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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fēng)明月

        2015-11-22 21:00:31■耀
        劍南文學(xué) 2015年6期
        關(guān)鍵詞:清風(fēng)

        ■耀 誠

        昨日奇熱。太陽碰上玻璃,便有尖叫的意味。人坐進(jìn)車?yán)?,如上蒸籠,一臉的爛相。狗也喘,走幾步停下,喘幾口,又無可奈何地走,主人的吆喝像繩索也像鞭子,狗也無奈。電視新聞報,從重慶、武漢至長沙、杭州、上海、福州一線,已連續(xù)高溫一月余,天天27 至39℃,還將持續(xù),無下雨的跡象。又見報道,一老翁中暑倒地,又被地上的高溫燙傷,仍在醫(yī)院搶救。值勤的交警手臂曬起水泡,被網(wǎng)友稱為“焦”警??崾钪械暮稀⒔鞯仁〕霈F(xiàn)人蓄飲水困難,很多干部下鄉(xiāng)全力保證群眾的吃水。三伏為苦夏,一切生靈都在苦熬!

        每年總有一段時間是夏天最難熬的時候,氣溫一點一點地上升,爬至一定的高度時,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涼意。即便在樹蔭下、房屋里,也是揮汗如雨。早晨剛起,吃幾口稀飯,額頭便被汗水浸透。背上像地?zé)崛?,不間斷地冒汗,衣服上就沒干過。中午焦渴,不思飯意。夜晚難退暑熱,從竹簟的這一頭挪到那一頭,只為貪圖一絲涼意。竹簟并不吸汗,久而久之,被汗水浸泡出一團印漬。誰家的空調(diào)水打在雨棚上,像盼望已久的雨聲,推窗卻是滾滾熱浪,讓人更加渴望雨水。鄰居家的破電扇有些年辰了,轉(zhuǎn)動的噪音更增添焦躁的氣氛。我安慰自己:不要煩,也就出點汗吧,比你苦的大有人在,比如那位倒地的老者以及更加焦急的親人,還有那位沒有喊苦叫累的“焦”警。于是,隨身帶一張小方帕,把汗水一擦了之。

        于是就納悶:以前每天都涼著,為什么要到失去涼意時,才發(fā)現(xiàn)天涼的日子,多么好呢!這么一想,竟想出一點人生道理來。是啊,我們理所當(dāng)然地生下,理所當(dāng)然地活著,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空氣、陽光和水,還有一日三餐,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父母的給予、愛人的奉獻(xiàn),就像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天涼的日子。只有當(dāng)我們失去這些時,才知道,健康的身體、清新的空氣、純凈的水源,和父母、愛人相處的日子,才是最為寶貴的。當(dāng)我們擁有這些時,并不會感受到其貴重的,只有當(dāng)這些失去時,才猛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

        一年之中,最熱的日子也不過二十來天,最冷的時候也差不多如此。我怎么就不覺得天氣涼時的可愛之處呢?可見人是健忘的,也是近視的,最容易忽視的是最平凡的事物。

        老天垂憐,賜給雨露。半夜風(fēng)雨交加,雷電大作,我躺在床上,感受飆風(fēng)越窗破門而來的快慰。鄰居家的破電扇停止下來,城市所有的空調(diào)和電扇一齊停止。我相信,在這深更半夜,數(shù)百萬人都同我一樣,一齊為這涼風(fēng)喜雨而歡呼!

        早晨醒來,但見綠樹被澆洗一新,瑩澤可愛。蟬鳴停歇,小鳥歡叫。太陽隱沒在濃云里,天空換上了濕潤的布景。我把車開到富樂山邊,乘興享受這難得的涼爽,哼著輕歌,腳踏節(jié)奏,像是漫步又像是獨舞,一個人在小道上抒發(fā)心中的快樂,那種陶醉的滋味,別提多么爽快!

