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紹斌 夏玉蘭 李 霞

嚴復譯詞“消亡”原因淺析

■何紹斌 夏玉蘭 李 霞

嚴復譯詞在現(xiàn)代漢語的形成過程中的貢獻值得關注，盡管大部分最終消亡，其譯介新詞的作用不容忽視。故本文主要探究清末民初時期，嚴復譯詞與日本新詞此消彼長的現(xiàn)象及最終導致嚴復譯詞消亡的內(nèi)外在原因，分別從當時的社會原因及嚴復譯詞語言文化本身進行闡釋。

19世紀中葉，由于西風東漸，處于漢字文化圈的日本為了引進西方先進科學文化，利用漢字強大的造詞能力，創(chuàng)造了大量新詞來翻譯西方各類學科著作。與此同時，從英國留學歸來的嚴復強烈意識到了中國與先進的西方文化間的差距，譯介了包括《天演論》在內(nèi)的八大西學名著，傳播西方思想。然而，大翻譯家嚴復苦心孤詣創(chuàng)造的譯詞僅是曇花一現(xiàn)，絕大多數(shù)已成為死語，最終被日本新詞所取代；而日譯新詞卻不斷普及，進入人們生活中，成為現(xiàn)代漢語的詞匯。本文擬淺析嚴復譯詞迅速“消亡”的原因。

一、嚴復譯詞與日譯新詞此消彼長的社會原因

清末民初時期，嚴譯新詞在社會上的影響約略可分為四個階段：1897至1904年，嚴譯新詞逐漸流傳開來，并達到流行的高峰，其影響超過日譯新詞；1905至1910年為兩類新詞的并用期或分庭抗禮期；1911年至1919年嚴譯新詞在社會上持續(xù)使用，但頻率已經(jīng)下降，與此同時，日譯新詞為人們普遍使用，頻率已超過嚴譯新詞；1919年以后，大部分嚴譯新詞漸漸被日譯新詞取代。這種嚴復譯詞與日譯新詞此消彼長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與當時的社會文化思潮密切相關。筆者經(jīng)多方檢索及考證，現(xiàn)從四個階段分述如下。

第一階段：20世紀頭五年，嚴復譯詞的影響超過日本新詞。嚴復使用古代漢語來造就古雅文體，受到體制內(nèi)士大夫的廣泛支持，代表有改革派大政治家張之洞、學貫中西的保守派辜鴻銘、桐城派文學大家吳汝綸?？梢哉f嚴復譯詞同時具有改革派政治上的支持和桐城派文化上的支持。再看當時走在時代前列的先進群體，即戊戌變法運動中領導者，皆是清一色的士紳階層，他們對西方的了解基本上是通過翻譯作品，或與通商口岸的西人接觸而來，很少有留日留美經(jīng)歷。這些都決定了嚴復譯詞在當時社會占主導影響。

第二階段：日本新詞逐漸發(fā)展壯大，與嚴譯新詞分庭抗禮。日本新詞自傳入中國起，得到了體制內(nèi)外的改革者、革命者的廣泛支持，代表有大改革家梁啟超，學貫中西的大文學家王國維。隨著革命黨不斷崛起壯大，日本新詞支持者也不斷增加。以同盟會為例，自1905年成立時的70人發(fā)展到1911年兩萬余人，其領導人物多為留日學生。有傳可考的革命黨人328人，屬傳統(tǒng)功名者只有43人，僅占約13%。這一群體大多數(shù)是日本新詞的支持者。與此同時，1906-1911年立憲運動興起，當時咨議局 （1909年成立）和資政院 （1901年成立）的1600余名議員中，留日或受過新式教育僅約20%，這一群體中還是支持嚴復譯詞的占大多數(shù)。綜合來看，這一時期士大夫與改革、革命者的陣營分庭抗禮，嚴復譯詞和日本新詞勢均力敵。

