跌入火海。但她至死都不肯悔改認錯，在火海中她始終站直身子，不肯低頭，更以凄厲的歌聲質(zhì)問世人：“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帶著她沒有答案的質(zhì)問離開人世。

三、從此無心愛良夜

無論多情或絕情，皆屬有情。若不在兒女私情情場之內(nèi)便是無情?！渡竦駛b侶》中的“無情”多為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多情之后不肯再入情場之內(nèi)。如一燈大師和周伯通。

老頑童周伯通的愛情故事比較容易被人忽視，在金庸的兩部書中老頑童與瑛姑以及一燈大師之間的愛情糾葛比重都不算大。瑛姑是一燈大師在大理做皇帝時的妃子，華山論劍后王重陽為了將一門功夫傳給一燈大師，帶自己的師弟周伯通到大理做客。周伯通在皇宮中與皇帝妃子瑛姑走到一起。事情被發(fā)現(xiàn)后，瑛姑認為這就是愛情，而周伯通認為“朋友妻不可欺”。周伯通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做些事來補償瑛姑，一反面又處于愧疚不愿意與瑛姑在一起。周伯通是武功上的高手，感情上的弱者。情商極低的老頑童最終選擇不再入情場之內(nèi)，成為一個樂得逍遙的無情之人。

而一燈大師因保存功力沒有給瑛姑和周伯通的孩子療傷導(dǎo)致孩子死掉。他被迫面對自己的人性卑劣弱點：他的妒恨，他不肯為情敵的孩子犧牲的自私心。他自感愧對瑛姑和周伯通，出家為僧，法號一燈大師。并拋卻一切私人感情的痛苦縛束，無欲無求。

凡此種種，在區(qū)區(qū)一部書中，金庸筆下的各類愛情讓人嘆為觀止。不僅形態(tài)各異而且細膩入微、見解獨到，無不符合身處“情”中之男女的心情。所以，稱《神雕俠侶》為一部“情書”并不為過。讀罷這書中所有的“情”后，也能讓人能夠感受到金庸寫“情”之深、之廣、之奇，均可與任何一位言情大師一決軒輊。

金庸的武俠小說在某種程度上，對人類情愛世界的描寫已是驚人的廣博和深刻。這個“情”從廣義上說，不僅僅是愛情。金庸除了寫男女之情外，兄弟之情、親子之情、師生之情、朋友之情，各方面的情都寫得很好。因此說它只寫了一個“情”字，似也無不可。而這也是金庸小說值得一看并且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的地方。

（吉林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