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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耳朵的故事

        2015-11-20 14:13:39賈永
        人生十六七 2015年25期
        關(guān)鍵詞:小拇指探親陣地

        賈永

        一只耳朵的故事

        賈永

        那還是南部邊境軍事對峙的時期,當(dāng)時我在廣西前線服役。

        一天,一封皺皺巴巴的家鄉(xiāng)來信,送到了陣地上。打開一看,上面歪扭地寫著這樣幾個字:“兒,速寄一張兩只耳朵的正面照片來。媽?!?/p>

        母親是一位幾乎不識字的裁縫??吹竭@封信,我百思不得其解。戰(zhàn)友們的一致判斷是,家里要給我尋對象了。那時我才17歲,這件事尚不在家里人的考慮范圍。即便如此,我還是擇空跑到離陣地足足幾十里的邊境小鎮(zhèn),照了一張帶有兩只耳朵的照片,連同刊登了我的作品的《法卡山一日》,寄回了家。

        直到4年后,我第一次探親,才破解了這封來信的謎底。沒想到,那是個至今回憶起來都忍不住要落淚的故事。

        那時候,國境線上槍炮聲不斷。我的一位老鄉(xiāng),屬于比較馬虎的那種,剛到陣地,別人聞知敵情通報(bào),都鉆進(jìn)了貓耳洞或坑道,唯獨(dú)他一個人睡在帳篷里。夜晚,敵人悄悄摸上陣地,一發(fā)火箭筒彈射過來,將他和他的床鋪一起轟下了山。所幸,他的身體無大礙,右手的小拇指卻永遠(yuǎn)地失去了。手上有殘,戍邊軍人當(dāng)不成了。戰(zhàn)友退伍回家,很自然地去探望我的父母。聽說我的戰(zhàn)友從遙遠(yuǎn)的廣西回來,左鄰右舍擠滿了我家不大的房間。人們問起我在前線是否危險(xiǎn),戰(zhàn)友一不留神說了實(shí)話,搖著那只缺了小拇指的手,說:“我剛上去兩天就這樣了,他每天在山上跑,能不危險(xiǎn)?”當(dāng)他意識到說漏嘴的時候,母親的臉色早就白了。

        過了幾天,老家開始謠傳我被打掉了一只耳朵??梢韵胂?,母親是最后知道這個謠言的人。

        母親一邊給我寫了那封信,一邊將信將疑地著手追查這個謠言的源頭。她的辦法是一個一個過,說不出誰說的就是你說的,而你的根據(jù)又是什么。

        母親平助人的熱心腸這時起到了作用。一個月后,這源頭還真讓母親找到了,居然是一戶和我家有些往來的人家。那家女人說得也似乎在理。你兒子戰(zhàn)友上去兩天就受了傷,而你兒子長年在陣地上——你兒子寄回的照片,咋都是側(cè)面的?

        我那時候年輕,照相時喜歡擺個姿勢,沒想到這種照法竟惹了麻煩。后來我才知道,很長一段日子,母親每次夢到我,總會被少了一只耳朵的我驚醒。從那時起,母親患上了神經(jīng)衰弱,至今每天要靠吃安定才能入睡。

        母親收到來信,自然高興得不行,每當(dāng)家里來人,總是有意地翻那本書,其實(shí)是讓人家看夾在里面的我的那張兩個耳朵的照片。日子久了,連書的封面都被翻爛了。

        歲月匆匆,南部邊境早已恢復(fù)了和平,母親也是70多歲的人了。但每次見面,母親都會像我初次探親那樣,定定地望著我。我的鼻子酸酸的。我知道,老人是在望我的那雙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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