第三階段：日譯新詞開始普遍為人們所用，這是由于梁啟超和王國維這兩位支持日本新詞的代表人物文化聲譽不斷上升，逐漸成為學界的主流，再加上政界革命派對改良派取得了主導變革時局的優(yōu)勢，日本新詞不斷普及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第四階段：日譯新詞取勝。辛亥革命的成功使革命家大量進入政界學界，名人如軍政界的吳祿貞、藍天蔚、蔡鍔、蔣介石、孫傳芳、閻錫山、唐繼堯等；文化界的王國維、陳獨秀、李大釗、魯迅、周作人、郭沫若、郁達夫、蘇曼殊、田漢等，都是留過日的。雖然上述名人很多后來才顯赫，但留日群體隱含的巨大能量不可小覷。留學生群體的影響日益增強，而傳統(tǒng)士紳漸漸失勢。再加上當時社會思想文化的主流是西方思想（和日本思想），種種形勢都利于日本新詞。1919年留日的陳獨秀和留美的胡適引領的新文化運動及五四運動爆發(fā)之后，日本新詞幾乎取代了嚴譯新詞。

可以說，嚴復譯詞面對的是改良派和保守派在內(nèi)的整個士大夫；而梁啟超推廣的日本新詞則面向改革者、革命者以及廣大民眾。當士大夫的勢頭被改良派和革命派所壓倒，當學界主流從傳統(tǒng)功名者轉向留日學生及受新式教育者，嚴復譯詞被日本新詞所取代也就不足為奇了。

二、從語言文化自身看嚴復譯詞“消亡”原因

除了當時的社會原因?qū)е聝深愖g詞此消彼長之外，漢語及中國文化自身的發(fā)展邏輯也決定了嚴復譯詞最終“消亡”的結局，下文將分別從譯詞、文體、受眾及梁啟超、王國維的評論等方面來論述。

首先，從嚴復譯詞的來源來看，可以大致分為三類：古漢語演變詞匯（直接引用古漢語中古奧冷僻的字，或是賦予新含義，如“自繇”、“母財”、“泉幣”、“計學”等）、音譯詞（原本漢語未有的新概念采用音譯策略，如“涅伏”，今通稱“神經(jīng)”；“斐洛蘇非”，今通稱“哲學”；“優(yōu)尼維實地”，今譯“大學”等）及日譯“新漢語”詞匯（后期借用的日譯新詞，如“殖民”、“宗教”、“自由”等）。本文探討的最終“消亡”的嚴復譯詞主要指前兩類。作為當時在文壇上占有優(yōu)勢的桐城派古文名家，嚴復對自己的譯詞頗為自負，在初期的譯著中，盡量不用日語譯詞。但由于那時，他幾乎以一人之力從事翻譯歐州近代文化著作，后期因不堪創(chuàng)造譯詞之辛勞，從翻譯亞當?斯密的《原富》起，也不得不偶而借用一些日本譯詞。這種傾向在翻譯密爾的《邏輯學》和孟德斯鳩的《法的精神》時便日益明顯。由此看來，嚴復后期向日譯新詞妥協(xié)的行為已在 “長他人志氣”了。

其次，嚴復在譯述西方名著時采用了桐城派古雅的文體，根本上是對古代漢語的革新，以“舊瓶”（文言）裝新思想，而日本新詞則是對現(xiàn)代漢語的變革，以“新瓶”（白話）裝新思想。然而由于古代漢語本身存在詞性含混、字義多解、缺乏邏輯性等特點，在翻譯西方邏輯性強的術語時不能充分達意。如在譯《天演論》的過程中，嚴復深感古漢語對譯西方新名詞的艱難，坦言：“新理踵出，名目紛繁，索之中文，渺不可得，即有牽合，終嫌參差。”以嚴復在譯述《穆勒名學》的哲學主體時采用的譯詞“形、神、靈、覺、感、情、思、志”為例，對應英文原詞分別為“body、mind、rational、percept、sensation、emotion、thought、volition”（現(xiàn)用日本譯名“身體、心理、理性的、知覺、感覺、情緒、思考、意志”）。對比之下，不難發(fā)現(xiàn)嚴復采用的這些單字雖透露著古漢語的高雅深遠之意，但在解釋哲學主體方面卻概念模糊，讓人一頭霧水，遠不如日本譯的雙字明確易懂。嚴復也對此深感無力，憤恨之余對古代漢語不能像西方那樣明晰進行了批判：“所恨中國文字，經(jīng)詞章家遣用敗壞，多含混閃爍之詞，此乃學問發(fā)達之大阻力?！彼疽馐且ㄟ^批判讓古代漢語轉向明晰，然而事實卻是：在一種更大更復雜的歷史因果中，無意中將古代漢語推向死亡。