        站在山頂,伸開雙臂,擁抱滿懷的清風(fēng),不禁發(fā)出一連串的歡叫!坐下來,閉眼凝思,這一縷讓人魂牽夢繞的清風(fēng)啊,曾牽動多少文人墨客的情思!蘇東坡一篇《赤壁賦》,抒發(fā)了每一個人心中對于“清風(fēng)”的向往和對“明月”的仰望,成為千古名篇,廣為傳送。我想,自從人類生活在地球上以來,每一個人都曾在人生的某些時刻,在微風(fēng)吹拂的瞬間,敞開心胸,讓清風(fēng)拂去煩愁,盛滿內(nèi)心的快意吧?每一個人都曾在人生的某些夜晚,抬起頭來,仰望空中的一輪明月,讓思緒在清輝中飛翔吧?風(fēng)便與“忘憂”的敞快聯(lián)系起來,月便與“不眠”的遐思聯(lián)系起來,成為我們最簡單、最忘情也是最難以言說的享受。唯有東坡先生用語言道說了這一感受,為悠忽而逝的風(fēng)和遙不可及的月注入了不朽的風(fēng)魂和清韻。

        更早者有寫出《風(fēng)賦》的楚國才子宋玉,可謂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第一個“捕風(fēng)”的人?!昂L(fēng)始安生哉”,這樣的疑問既天真又深刻,啟發(fā)人們的想象。詩詞中有“獨立小橋風(fēng)滿袖”之句,頗能再現(xiàn)春天的情景,如“風(fēng)癡”者的剪影。金圣嘆的《不亦快哉》中,也把“坐小船,遇利風(fēng),苦不得張帆,一快其心。忽逢艑舸,疾行如風(fēng)。試伸挽鉤,聊復(fù)挽之。不意挽之便著,因取纜纜向其尾,口中高吟老杜‘青惜峰巒,共知橘柚’之句;極大笑樂。不亦快哉!”列為快哉之一種。在中國文人品格中,清風(fēng)、清廉、清正,總是與人品相聯(lián),成為人們對于清官人格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大約“清”,總與“濁”對映,是超越紅塵,超出欲望,超逸世間的象征。是對濁世的審視之后自覺的厭棄與背離,古之文人,總能在清風(fēng)的安撫下,回到內(nèi)心自由的時刻,回到安適心靈的青山綠水間。

        由對清風(fēng)的喜愛,推而廣之,一切與“清”有關(guān)的自然物象,都成了文人喜愛并深情謳歌的對象?!扒迦?、“清溪”乃至清露,流嵐,云水,霧煙,都成了濯淪五臟的清流;乃至山花水竹,孤松幽巖,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一絲清氣,一脈清流,乃是中國道家不朽的清魂,在國人的心中流淌。

        大自然是超越階級和黨派的,也是超越今天和明天的。它是造物賜給我們的恒久財富。它對人的精神慰籍是最為深刻的,因為我們?nèi)祟愐彩谴笞匀坏囊徊糠荨K?,我們終將在塵世中抬起頭來,感受清風(fēng)徐來的瞬間,體驗超越生存局限的快樂時刻。

        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們一行六人去鄉(xiāng)下采訪,晚飯后乘車返回時,有一位男記者乘著酒興,在車上大肆抱怨報社內(nèi)部的諸多不公,情緒激昂,聲調(diào)激越,唾沫四濺。清風(fēng)在窗外招搖,我忙喊司機停車,要求下車撒尿。一腳跨進(jìn)大地的懷抱,我被鄉(xiāng)野的寧靜震撼。那空曠中的無言,讓我的心剎時變得沉靜而遼闊。黛藍(lán)的夜幕與純藍(lán)的天空輝映,星星像掛在天上的紫葡萄,閃爍著魅惑的幽光。那一刻,我在心中不自覺地輕叫一聲:“??!”心靈的籓籬猛然頓失,與天地融為一體,獨自站著,與清風(fēng)相擁,內(nèi)心的輕快無以言表。直到那位同事叫喊上車,又開始他的抱怨。但我心中一直裝著如此愜意的一幕,以致忘了他在說什么。清風(fēng)一路伴我行,幸福歡樂留在心!事隔多年,這情景一直留在我心中,以致于每每回想起來,仍要發(fā)出會心的微笑。

        在人世間,真正的公平是稀罕的。有時候,管理者所謂的公平與職工個人的感覺是有差異的。同一件事情,某人感覺公平,而另一個人可能會感到不公。社會制度對一群人有利,可能對另一群就有損害。利益的公平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只有憤青才會傾慕概念上的“平等”或“公平”;成年之后,我們知道,任何接近“絕對”的事物只有在想象中,相對的、變化的、模糊的、不確定的,才是現(xiàn)實中的事物。

        謝天謝地,清風(fēng)明月給了我們一塊退守之地,不然我們在哪里去尋找安慰,并由此得到內(nèi)心的安寧呢?

