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O CAO

去武大看櫻花

1

來看櫻花的人

都想自己變成櫻花

所以他們的臉都跟櫻花一起

在空中飛揚

櫻花走上樹枝并不容易

經(jīng)過了一段風(fēng)雨路

來的人深感遺憾

自己只能在樹枝下躑躅

2

櫻花的激情來自它的短暫

早晨開放晚上就凋落

一生的美濃縮在一天之內(nèi)

那些來賞櫻花的人也是如此

早晨出來晚上就回去

他們用一天的時間

經(jīng)歷了櫻花一生的燦爛

臉上的日歷

天一亮

鏡子就睜開眼睛

看我跑過去了

今天跟上來

它們在皺紋的跑道上接力

皺紋波濤洶涌

眼睛的船劈風(fēng)斬浪

眼睛裝載著它看到的一切

運到我的心上制作詩歌

在閱覽室里

一本書站在書架下

她也在看書

今晚我不看架上的書

我只看你

精致的封面賞心悅目

兩個字的書名在蛾眉下脈脈含情

我一遍遍地讀你

才知架上的書多么索然無味

從閱覽室出來后

我再也不進閱覽室了

你在哪里閱覽室就在哪里

我讀你一輩子

愛哭的屏幕

熒屏又開始哭了

淚水反射出燈光

哭聲推動熒屏的波浪

熒屏顫抖

村前的泥巴路上下著雨

你走在雨中

你從雨中走出來

走進了熒屏

干凈的熒屏沾上你腳上的泥巴

燈火下你更顯灰暗

你猛地往熒屏下一瞄

瞄到村前的那路上還下著雨

淚水穿過熒屏向全國播撒

打濕了好多人的耳朵

打濕了我的面頰

屏幕哭我們跟著哭

我們一起把你哭成名人

土 地

我們一家人走出村

走進了省城

鄉(xiāng)下那幾畝地

像身上的瘤一樣割了

鄰居突然現(xiàn)身我家客廳

腰里鼓鼓的成了百萬富翁

派出所的門口丟著一個商品糧戶口

城市人到不了農(nóng)村

我們家在20層的高樓上

突然感到腳下虛空

我媽一夜睡不著覺

早晨起來就不見了

我在電話里找到她

她的雙腳正穩(wěn)穩(wěn)地踩著那幾畝地

說心里總算是踏實了

我六十歲生日

辦公樓腆著大肚子

我在它的子宮里孕育

38年我吃它的工資喝它的獎金

一副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相

今天她敞開陰戶

把我分娩在陽光里

剛下發(fā)的退休文件

是我的出生證

工資的臍帶被剪斷

從此后我與它不再存在瓜葛

我明天就開車到五環(huán)以外

帶上書帶上電腦

搭一間小木屋種一塊菜地

穿上一雙用稿費買的鞋

走我喜歡走的路

一幅畫

黃昏來到我的眼眸上作畫

畫森林漸漸地暗淡

畫太陽回家

畫我家的窗口亮了

畫我愛人在燈光下等我

我的眼眶是一個畫框

我把這一幅畫裝進畫框里

這一幅畫高高地懸掛在我的心上

我天天看著我的家我的愛人

我不會留戀外面的風(fēng)景

噴 泉

噴泉不說話

園子里一片沉默

我從它身邊經(jīng)過

腳步聲訴說孤獨

地底下的水管鈣化了

我的頸椎也鈣化了

我不斷地搖脖子

頭才不至于頭腦發(fā)昏

有時趁我不備

噴泉突然一吐為快

那股興奮勁兒

改變了陽光和云朵的顏色

年 齡

我是大地上的過客

身上永遠背著一副皮囊

我在皮囊里尋找金銀財寶

除了臭不可聞的五臟六腑

就只有年齡

年齡是賣不出價錢的

對付它的辦法

只有趁它年輕時

結(jié)幾枚果子

火山石

多年以后

我們長途奔襲到事故發(fā)生地

那一場令人心動的演出早已落幕

那些故事那些情節(jié)

隨著風(fēng)浪落到遠方

那些紅極一時的演員已到耄耋年

盡管他們不甘寂寞

不斷地顯露臉上殘存的胭脂

也不可能再一次舉起紅旗

向太陽發(fā)出挑戰(zhàn)

我的遺產(chǎn)

我開始向我的電腦輸入密碼

這惟一的密碼箱

裝著我的全部財產(chǎn)

小說散文一百三十八萬字

詩歌三百八十六首

孩子

這不是浪花手里的白銀

也不是太陽藏在水底的黃金

請讓它在歲月的河流繼續(xù)流淌

請不要把它們丟擲到沙灘上

還有一部分藏在我的腦子里

那是我對兒女的忠告

不要嫌我貧窮

將來有一天

那些繼承了百萬千萬的人

也會向你們慷慨購買

水里的球

我把球投進水里

水吞沒了球

水沒有牙齒

卻想把球咬住

球在水里躲避

表現(xiàn)得依然圓滑

斡旋了幾個回合

就擺脫了控制

呼地躥出水面

水跟陽光一起破碎了

太陽有些慌亂

其實想要控制球是容易的

方法嘛

我不說你也知道

愛人的嘴唇

我躺在我愛人的嘴唇上

不知醉過了多少回

我醉的模樣就像一只蜜蜂

醉倒在鮮花之上

我愛人的嘴唇是二瓣鮮花

不斷地向我傳遞春的信息

我留戀它的色彩

我享受它的芳香

我是一只忙來忙去的蜜蜂

釀生活的蜜

喂給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