最后，再看大眾的接受度及梁啟超、王國維等的學術評論。先說嚴復自創(chuàng)的音譯詞，本就難記，無實在意義，另受嚴復福建口音影響，很少能流傳下來（“邏輯”、“烏托邦”屬極少數(shù)成功之例）。再說嚴復其他譯詞及譯文，其“淵雅”非常人能解，因其目標讀者乃飽讀詩書的士大夫和知識分子，而非普通大眾。由此還引發(fā)了一場學術爭論。梁啟超曾批評嚴復譯文說：“吾輩所就有憾者，其文章太務淵雅，刻意模仿先秦文體，非多讀古書之人，一翻殆難索解?！眹缽驮凇杜c梁任公論所譯(原富)書》回應：其譯之書“非以餉學童而望具受益也。吾譯正以待中國多讀古書之人，使其未睹中國之古書而欲稗販吾譯者，此其過在讀者，而譯者不任受責也。”嚴復也曾寫信告誡梁啟超：寫文章要胸懷高遠，不要“徒為近俗之辭”，要為傳世而寫作。而梁啟超在回復中大方承認嚴復之文是中國文化精神的“傳世之文”，而稱自己只為啟蒙需要而作“覺世之文”：“傳世之文，或務淵懿古茂，或務沉博絕麗，或務瑰奇奧詭，無之不可；覺世之文，則辭達而已矣，當以條理細備，詞筆銳達為上，不必求工也?！碑敃r看來，大眾的口味顯然更傾向于梁通俗易懂的“覺世之文”。

另外，王國維對嚴復譯詞也不怎么看好：“如侯官嚴氏所譯之名學，古則古矣，其如意義之不能了然何？”王對嚴譯《穆勒名學》似很不以為然，說：“以吾輩稍知外國語者觀之，毋寧手穆勒原書之為快也?！弊詈螅踔赋隽酥腥兆g詞創(chuàng)造上的重大區(qū)別：“日本人多用雙字，其不通者，則更用四字以表之。中國則習單字，精密不精密之分，全在于此。而創(chuàng)造之語之難解，其與日本已定之語也幾何哉！”可以說，王國維準確地把握了詞匯近代化的演進方向，也為后來日本新詞戰(zhàn)勝嚴復譯詞作出了精準的預測。

反觀日本新詞，隨著譯成中文的日本教科書及其他書籍（多為留日學生所譯）大量涌入當時中國，再加上報刊雜志等大肆宣傳，日本譯詞的推廣成效頗為顯著。實藤惠秀經(jīng)考察求證，得出結論：清末新學堂的教科書，幾乎全被漢譯日本教科書改訂本所覆蓋。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綜合各家，統(tǒng)計1896-1911年間，中國翻譯出版的日文書為1014種，這個數(shù)字，遠遠超過前半個世紀中國翻譯西文書籍的數(shù)字的總合。再看當時傳播日本譯詞的主力：報刊雜志等媒體。據(jù)沈國威對《時務報》中“東文報譯”欄譯者與譯稿源的考證：自1896年8月29日《時務報》第三期起，特辟“東文報譯”專欄，至1898年8月8日，共刊載57期，總譯量超過40萬字，時任譯者日本學者古城貞吉，譯稿源多為日本當?shù)貓罂?，包括《?jīng)濟雜志》、《東京經(jīng)濟雜志》等，為當時中國社會提供了大量信息。在這全面學日的風氣里，足可窺見日本譯詞與嚴復譯詞日后的命運了。

三、嚴復“消亡”譯詞舉隅——以“涅伏”、“計學”為例

現(xiàn)分別以嚴復創(chuàng)造的音譯詞 “涅伏”（今通稱“神經(jīng)”，英文原詞nerve,）及古漢語演變詞“計學”（今通稱“經(jīng)濟學”，英文原詞economics）為例，側重于譯詞語言文化本身，分析其產(chǎn)生、傳播、使用及最終現(xiàn)代用法的形成。

