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兒子是她的希望和驕傲，她說，為了兒子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再苦再累也值得。

然而，十三年前的一天早晨，時年22歲在日本中央大學(xué)商學(xué)部念書的兒子楊睿哲，在去學(xué)校的路上卻不幸遭遇車禍，那冰冷的車輪，將她的希望破滅了，將她的驕傲碾碎了……那段時間，她不吃不睡，只要一閉上眼睛，兒子那充滿活力的笑臉就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然而，慢慢的，這張笑臉變成了鋪滿天地的金燦燦的陽光，陽光下是伸向天邊的浩無際涯的綠色海洋……

她的神情似乎不再恍惚了，她仿佛看到兒子站在綠色海洋之巔上向她招手，她的精神為之一振，她要重新駕起希望之舟遨游在那綠色的海洋上，向心海中的驕傲駛過去……

這位母親的名字叫易解放。三十八歲那年，她在日本深造后移居日本。一年半后，丈夫也到了日本開了一家中醫(yī)門診部，夫婦二人一起在日本打拼，她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兒子。三年后，她將兒子也接到日本，進(jìn)入高中。

當(dāng)時，雖說他們遠(yuǎn)在異國他鄉(xiāng)，可最關(guān)心的還是祖國的發(fā)展和建設(shè)，他們只要有一點(diǎn)休閑時間就是看電視，而頻道就鎖定在C C T V上。有一天，他們看C C T V的新聞，電視畫面是北京，整個北京城的上空彌漫著的是鋪天蓋地的揚(yáng)沙，行人們一個個或用紙巾掩住口鼻，或戴著大大的口罩。兒子心頭有些沉重，說：“我學(xué)業(yè)有成，一定回到祖國，去沙漠里種樹，去降伏那些為患的惡魔！”從那之后，原本不太愛社交的兒子休息日常常是早出晚歸。

如今她在收拾兒子的遺物時，那些筆記本上就多處記載著兒子在那段時間，是如何發(fā)動移居日本的中國人以及中國留學(xué)生為改變中國的沙塵暴環(huán)境出一份力量。她拿著兒子的筆記本對丈夫說：“兒子盡管英年早逝，可他的理想是崇高的。我們要完成兒子的遺愿，回國去到荒漠中種樹！”于是，她辭掉了在日本待遇優(yōu)厚的工作，丈夫也賣掉了門診室，夫妻倆一起回到祖國。兒子所說的惡魔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它，打退它！她說。

一天，有一位蒙古族老大爺連連對她說：“塔敏查干，塔敏查干！”她問老大爺：“塔敏查干是什么？”老人說：“你不是要找惡魔嗎？塔敏查干在蒙古語中就是‘魔鬼’‘地獄’的意思，你愿意，我可以帶著你找到它。”

就這樣，她用了十天時間，從內(nèi)蒙古東部穿行八千多公里，來到了塔敏查干。塔敏查干在科爾沁草原腹地的通遼市庫倫旗，它原本是水草豐美、牛羊成群的膏腴之地，曾是屢為成吉思汗建立奇功的成吉思汗二弟哈薩爾的領(lǐng)地。只因后來過度耕種和放牧，逐漸變成了黃沙滿目的“八百里瀚?！?、“死亡之海”，成為內(nèi)蒙古沙塵暴最大的源頭。

她站在那片土地上，似乎看到了在塔敏查干一個高高的荒丘上，兒子楊睿哲就傲然地佇立在那里，他正揚(yáng)起巨大的手掌欲扼住惡魔的咽喉……

她要在沙漠種樹的想法得到了相關(guān)部門的大力支持。2004年4月的一天，她帶著領(lǐng)到的兒子車禍后的生命保險金和事故賠償金，來到通遼市庫倫旗。她在抓緊購買了樹苗后，便來到塔敏查干沙漠，挖開了第一鍬，拉開了完成兒子遺愿的序幕。

也就是在她到了塔敏查干沙漠第四天晚上，她激動地?fù)]舞著頭巾，在淋漓的雨中高喊著：“兒子來助我了！兒子來助我了！”是的，一場百年不見的大雨讓她欣喜若狂。

原來，在她栽種下第一棵樹苗，第二棵樹苗，以致一排排樹苗以后，她淚流滿面地?fù)崦鴥鹤拥倪z像，說：“兒子，你看看這些樹苗，你的心愿一定能實(shí)現(xiàn)！”

然而第二天早上，當(dāng)她來到樹苗地時，卻傻眼了，幾乎所有的樹苗都被前一天晚上狂暴的大風(fēng)連根拔起，甚或有的樹苗被風(fēng)卷得不知去向，而干旱又使得地里僅存的樹苗卷起葉片，耷拉起腦袋……

當(dāng)她不知道究竟是打井取水，還是從什么地方引來水澆灌樹苗時，那天晚上，突然電閃雷嗚，下起了百年難遇的大雨。她異常高興，赤著腳頂著大雨跑向樹苗地……她說，一定是兒子在冥冥中來幫助自己了，來和自己一道種樹了。在雨水的滋潤下，那些發(fā)蔫的小樹苗在10多天后，便又開始吐出嫩嫩的綠芽。

從那以后，她每年種樹1萬多棵，前后累計種樹60多萬棵，她前后共自出費(fèi)用60多萬元。

在她的感召下，從2006年開始，每年春天，就有大批國際國內(nèi)的志愿者來到塔敏查干，在她的“綠色生命”生態(tài)基地幫忙植樹。目前，她又在國內(nèi)開展了“百萬母親捐獻(xiàn)百萬棵樹”的公益活動。她說，每位母親只要捐獻(xiàn)5元錢，沙漠中便可多一棵樹。

如今已經(jīng)年過六旬的這位母親說：“在我有生之年，要憑著自己的雙手，讓種植的樹抵達(dá)兒子站立的地方！兒子站立之地離我現(xiàn)在所種的樹還有10公里，但它一點(diǎn)也不遠(yuǎn)！”她所說的站立著的兒子，是2007年庫倫旗的百姓為了感謝她和她的兒子，給楊睿哲立的一座紀(jì)念碑，紀(jì)念碑中間是楊睿哲的雕像。

九年前易解放種植的樹，如今已長出七八米高，五年前種植的樹也有兩三米高。她指著郁郁蔥蔥大片大片的樹說：這每一棵樹都是我的兒子。我有這么多的兒子陪伴著我，我覺得真幸福，真驕傲！

她和她的兒子都是蔥翠的樹。正如她為兒子楊睿哲的紀(jì)念碑撰文所說：“你是樹，無論活著還是倒下都是有用之材?；钪瑸樽钃躏L(fēng)沙而挺立；倒下，點(diǎn)燃自己給他人以光亮。”一位母親與她的60萬“兒子”本身就是一部不可磨滅的母愛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