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彩虹
當一個女人,同時拿到生物與攝影的碩士學位,我們已大致摸清她的脾氣秉性。Marja Pirila遇上暗箱攝影,也是性格決定命運的必然。20年來,她持續(xù)進行著暗箱攝影的當代實踐。兒童,這個女性攝影師不可避免的題材,也在Marja的暗箱中有了新的演繹。那是對攝影技術的探索,更是對兒童內心的深入感知。
古法新用暗箱再煥光彩
“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自打墨子第一個發(fā)現了小孔成像的光學原理,暗箱中的風景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文藝復興以來,畫家利用暗箱進行透視繪畫;科學家利用暗箱開展光學探索;哲學家從暗箱中觀照宇宙人生;但我們必須承認,直到與攝影結合,暗箱才算徹底找到自己的“當行本色”。
1996年,Marja Pinla在《光圈》雜志上看到攝影大師阿貝拉多·莫瑞爾的—組攝影作品,立刻著了迷。這組作品的新奇之處,在于作者對“暗箱攝影”的古法新用。在便攜式攝影暗箱發(fā)明以前,原始的暗箱攝影是個“龐大固?!保簤ι咸蛡€洞,房子做暗箱,非常可借,當時技術還沒有成熟到將影像定影下來。在數碼攝影已經興起的時代,阿貝拉多逆向思維,重操墻上打洞的暗箱作業(yè)。當他用黑白膠片,將投射到房間里的大塊風景清晰記錄下來,便得到了一種超乎日常觀看經驗之外的景觀,原本透過窗外才能看到的風景,現在躍然出現在我們的房間里。
Marja喜歡這全新的觀看角度,她迫不及待地去嘗試。但當時互聯(lián)網并不普及,人們想獲取某種專業(yè)資訊總是很難。Marja只知道暗箱攝影的基本原理,實際操作中可謂困難重重。她拿出生物實驗室里的鉆研勁兒,逐漸改進她的“暗箱”。在經過很多次實驗之后,她發(fā)現使用一枚透鏡就能將曝光時間由數小時縮短到幾分鐘,這是一個鼓舞人心的好消息,意味著暗箱中的人像拍攝成為可能。從此Marja不再亦步亦趨地追隨大師的腳步,她賦予畫面更多的涵義一阿貝拉多·莫瑞爾著眼于內、外風景的相遇,而Marja立意于探索這奇特景觀與人之間的微妙關系。
光就是我的家
這組作品中,Marja用的多是童模。長時間的弱光拍攝,這并不是明智之選。兒童天性好動,會降低成像的清晰度,但Marja毫不在乎。身為女性攝影師,她更珍惜兒童對世界的明凈感知。拍攝場地上,Marja也只接受模特原本所屬的環(huán)境,她相信環(huán)境對于人格的潛移默化。
“我覺得光就是我的家,”她說,“這就是為什么我是一個攝影師。”光是攝影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元素,而暗箱攝影,對MaOa而言,就像是和光線地玩耍。每一次拍攝都充滿了不確定性,Marja享受這種充滿懸念的等待。在黑暗的空間里,她屏氣凝神,接受光線的洗禮,靜待魔法的發(fā)生,短短幾分鐘,漫長地好像一輩子。
在Marja的暗箱中,光線讓不能相遇的內外兩個空間發(fā)生了交集。這樣的觀看帶來—種啟發(fā):就算肉身束縛在三維空間,但靈魂可以跳出維度的限制,活在更廣闊的世界。人類若想實現文明的飛躍,就不能繼續(xù)做柏拉圖洞穴中的被動觀看者,應該打破眼睛看到的真實,用更深沉的理性去替代肉眼,注視全然新奇的未知世界。
攝影師訪談
攝影之友:你會覺得過多地強調攝影的方式會沖淡作品的主題嗎?
Marja:并不會。這個系列的初衷是拍攝一個紀實片,但在拍攝了一段時間之后照片自己形成了一個新的方向。其實這是攝影的方式與主題的共同選擇。這些照片不僅記錄了人和他們生活的環(huán)境,同時也呈現出了一個精神的風景:記憶、幻想、恐懼、夢想的反射。用這種新老結合的方式,我可以用圖像掃描到環(huán)境的潛意識層和精神的風景。它們告訴我們不同國家不同年齡層的人的內在,更重要的是它們有助于心靈之內的第三空間的出現。風景不只是在外面,還在我們心里。
攝影之友:你為什么會選擇拍攝兒童昵?
Marja:其實在最開始我是拍攝我的家人、朋友和親戚。最近幾年我開始大量拍攝關于孩子的作品,相當有挑戰(zhàn),也有很多靈感。孩子們總是會很快發(fā)覺到并愛上暗箱里充滿樂趣和魔法味道的環(huán)境。對于我來說,最有挑戰(zhàn)的反而是讓他們安靜一小會兒,給我留出曝光的時間。完成之后,玩耍繼續(xù)。
攝影之友:你每次的拍攝大概會花費多長時間,需要做什么昵?
Marja:這些年技術上我在不斷改善:最初我用的是膠片相機,現在用數碼相機。當我用彩色膠卷的時候,曝光時間從幾分鐘到幾個小時都有,但是用了數碼相機之后,曝光時間一般都在幾秒到幾分鐘之間。拍攝之前,我要先將房間改造成攝影暗箱,而這往往是我一個人去完成。我需要將窗戶都擋上,只留出一個直徑4cm左右的進光口。然后我就獨自沉浸于暗箱中的安靜與黑暗中,直到我看到外面的風景在房間內慢慢顯影,越來越清晰。我想,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盲人再次看見光明……當我取到合適的景之后,我會邀請我的模特進入房間共同完成拍攝。
攝影之友:在拍攝這系列照片的時候,你遇到過什么困難嗎?
Marja:在1996年的時候我開始探索使用這種方法拍攝人像的可能性。這樣的拍攝方式并不容易,因為我不只是在拍攝場景,還有人。在拍攝這系列照片的初期,還是膠片的時代,我進行了無數次實驗,找出最合適的鏡頭,以縮減曝光的時間。剛開始是用黑白膠片拍攝,之后我想嘗試彩色膠片,而這又是許多次的實驗。
攝影之友:你的拍攝對象是如何看待你的攝影方式昵?
Marja:當人們在自己的房間看到這樣的現象之后都表現的極為興奮。每一次,真實的自然和暗箱所投射出來的美景,都會讓每一個人覺得驚喜,包括我——這個已經在不同的地方和房間看到過上百次這樣的景象的攝影師。每次當看見光將室外風景的每一個小細節(jié)都帶入到黑暗的房間里時,我都像個六歲的小孩一樣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