1898年，嚴復在譯述《天演論》時將神經(jīng)稱做“涅伏”，這是英語nerve的音譯，并說：“涅伏，俗曰腦氣筋。”后來在1902年的《群學肄言》中嚴復又用了“涅伏”這個詞。盡管嚴復在他的著作中多次使用“涅伏”一詞，然而這個詞最終還是沒有流傳開來。嚴復覺得“腦氣筋”這個詞俗，但老百姓卻喜歡通俗，音譯詞對他們來說，難記難理解。到了1903年，兩日本留學生汪榮寶和葉瀾編寫了《新爾雅》一書，專門解釋日譯新詞，其中提到“神經(jīng)”一詞，如：“因動物之神經(jīng)與筋肉有微弱之電氣發(fā)動性而生起電流者,謂之動物電氣?！庇秩纾骸皠游镄陨窠?jīng)系統(tǒng)及植物性神經(jīng)系統(tǒng)，為神經(jīng)系統(tǒng)?！边@是漢語文獻中最早出現(xiàn)的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神經(jīng)”。

再看日本譯詞“神經(jīng)”的由來。荷蘭學者高柏( Koos Kuiper)認為：“神經(jīng)”是日本人翻譯荷蘭語zenuw的意譯詞。zenuw的意思是divine+meridian，即神液通流之經(jīng)。該詞最早見于1774年日本杉田玄白等人翻譯的一本荷蘭解剖學手冊 《解體新書》。至20世紀初，“神經(jīng)”一詞在日本已使用了200多年，當它和大批日語詞語一起涌入中國，人們對日語詞語心理上也不再排斥，逐漸接受，于是“神經(jīng)”就在中國流行了開來。最后，嚴復也不得不妥協(xié)于日本譯詞“神經(jīng)”，1909年，他的第七部譯著《名學淺說》出版，卷末也注明：“涅伏”，今譯“神經(jīng)”。（“神經(jīng)”一詞古漢語為神奇之經(jīng)典之義。）

對于英文“economics”譯名的確定則經(jīng)過了復雜的演變過程，從“理財學”到“計學”再到“經(jīng)濟學”，本文僅考究嚴復譯詞“計學”到日本譯詞“經(jīng)濟學”的演變，兩者的抗衡戰(zhàn)可分為三個階段，大致符合前文嚴復譯詞的社會影響四階段的劃分。

第一階段：“計學”取勝。1896年嚴復在翻譯《天演論》時，將其譯為“計學”，后在《原富》“譯事例言”中，嚴復再次論述了將其譯為“計學”的理由：“經(jīng)濟既嫌太廓，而理財又為過狹，自我作故，乃以計學當之”。嚴復對于自己的譯法頗為自信，當梁啟超主辦的《新民叢報》創(chuàng)刊號（1902年2月8日出版）對嚴氏《原富》包括“計學”在內(nèi)的譯文“過求淵雅”提出意見后，他曾專門就“計學”這一譯名兩次致函梁啟超予以說明。值得注意的是，1908年嚴復被學部尚書榮慶聘為學部編譯審定名詞館總纂，可想而知，“計學”便因此取代原來的“理財學”，成為“部定”economics的中文譯名。由于作為譯界泰斗嚴復的大力提倡及“部定”的影響，嚴氏的“計學”譯法得到了部分人的響應，一度頻頻使用。

而此時的“經(jīng)濟”譯詞還剛出“襁褓”，根基不穩(wěn)。當時的《時務報》是傳播日本譯詞的主要途徑，該刊第十一期及十四期分別首次出現(xiàn)“經(jīng)濟”、“經(jīng)濟學”。1897年5-7月，梁啟超在《時務報》上發(fā)表的《變法通義·論譯書》一文，也附有“日本名為經(jīng)濟學”的注解。彼時梁啟超并不贊同將economics翻譯為“經(jīng)濟學”，甚至反對將其翻譯為“經(jīng)濟學”，但他客觀上向中國讀者傳達了日本將economics翻譯為“經(jīng)濟學”的信息。最初幾年“經(jīng)濟”使用頻率極低，中國人不愿意接受“經(jīng)濟”新義，或許因為時人以為它與古漢語原義“經(jīng)世濟民”相去太遠。