        我還記得小時候的夏天,我們是要乘涼的。栽秧、打谷時節(jié),都熱,而三伏天掰棉花芽、翻紅苕藤,也是又熱又蒸,汗水盈盈的;最難受的是鉆玉米地和割谷子,細(xì)嫩的手臂上,要留下劃傷的紅道道。最難受的還是癢,小蟲子小蛾子爬過,又經(jīng)汗水一漬,又痛又癢。晚飯后,燒一桶水洗過,便拿上扇子,端一個小凳,或搭一床涼席在院壩里乘涼。那是一天最輕松的時刻。人們忘記了“階級斗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也忘記了物質(zhì)生活的貧窮,一把扇子兜著清風(fēng),慢慢往臉面上、脖子上拂過,神經(jīng)便松馳下來,心中也有了一絲逍遙的意味。要是有一把躺椅就更好了,身子往上一放,眼睛半睜半閉,雙腿懶散地擺開,腳尖和著一種節(jié)拍,嘴里哼上幾句小曲或不成調(diào)的詠嘆,搖頭晃腦地和著扇子的節(jié)拍,如果有人又是啜了幾口小酒,腦子在半醉半醒之間,清風(fēng)徐來之時,也就不醉而醉,不是神仙勝是神仙了!

        乘涼,也就乘出一些興味來。把自己投入慢,置入風(fēng),放進(jìn)涼中,什么也不愁,什么也不憂,好象只要有一絲風(fēng),天塌下來的事也與我無關(guān)。這一刻我只跟風(fēng)在一起,管他猴年馬月,任他利鎖名韁,都與我何干!人要享受,有時候并不需要很多外在條件,只需要一個字:“放”,即“放下”一切,樂從心來,便看見了空,便悟到了自在。所謂自在者,即悟到自己存在的一瞬間,我與天地對視,我與萬物交流。這種享受,是人心修來悟來的福份,不是外界掙來的、賜來的收獲!

        好在那年月的農(nóng)村人,骨子里還保有天然的生活方式,也就懂得樸素的人情和單純的享受。乘涼,是夏天最為幸福的時刻。大人們的故事,也就從扇子里慢慢搖出來,有時候是神仙皇帝,有時候是僵尸鬼怪,有時候是家長里短。我印象最深的是關(guān)于月亮和僵尸的。關(guān)于月亮的故事,一般是在有月亮的晚上,小孩躺在涼席里,眼睛望著天空的星星或者云中半隱的月亮。傳說月宮上是廣寒宮,奇冷,有一個長袖飄飄的美女,兩眼瞞含幽怨,她在等著年輕的情人吳剛。而吳剛在另一個地方伐著月桂樹,月光里似乎傳來空寂的伐樹聲。這是我們最早的關(guān)于愛情的啟蒙教育。這種“愛”浸透了想象中的憂傷,也近乎純潔和完美,沒有一絲肉欲的歡愉?,F(xiàn)在想來,這個神話一定是女人創(chuàng)造的;只有女人能想象出完美的精神之戀?;蛟S,我們?nèi)祟愐恢痹谧穼ひ环N永遠(yuǎn)無法得到的戀情、無法企及的相思,超凡脫俗、冰清玉潔,絕對純美又無限憂傷。因為人類的夫妻都有殘缺和沖突,以致于我們要把美侖美奐的愛情,放進(jìn)晶瑩剔透的月宮,把兩個思念的人兒,放到永遠(yuǎn)也難廝守的距離之中?

        長大后,我才領(lǐng)會了這個傳說的真正意義。這是千古愛情的頌歌,是每一個少女和每一個老翁的迷夢,是我們每一個人內(nèi)心不朽的向往。月亮,清艷得如此凄美,也如此讓人勾魂攝魄!

        2008 年5 月12 日,汶川地震發(fā)生后,一位被埋在廢墟下的姑娘獲救,當(dāng)她重新回到人間時,看到了天空一輪皎潔的明月,不禁發(fā)出感慨:今夜的月亮真美!唯其因為她曾經(jīng)與死神擦肩而過,在生死悠關(guān)之際,才更眷戀人世,珍視人間的一切事物。當(dāng)她重新回來時,才會對習(xí)以為常的月亮產(chǎn)生如此的贊嘆。這就像我們在暑熱難耐時才發(fā)現(xiàn)清風(fēng)的可人之處一樣。當(dāng)我們被欲望裹挾而去,忘記欣賞天地之大美時,是否是輕易遺落了造化賜給我們的珍寶?

