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拉薩帕瑪日關帝廟(位于拉薩磨盤山)促進了漢藏之間的文化交流,無可非議。是本文所要探討的是建造的歷史淵源。
[關鍵詞]關帝信仰;薩滿;拉薩帕瑪日;宗教
拉薩《磨盤山關帝廟碑文》(1)對帕瑪日關帝廟建廟過程已有詳細記載:乾隆五十六年(公元1791年),尼泊爾侵犯西藏,乾隆命??蛋矌ПM藏反擊。駐軍拉薩期間,??蛋驳劝葜]拉薩北郊扎什城中關帝廟時,見其破敗不堪,便選址于磨盤山另建新廟即拉薩帕瑪日關帝廟。后來清軍進入尼泊爾境內(nèi),七戰(zhàn)七捷,……當軍隊凱旋,抵達拉薩的時候,帕瑪日關帝廟落成。
拉薩大昭寺也有一塊關于關帝廟的殘碑,記載了修建帕瑪日關帝廟的內(nèi)容“廓爾喀部落惑于逆僧沙瑪爾巴游說,潛師侵掠后藏……命大學士忠銳嘉勇公??蛋矠榇髮④姟冶銎鎶^勇,七戰(zhàn)七捷……大將軍回藏,度磨盤山地,創(chuàng)立神祠”(1)。
為什么進藏清軍要建立帕瑪日關帝廟呢?其淵源在于當時清朝軍隊官兵供奉關公為“戰(zhàn)神”,在軍隊征戰(zhàn)中有祭祀關羽、祈求護佑的習慣。入藏后,針對尼泊爾的系列軍事行動一一如人所愿,使得篤信關帝的清軍官兵對關帝的暗中護佑更加深信不疑。有拉薩大昭寺關帝廟殘碑云:“自進師王凱旋,凡三越月,固由圣主廟謨廣運,指示機先,大將軍運籌帷幄,靡堅不破,然究屬帝君威靈呵護之所致也”(1)。所以,當官兵看到扎什城關帝廟宇破敗時,沒有簡單地另設牌位祭拜,也沒有待平定邊患后會回朝祭拜,而是一邊征戰(zhàn)一邊克服偏遠高寒的困難、重新選址、大興土木、另立新廟即帕瑪日關帝廟。
至此,拉薩帕瑪日關帝廟在西藏這樣一個藏傳佛教文化圈的腹地落戶的淵源,本文認為與進藏清軍反擊尼泊爾入侵之役有密切關系,它是戰(zhàn)爭時期清軍官兵宗教信仰的需求,與當時當?shù)夭刈遄诮绦叛鰶]有直接關聯(lián),有史料記載,與建立帕瑪日關帝廟有密切關系的??蛋玻谒ゴ蚺_灣、西征伊犁時也均在戰(zhàn)地建立了關帝廟。所以也可以說當時類似情況下各地關帝廟(包括拉薩帕瑪日關帝廟)的建立都是戰(zhàn)爭的產(chǎn)物。
更由上述可見,關帝信仰宗教活動對于清朝官兵有異乎尋常的重要意義。但是,當時的清軍官兵多為旗人。而且,雖然帕瑪日關帝廟碑文沒有提供更多捐、建者的信息,存于大昭寺《扎什城關帝廟碑》卻記載在帕瑪日關帝廟落成之后,重新出資修葺扎什城關帝廟者亦多為旗人(2)。旗人有自己的薩滿信仰。那么,旗人為什么還信仰關帝呢?關帝在薩滿信仰中的“宗教身份”是什么呢?這種“身份”是否與中原關帝信仰中的一樣呢?
