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緒波

欄目責編：曾 鳴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是處理“他者”與“自我”關系的一種態(tài)度和手段。礪石色彩絢麗、質地好、形態(tài)穩(wěn)定，玉用礪石加以琢磨，才能呈現出外觀絢麗、內質溫潤的特質，才能真正成為被文人墨客賦予人文之美的超自然物品。音樂真人秀的本土化就是以他山之石攻玉的過程，以音樂為本，在審美品格、表述風格等方面承載中國內涵，為原創(chuàng)節(jié)目累積能量。

“路子”要正，音樂要為本

中國大陸音樂真人秀有諸如湖南衛(wèi)視、浙江衛(wèi)視這樣的衛(wèi)視“巨頭”以及燦星等實力雄厚的民營企業(yè)的運作，投資規(guī)模多達上千萬甚至過億，在制作上整合優(yōu)勢資源、臺網聯動，讓觀眾在享受聽覺盛宴的同時，還享受一把“電視大片”的視覺盛宴。音樂真人秀發(fā)展了十幾年走到現在，若是依舊要靠著選手跑調、忘詞等笑料甚至是沒有底線的炒作來博人眼球，那無疑是歷史的倒退。要做出觀眾認可的本土化改造，就要樹立音樂為本的思想。

首先，“精英”意識要逐步確立起來。版權引進、本土改造階段的音樂真人秀已不是普通大眾的“大秀場”，國內領頭的幾檔節(jié)目無不是靠專業(yè)選手、知名歌手和音樂人撐起一片天，失去了這些專業(yè)的參與者節(jié)目也就難以為繼。深圳衛(wèi)視的《The Sing-Off 清唱團》是最早引進海外版權的節(jié)目之一。節(jié)目圍繞著“全人聲，無伴奏”的合唱來進行，所有的節(jié)奏、器樂都由人聲演唱出來。然而，由于演唱方式難度太大，專業(yè)選手資源匱乏，觀眾難以產生共鳴，這檔節(jié)目也就成為過眼云煙。

其次，踐行多樣的音樂風格。如“好聲音”選擇的四位導師本身就屬于不同風格：跨越布魯斯、搖滾、靈魂的多元化歌手楊坤，搖滾歌手汪峰，內地流行天后那英，民歌曲風的齊秦。他們憑借自己多年的音樂積累和幕后團隊，帶領學員進行歌曲的二度創(chuàng)作，除了給予觀眾聲音上的美好體驗，更將具有豐富音樂元素的作品呈現了出來。江蘇衛(wèi)視的《全能星戰(zhàn)》更為直接地踐行了音樂為本的思想，參賽的八位歌手依次挑戰(zhàn)搖滾、民歌、爵士、戲曲、布魯斯、民謠六種不同的音樂類型。靈魂歌者龔琳娜、音樂教父陶喆等優(yōu)秀音樂人的精彩表現讓人印象深刻，既是一場視聽盛宴，又是一次對廣大觀眾的音樂素養(yǎng)養(yǎng)成的大課。

最后，要有開拓探索之心。器樂用樂器演奏，而不用人聲或者人聲只是輔助性手段，它作為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中一直扮演著伴奏的角色，以器樂為核心打造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還是空白。在我國，戰(zhàn)國時期就有“臨淄甚實而富，其民無不吹竽、鼓瑟、擊筑、彈琴”，①可見其種類之多、歷史之久遠。我國的吹奏樂器、彈撥樂器、打擊樂器、拉弦樂器等豐富多樣，在未來的電視熒屏上，器樂必定會給音樂真人秀注入一股新鮮的血液。

“和合為美”的審美品格

“和合”是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基本精神之一，指的是不同要素之間能夠形成的和諧狀態(tài)。水水相加仍為水，必定飲而無味，琴瑟只奏一個音符，必定聽之無感。一味地追隨西方國家電視節(jié)目的審美標準，陶醉于高科技所創(chuàng)造的華美視覺效果之中，或者一味地堅守本民族傳統(tǒng)而不思變通，都是與我國“和合”精神相違背的。《超級女聲》帶來的爭議和其不長的生命線說明，在本土化改造中做得徒有其表：節(jié)目突出一夜成名、暴發(fā)式地實現人生目標，這與我國腳踏實地、步步為營的傳統(tǒng)觀念直接碰撞；照搬《美國偶像》評委點評，語言辛辣諷刺、表現求新立異，這與我國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前輩和師者形象大相徑庭。