        古往今來,“月”是中國詩詞中的永恒意象。《詩經(jīng)》《陳風(fēng).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痹铝量偸菭縿又鴮Α百恕钡乃寄?,勞心慘兮,古今有什么不同呢?

        大詩人李白不但是酒仙,還是月癡。不論是峨眉山月,還是長安夜月,都是相伴的摯友。不論是水中明月,還是床前月光,都是心靈的知音?!芭e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酒與月才是不變的情人、貼心的知己。難怪詩人最終撈月而去,駕月西歸。

        蘇東坡先生也是月癡,他經(jīng)常在明下邀朋結(jié)友,踏月而歸,留下來大量的詩句與妙文。

        在大量寫月的詩詞中,我獨偏愛兩首。一首是聞一多先生贊為“孤篇壓全唐”的《春江花月夜》,一首是宋人張孝祥的詞“念奴嬌·過洞庭?!?/p>

        《春江花月夜》前半部份描寫的是“江天一色無纖塵”的明月之夜,月上春江,萬象洞明,山川瑩澤,波光瀲滟,這樣美好的春夜,引發(fā)了作者對于人類曠古的幽思: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這樣神來的天問無人能答,唯有生出月輪長存、人生短暫的感嘆:人生代代無窮也,江月年年只相似。天地的長久與人生的短暫,是人類的宿命。不知江月照何人,自問自答之后,憂思涌上心來,但見長江送流水。寧靜與寂寥的天宇下,詩人內(nèi)心的輕愁與明光的清輝相映。無人能解的天問,伴隨流水默默奔向遠(yuǎn)方。

        “恒久”與“短暫”是天地和人各自的宿命。人正是把自己放在天地間參悟,才清楚地照見了自己可憐的命運。這正是人類的脆弱之處。但人又不甘于命運的安排,他總想切達(dá)恒久,遙望高天,升華精神,追索意義,這正是人類的偉大之處。地球之上的生命中,只有人有尋古思今、上天歷地的精神追求。

        詩的下半部分,以思婦盼望離人的心境,表達(dá)乘月夜歸的愿望?!皻w”與“游”,“回家”還是“出走”,是人生的又一大矛盾。精神追求者總是要在永不停歇的追索中,尋找通向內(nèi)心安寧的秘經(jīng)。在人生的青壯年時期,每一個人都想離家浪游。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當(dāng)今有一首流行歌《離家出走》,歌詞這樣寫道:

        離家出走

        豁出去漫游不通知親友

        那快感少有那管想去多久

        抱得你未夠于這里悶透

        才誓死跟你逛盡地球

        何必每件壯舉都需要理由

        伴你去出走

        快活而內(nèi)疚不管舉世追究

        愿扣上你雙手

        自繁華浪處到沙丘戀愛

        能有幸這樣放肆至足夠

        別再管誰咒你曾經(jīng)荒謬

        闖蕩異地亦未枉相戀

        超出煩惱的禁忌

        視世上人不理

        想早晚能見你

        曾經(jīng)反叛也是我運氣

        天與地年老了不再飛

        無那份勇氣

        ……

        青春有叛逆的權(quán)利,每一個少年都在“反叛”中站立起來,開始自己的獨行。浪游者總有思?xì)w的一天。但“歸家”之路,如同“出走”一樣,充滿艱難險阻,“欲登太行雪滿山”,“雪擁藍(lán)關(guān)馬不前”,“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阻隔”如“關(guān)山萬重”鋪滿歸途。這是人生的又一重隱喻。

        江天一色無行塵,從浩渺的天際直射下來,洞明天地;而人生之路卻是阻隔重重,相思的人難有歸期,徒留萬千情愫在高高低低的江天樹影間搖蕩。月亮的孤清與人身的孤單,兩相映襯,更讓人哀嘆! 文人望月,旨在“素心托明月”,把凄清的心魂,交付在清澄的皓月中。