第二階段：“經(jīng)濟”發(fā)展傳播，與“計學”抗衡。這是由于20世紀初以后，日本留學生登上歷史舞臺，紛紛將日文書刊轉譯到中國，日本的“經(jīng)濟”和“經(jīng)濟學”的譯名越來越頻繁地出現(xiàn)于中文各種刊物中。1902年留日學生翻譯的以“經(jīng)濟學”命名的理論著述，如《最新經(jīng)濟學》、《經(jīng)濟政策論》、《經(jīng)濟教科書》、《經(jīng)濟學之范圍及分類說》等陸續(xù)問世。留日學生創(chuàng)辦各種經(jīng)濟類?？?，如 “經(jīng)濟類志”、“經(jīng)濟匯志”、“經(jīng)濟雜志”等。1903年，日本學者杉榮三郎被聘為京師大學堂經(jīng)濟學教習，編寫《經(jīng)濟學講義》，經(jīng)濟學名詞正式登上中國最高學府的講壇。為了消除人們對當下“經(jīng)濟”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經(jīng)濟”含義的混淆，1904年《東方雜志》推介日譯經(jīng)濟教科書《經(jīng)濟通論》時，特作如下說明：“我云財政，日本云經(jīng)濟，實同一義，是書先論經(jīng)濟之綱要沿革，次論生殖，次論交易，次論分配，終論消費，體用兼?zhèn)洹薄?/p>

第三階段：“經(jīng)濟”全面發(fā)展，最終勝出?，F(xiàn)代意義上的“經(jīng)濟”戰(zhàn)勝“計學”，留日學生功不可沒。1903年留日學生王璟芳（1876-1920）在所著的《普通經(jīng)濟學》一書中論證了以“經(jīng)濟”二字來翻譯economy的合理性。1903年中文刊物以“經(jīng)濟”譯名設置的專欄不斷增多，各種以“經(jīng)濟學”命名的著作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甚至影響到官方有關立法用詞的改變。連長期在日本從事革命的孫中山也受到留日學生用經(jīng)濟指稱economy的影響。1912年孫中山在上海的一次演講中還專門談到economics的譯法問題，他說：“或以‘富國學'名，或以‘理財學'名，皆不足以賅其義，惟‘經(jīng)濟'二字，似稍近之。”

由上可見，“計學”譯法的走紅是譯界泰斗嚴復情有獨鐘的結果，盡管它一度獲得“部定”的正統(tǒng)地位，仍未被人們所普遍接受，只能算“理財學”向“經(jīng)濟學”過渡的一種過渡譯法。至于“經(jīng)濟學”一詞，在20世紀初長時間與“理財學”、“計學”等并用，直到20世紀30年代中期以后才成為統(tǒng)一的術語被學界和社會接受并通用。

四、結語

嚴復譯詞曾經(jīng)盛極一時，但經(jīng)過短短20多年，便退出了歷史的舞臺；與此同時，日本新詞自20世紀初期漸露頭角，并逐漸繁榮盛行，直至獨占鰲頭，1919年后逐漸取代了大部分嚴復譯詞。

從現(xiàn)代漢語形成角度來看，嚴復譯詞對處于文化轉型時期的中國起了鋪墊過渡及加速轉型的作用。一方面，嚴復譯詞為人們后來在思想、觀念、心理上接受日語新詞作了鋪墊，為中國近代日譯新詞與現(xiàn)代漢語的融合起了過渡作用。盡管對于兩種譯詞，人們最終發(fā)現(xiàn)多數(shù)日譯新詞比相應的嚴復譯詞更勝一籌，因而舍棄了后者，但嚴復譯詞作為現(xiàn)代漢語的先驅(qū)，其作用仍不可低估，后來中國19世紀20年代的白話文運動正是在嚴復翻譯的促進和誘導下發(fā)生的。另一方面，嚴復譯詞加快了日譯新詞與現(xiàn)代漢語的融合，促進了古代漢語向現(xiàn)代漢語的轉型。一些嚴復譯詞本身在與日譯新詞的競爭中勝出，成為現(xiàn)代漢語的常用詞 （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邏輯”、“烏托邦” 等），一直沿用至今。

然而，盡管嚴復譯詞在現(xiàn)代漢語形成過程中具有其特殊的貢獻，但受當時的社會思潮（政界革命派占主導，學界留日學生及受新式教育者成主流）及語言文化自身（譯詞、文體、受眾及梁啟超、王國維的評論等）雙重因素影響，嚴復譯詞最終淡出人們視線，遺留不多。

(上海海事大學)

本文為上海海事大學創(chuàng)新活動項目 “近代譯詞與現(xiàn)代漢語的形成”的部分研究成果。編號CXS201508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