打造“和合為美”的本土化審美方式，就是要適當接納其他國家對美的體驗，也要保有中華民族多民族的美，更要抓住美的與時俱進。在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中，一方面，我們采用了最為華美的外衣：商標、舞美、燈光，它們奪人眼球，精、準、狠地抓住觀眾。另一方面，展現民族之美，民族服裝、民族曲調甚至是民族樂器不可或缺：“好聲音”第二季中的學員崔蘭花，身著朝鮮族傳統(tǒng)服飾，在改編過的《不見不散》中加入了朝鮮族歌曲的吟唱，別有一番美感；《我是歌手》的周筆暢在第二季中演唱的《光之翼》中出現了弗雷門琴，由前蘇聯物理學家利夫·特爾門教授發(fā)明，是世界上唯一一種不需要接觸而演奏的樂器；韓磊在第二季半決賽中演唱的《在那遙遠的地方》中適用的樂器極為豐富，有印度最具代表性的古典樂器西塔琴、蒙古族氣鳴胡笳朝爾、西班牙樂器弗朗明哥吉他和維吾爾族、烏孜別克族流行的混合擊膜鳴樂器手鼓。用各種或新鮮、或熟悉的民族樂器來編排樂曲，給觀眾全新的審美感受。最后，民族文化之美需要“驚鴻一瞥”式地展現?！吨袊鴫糁暋分?，評委們坐在一面玻璃墻前，玻璃墻背后的場景隨著海選的進展而變換：黃浦江、老舍茶館、玲瓏塔等，如同希區(qū)柯克總在電影里做下“記號”標明歸屬，文化烙印式的場景會讓節(jié)目的中國化更加鮮明，年輕一代也能感受到娓娓道來的文化之美。

將不同藝術類型進行結合也是一種和合為美的本土化方式。電影是繼繪畫、音樂、雕塑、戲劇、文學、建筑之后的第七藝術，而電視又是一種誕生于電影之后又與其緊密相關的藝術形式，兩者都離不開音樂這一藝術。所以，在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中嘗試與電影結合是可行的。《我是歌手》第二季中，新晉影帝廖凡接過總決賽主持的工作，換取電影《白日焰火》使用節(jié)目中的歌曲作為電影片尾曲的權利，同時也為這部海外獲獎歸來的影片進入國內市場當了一次“說客”。名聲斐然的兩者相結合，可謂相得益彰，巨大的名氣使得電影與節(jié)目有機會走到一起。然而，音樂在這次結合當中并沒有充當主要角色，而是成為了“陪嫁品”。以音樂為溝通的橋梁，《中國好聲音》第三季在兩者的結合上做出了初步的探索。在齊秦戰(zhàn)隊考核專場開戰(zhàn)之前，四位導師轉身背對舞臺傾聽一位神秘嘉賓登臺獻唱，這位嘉賓就是黃渤，即便在電影界已有超高人氣，但是走上臺的黃渤和其他學員并無區(qū)別，他走到臺中央，深呼吸以排解緊張情緒，隨之演唱了歌曲 《愛與愁》——由寧浩導演，黃渤、徐崢主演的電影《心花路放》的主題曲。即便他的演唱在音準、節(jié)拍上與好聲音學員有許多差距，但賣力的演唱、真情實感的流露也讓臺下觀眾連連叫好，導師那英、汪峰、楊坤相繼拍下按鈕，為黃渤轉過身來。齊秦在看到“廬山真面目”后，更是大喊“不帶這樣玩的，怎么會這樣！”。導師點評環(huán)節(jié)也成為好聲音史上最為輕松的調侃，汪峰哭笑不得地說“味道不大一樣，跟其他選手不同”；那姐無奈地說是被逼著轉過來的；小哥齊秦則調侃道，轉過來后覺得你唱得太好了。楊坤問黃渤：“來好聲音的所有學員，都有家人陪同，今天你的父母你的親人來了嗎？”黃渤竟將寧浩、徐錚作為親友團領上了舞臺，讓他們充當親爹親媽，互相調侃，給觀眾帶來了許多歡樂。電影主創(chuàng)人員的“好聲音”之行不僅豐富了音樂真人秀的節(jié)目內容，也拓寬了電影宣傳的渠道。黃渤在影片中飾演的主人公是一位過氣歌手，他本身也是從當歌手出道的，在發(fā)展不佳、出路難尋的情況下做了演員，與“好聲音”許多學員的夢想之路有著諸多的相似。不同的藝術種類并不是畫著清晰邊界的不同國家，以音樂為橋梁，音樂真人秀與電影甚至是其他藝術形式的結合有著諸多的可能性，值得在本土化過程中不斷探索。