        如果說《春江花月夜》是一個少年面對月亮和世界發(fā)出的輕嘆,那么《念奴嬌·過洞庭》就是中年人面對月亮?xí)r的自信和從容。當(dāng)他“盡吸西江,細(xì)斟北斗”,上天歷地之后,明白“萬象為賓客”。安于“賓客”的命運,獨立天地間,“穩(wěn)泛滄浪空闊”。處變不驚,獨駕風(fēng)浪的姿態(tài)是何等灑脫。而時間的拘囿也被輕輕跨越,短暫的瞬間就是恒久的一部份,所以才有“扣舷獨笑,不知今夕何夕”的大自在。而這首詞讓人著魔的美麗,恰是人心與明月一同皎潔——“表里俱澄澈”的圖景。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fēng)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以君說。應(yīng)念嶺海經(jīng)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

        由“肝肺皆冰雪”,到“表里俱澄澈”,由道家之“清”轉(zhuǎn)向“佛家之明”,內(nèi)在清明,又是一個朗朗乾坤!外馳的尋求必將遭受困頓,換來的不過是理想的破滅。精神內(nèi)轉(zhuǎn)之路,也許才是自我救贖的途經(jīng)。外尋,難以找到公平和自由,那就放棄吧,放棄的瞬間,是一次華美的轉(zhuǎn)身。一切險阻輕易超越,通往山川大地一片坦途。其實,多情而忠貞的山水始終在默默地等待我們的歸來,她滄桑的慧眼看到一代又一代游子的出走和歸來,她寬厚的懷抱摟抱著多少疲乏的身軀。“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天地多么遼闊,扁舟何等輕快!

        如果說文人是月癡,那么高僧可謂月魂也。佛法東漸開啟禪宗一脈之后,高僧大德們便以“月”自證心印,“水月無形,我心常寧”。常寧之心,如同當(dāng)空皓月,正是禪寂的狀態(tài)——清虛衍流,靜默生輝。

        臨濟禪師有詩云:“海月澄無影,游魚獨自迷?!薄肮螺啰氄战届o,自笑一聲天地驚?!薄盁o影”與“獨照”二月,正是空空寂靜之心。

        寒山詩云:“巖前獨靜坐,圓月照天耀。萬象靜觀中,一輪本無照。廊然神自清,含虛洞玄妙。因指見其心,月是心樞要。”把“月”直比“心”,以其“廊然”和“含虛”,故清澈而玄妙。

        在《文殊師利問菩提經(jīng)》中,更是如此表述:“初發(fā)心是月新生,行道心如月五日,不轉(zhuǎn)心如月十日,補處心如月十四日,如來智慧如月十五日”。自在圓滿的如來智慧正如十五的滿月一樣無所欠缺,光耀眾生。

        清風(fēng)明月,是大自然的一部份,推而廣之,山川草木,四季衍流,無不引發(fā)人們的敏捷之思,引發(fā)詩人和禪僧的唱詠和參悟。

        人是屬于人類社會的,但更是屬于大自然的一部份。我們的心只有回到大自然,才能找到安歇之地、安居之所。清風(fēng)明月本無形,有心者乃人心也。歷代隱士、高僧正是從這兩個物象中發(fā)現(xiàn)了“自心”,它們也是道、佛兩家精神意韻的象征。一泓清氣清蕩古今,一輪明月證照禪心。它是中國詩魂的精髓,也是中國精神的象征。清風(fēng)明月,象征著超逸與高蹈的心胸與情懷,為世界藝術(shù)寶庫貢獻(xiàn)眾多的清品與神品。 如此解讀中國藝術(shù)——詩歌、繪畫、書法、陶瓷,便是走進(jìn)了中國藝術(shù)家的內(nèi)心,打開了他們清雅、高潔的心靈世界。

        如此理解清風(fēng),當(dāng)清風(fēng)徐來的時候,我便看到了一些清逸的身影,在泉邊、在花間、在林濤松風(fēng)之上,聽見了他們的淺唱低吟。如此理解明月,我便在清輝中,看見廊然空寂的心性懸掛寰宇如皓月當(dāng)空,并在那一刻,明白自己的心也與無數(shù)空明的心融化在一起,無我的微笑,如此親切自然,無需言說,直達(dá)內(nèi)心。

        寫到這里,暑熱不覺減退大半,煩惱也猛然頓失。但愿常與清風(fēng)相伴,與明月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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