對于滿族接受關帝信仰的由來,很多相關文獻和學者都普遍認為是小說《三國演義》在滿族中廣為流傳,關羽的英雄精神對崇尚武功、恪守信義的邊疆民族具有特殊的吸引力,所以早在女真時期滿族就有了崇拜關帝的風俗。民間還有很多跟滿人何以會稱關羽為“關瑪法”(關爺爺)有關的傳說。本人認為其中一種說法比較可信,即萬歷年間努爾哈赤曾接受過明廷賜與的關羽(伏魔)佛像。如民國六年《沈陽縣志》“祭禮”所言“世謂清太祖請神像于明,……再請,又與觀音、伏魔畫像,故宗祀之”(3)。后來,從政治上說,關羽的忠、勇精神對清朝統(tǒng)治很重要,進而關帝信仰在旗人中廣泛傳播和發(fā)展開來。清廷崇重關帝,遂遵奉他為本族的保護神,并在皇帝的堂子祭天和坤寧宮祭神以及滿族家祭中,列在主神之位。
說到關帝在薩滿信仰中的“宗教身份”就不得不提滿族的家祭儀軌,也就是信奉薩滿教諸族的跳神儀典,在滿族習俗中亦稱為“堂子”祭儀。早期努爾哈赤討平滿洲各部,都要先破“堂色”(即堂子),“掠祖像、神器”,類于“掃庭犁穴”,同時建立自己的“堂子”(4)。努爾哈赤創(chuàng)建的八旗制,沿襲了金代女真人的信仰習俗,把薩滿祭祀儀式直接應用到八旗制下的軍民生活中,使其成為必需的生活內(nèi)容,并且凡有征伐等大事,都親率諸貝勒等前往祭祀(5)??上У氖沁@種祭儀原本為滿族家祀,風俗秘不示人?!娥B(yǎng)吉齋叢錄》云:“順治元年,建堂子于長安左門外,玉河橋東。元旦必先致祭于此,其祭為國朝因循用舊制,歷代祀典所無。又,康熙年間定,祭堂子漢官不隨往,故漢官無知者”雖然有蒙人巴魯特崇彝(曾任清末戶部文選司郎中,為咸豐年間大學士柏蒞之孫)在《道咸以來朝野雜記》記載說:“滿州人家所供神板(在正室西墻高懸)。相傳所供之神為關帝、馬神、觀音大士三神”,也直至乾隆十二年(1747年)敕撰《滿洲祭神祭天典禮》刊行于世,滿族的秘祀才完全被披露。
作為中國信奉薩滿教諸族中惟一一部規(guī)范的跳神儀典,《滿洲祭神祭天典禮》于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敕翻譯漢文本成書。其卷首言:“坤寧宮所朝祭者,為釋伽牟尼佛、觀世音菩薩、關圣帝君;所夕祭者為穆哩罕、畫像神、蒙古神?!痹凇独帉m月祭儀注》中明確神像供奉:“……于神幔上懸菩薩像,又次懸關帝神像。均于大炕上東向供奉。”(6)于此可知滿族吸收外來神關帝入本族神譜,關帝的“宗教身份”已經(jīng)是滿族薩滿信仰的一部分。薩滿信仰以《滿洲祭神祭天典禮》為規(guī)范,擁有完善的祭祀儀軌、固定的祭拜時間、專門的祭師群體。所以,在對關帝的理解和祭祀等方面,滿族的關帝信仰十足滿儀,絕無漢風,有著明確的薩滿信仰體系的特點。
在中原地區(qū)漢族人的信仰中,關帝是道教神仙譜系的成員。漢族人的關帝崇拜由來已久。歷代統(tǒng)治者皆因維護統(tǒng)治的種種需要,把關羽從一個勇武忠義的人間道德楷模,精心塑造成了位及神界的關圣帝,他們?yōu)殛P羽加封建廟,甚至將其列入國家祭祀。但是,上至歷代統(tǒng)治者下至貧民百姓,中原人的宗教觀是實用的,除了國家祭祀,廣大漢族人民對神靈的祈求大多是為了滿足現(xiàn)實社會生活的需要。漢族民間平時并不熱衷于求神拜佛,一旦有需要,則不管神仙上帝,鬼神菩薩,統(tǒng)統(tǒng)都拜,事過之后,又依然故我。這是一種實用主義的敬奉。漢族人并沒有特別的宗教信仰體系,更沒有類似于滿族的薩滿信仰祭禮規(guī)范。他們與滿族的關帝信仰在對關帝的理解和祭祀等方面判然有別。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在滿族的關帝信仰中,滿洲堂子祭頻頻呼喚的名義是道教封號“關圣帝君”而非“關瑪法”,亦非雍正列入國家崇祀之稱號,顯然是承襲明代而來??梢?,被滿族吸收入本族神譜的外來神關帝,雖最終融入了薩滿信仰體系卻漢族出身身份明顯。是“似”而不是“是”,是“是”而又不“是”,不可不贊嘆滿漢文化在矛盾和融合中的微妙和默契的發(fā)展。
事實上,后來隨著薩滿祭祀逐漸廟堂化、規(guī)范化,隨著有著薩滿信仰的八旗軍隊四處征戰(zhàn),在戰(zhàn)地為自己的戰(zhàn)神立廟祭祀,包括拉薩帕瑪日關帝廟在內(nèi)的各地關帝廟為后來各地區(qū)、各民族文化的交流從某種程度上創(chuàng)造了條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參考文獻:
[1]《衛(wèi)藏通志》。
[2]《西藏志》。
[3]《沈陽縣志》。
[4]胡小偉,《關公崇拜溯源》。
[5]奇文瑛,《滿—通古斯語族民族宗教研究——宗教與歷史》。
[6]《滿洲祭神祭天典禮》。
作者簡介:高源(1986-),男,河南省周口人,中央民族大學博士,研究方向歷史地理、北方民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