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表述方式

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吸引觀眾，既在于擁有扎實音樂功底的歌手用歌聲勾勒出的美好畫面，更在于“秀”。節(jié)目不但要好聽，還要耐看，即表述方式是否恰當。電視“表述方式”的“本土化”，即意味著電視在敘事方式、語言風格等方面，滿足民族特色、地域特色及時代特色的需要。②孔子對《關雎》的評價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意思是快樂卻不是沒有節(jié)制，悲哀卻不至于過分悲傷。音樂真人秀中故事化表述的橋段重視對情感的挖掘和表達，無論是悲傷還是快樂都要以適度為原則，表達過了頭就容易顯得不倫不類，甚至讓人心生反感。

真人秀誕生之初，金錢、性、暴力就成為其中的重要元素。它們根植于節(jié)目游戲規(guī)則之中，并成為觀眾觀看獲得快感的重要來源，《老大哥》和《閣樓故事》在這幾個方面都有顯著的表現。西方版權的音樂真人秀雖然不像前兩者那樣，但其中形成戲劇張力的元素仍有不適應我國的部分：在《美國好聲音》第六季中學員反選階段，導師為了爭得心儀的學員要經歷唇槍舌劍的爭奪，是節(jié)目敘事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爭搶一位黑人選手時，夏奇拉和亞當·李維伸出右手發(fā)誓，表示對他的勢在必得，充滿了喜感。這時亞瑟·雷德蒙說道：“有很多人伸出手掌發(fā)誓，但是他們都在說謊?！边@無疑“激怒”了另外兩位導師，節(jié)目的看點頓時暴增。這時，夏奇拉說：“我的翹臀從來不說謊，你不了解我，我全身上下都不會說謊?！睅в行砸馕兜脑捳Z在美國這個思想開放國家可能和朋友之間見面問好的話語一樣平常，但是，如果大陸的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為了節(jié)目效果而照搬這類話語，就顯然不合時宜了。

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的語言風格同樣要把握適度。電視的語言風格就像電視的臉面與著裝，畫面、聲音及照明、服飾、造型等各種電視語言手段的運用，對節(jié)目的“本土化”改造有著重要的推動作用?！段沂歉枋帧纷鳛橐粰n歌手之間的音樂巔峰對決的節(jié)目，把“歌手”和“音樂”作為核心成分，每季節(jié)目的第一期，對歌手神秘感的營造形成的懸念是重頭戲。在經紀人室，由湖南衛(wèi)視名嘴組成的經紀人小組通過觀看顯示屏等待歌手們的亮相，他們的表情就成為了懸念營造的戲碼。第一季的首期節(jié)目中，維嘉表情過多展示就顯得累贅了。如羽泉、齊秦、黃綺珊等人出場時，他兩眼放光地大笑，肢體語言的夸張、連連的尖叫以及過于豐富的表情讓人懷疑：他是否早就知道歌手的身份而刻意表現的驚喜異常？此外，在對“音樂”核心地位的表述上，強調現場感是節(jié)目組的重要手段，他們不僅斥400 萬巨資更換了演播室的音響，還用鏡頭捕捉觀眾聆聽時的面部表情特寫，以此彌補現場與電視播出音效的巨大相差。在第一季節(jié)目中，特寫捕捉過多以及剪輯重復使得網上“假”聲一片，“表情帝”的稱號也隨之而來。第二期節(jié)目中，鏡頭拍到一位眉頭緊鎖、面容蒼白的女子，被網民戲稱為“哭泣姐”，在黃綺珊的《離不開你》、羽泉的《燭光里的媽媽》、齊秦的《用心良苦》等歌曲的表演中，她總是淚流滿面。除此之外，還有“便秘哥”“波波頭TWINS媽”“閉眼哥”等觀眾的面部特寫成為網民的談資。經紀人和現場觀眾的表現可能都是由內而發(fā)，但是頻繁地出現反倒讓人覺得假大空。可見，電視語言運用過了頭容易弄巧成拙。

本土化這一概念是伴隨著經濟的全球化而來的，并深刻影響著居于弱勢地位的國家。在全球化的浪潮中，我們要警惕強勢文化進入本土時，潛移默化地影響并同化本土文化，并清醒地保持自身文化的主體性。有人說，中國出口的是電視機，而不是思想觀念。這句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國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的現狀。音樂的交流固然沒有國界，但是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肯定是有國界的。音樂真人秀節(jié)目的本土化不是拼湊別國思想文化的百衲衣，而是有中國元素的本土化，是有世界眼光和國際標準的本土化，是以提升自身原創(chuàng)力為目的的本土化。就像武俠小說中的“化無形為有形”一樣，以它山之石攻玉沒有成套的“招式”，心中有“玉”是本土化改造的最高境界。

注釋：

①出自《詩經·小雅·鶴鳴》。

②出自《史記·蘇秦列傳》。

③胡智鋒：《中國電視節(jié)目生產的本土化戰(zhàn)略與對策》，《文藝研究》，2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