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蕪
所謂距離,敵不過朝夕
杜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與潘柏銘之間有了距離。這距離也許是來自于日常的瑣碎和柴米油鹽,也許是在把60平方米的房子換成了160平方米的房子后,也許是起始于女兒報興趣班時產(chǎn)生的分歧,也許是因為他們好久都沒再稱呼彼此“親愛的”了……杜蘭起初并不在意,誰過日子沒有分歧?誰的婚姻沒有瓶頸期?最后不都是熬過來了嗎?
只是,近日來,冷戰(zhàn)進一步升級,兩個人已經(jīng)分居大半個月。吵架的起因是因為潘柏銘升了職,可杜蘭居然是從大學班級微信群里得知的消息。潘柏銘到家剛坐穩(wěn),她便黑著一張臉:“原來這么多年,我竟是一個連普通同學都不如的外人!”
潘柏銘像是習慣了這陣勢,拿起茶幾上的西瓜,皺著眉頭吃了幾口:“我早就發(fā)過朋友圈了,你沒看見怪誰?”
“你還有理了是吧?這種事兒難道你不應該親口告訴我嗎?你是在和手機過日子還是和我過?”杜蘭氣呼呼地說著,居高臨下地看著潘柏銘。
潘柏銘瞟了她一眼:“你還知道是和我過???我還想問問你是和我過還是和你那永遠談不完的生意過呢!每天拿著計算器算來算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我?”說著,潘柏銘從沙發(fā)邊的五斗櫥里拿出醫(yī)院的診斷書摔在茶幾上,隨后走進臥室關(guān)上門。
杜蘭拿起診斷書,翻開后快速掃看,一連串諸如胃粘膜脫落、胃出血等字眼映入眼簾,她看了一眼診斷書上的日期,已經(jīng)是上個月的事了。一瞬間,她很心疼潘柏銘,對自己的粗心心存愧疚,但想到他應酬回家喝得不省人事的樣子又覺得這是個讓他學會養(yǎng)生的好機會。
杜蘭走到臥室門邊,聲音降低了八度:“我早就告訴你表面上應酬應酬就行了,可你就是不聽,家里又不指著你掙錢,你就把你的本職工作做好……”沒等杜蘭說完,臥室的門被猛然打開,潘柏銘穿戴整齊地站在她面前,看都沒看她一眼:“讓開!”
防盜門被重重地關(guān)上,杜蘭強忍著的淚水被震出了眼眶。
杜蘭覺得委屈。這些年來潘柏銘每天在辦公室看報紙喝茶水,哪里知道她凌晨便去服裝批發(fā)市場進貨的辛苦,160平方米的房子,差不多都是她一個人掙來的,可房子大了,距離也不知不覺間拉開了。
結(jié)婚八年,杜蘭在如今逐漸冷卻的婚姻里開始懷念初婚時吵架的場景。兩家父母拿出所有積蓄為剛畢業(yè)的小兩口在這個二線城市買了套只有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那個時候不是不吵架,只是單人房雙人床,吵得再兇最后都會在床上耳鬢廝磨,言歸于好。
靠譜的感情都勢均力敵
兩人尚未破冰,家里卻來了客人。大學的另一對璧人歐洲四國游度假歸來,飛機落地的時候已是傍晚,沒有了回去的車次,于蔓甜甜的聲音在微信班級群里響起:“不好意思哦,我要攜老公去騷擾潘柏銘和杜蘭了,見面之后我會在第一時間發(fā)合影哦!”話音一落,班級群里就炸了鍋。當年的這四人絕對是系花系草級別,兩兩配對成功后,更成了工商管理系的一段佳話。
于蔓盡管是風塵仆仆依然擋不住歸者春風得意的笑容,剛一碰面,她就拉著杜蘭說個不停。到了飯店,她突然停了下來,笑著說:“你看看我竟顧著說我倆了,你們也說說自己,我特別想知道你們這幾年是怎么過的。”
見潘柏銘不吱聲,杜蘭強擠出笑容:“就那么一天挨著一天過唄!我們足不出戶的,哪有你們的生活精彩??!還是聽你說吧?!闭f話間,于蔓的餐盤里已被她的老公堆成一座小山,她嗔怪道:“和你說過了,自己多吃點兒,別竟顧著給我夾,你看我都胖成什么樣兒了!”可她被寵溺的幸福溢于言表。
杜蘭正在心里暗自羨慕,潘柏銘便把自己還未動筷的餐盤放在了她面前:“你平時只喜歡吃青菜,這一餐聽我的,試試葷素搭配?!倍盘m順手把潘柏銘的杯中酒換成了果汁:“那你也聽我的!”這其樂融融的情景讓杜蘭瞬間有了時光倒流的恍惚。于蔓在一旁嚷嚷:“好了好了,你倆一會兒回家膩歪去。對了,杜蘭,聽說你正準備擴大店面,規(guī)劃都做好了嗎?”
杜蘭搖搖頭:“想了幾個方案,覺得都差那么一點點。阿蔓,我記得有一次咱們系的學生會搞活動拉贊助,最后是你搞定的吧?你鬼點子多,幫我出出主意?。俊庇诼α耍骸澳谴蔚馁澲_實是我拉的,可策劃人卻是你家老潘,你應該考慮考慮他的意見。”
杜蘭沒接話,心里卻在想,潘柏銘所有的靈感和腦細胞也許都被辦公室的茶水給沖淡了,可眼下的場景如果不讓他說上幾句也無法繼續(xù)下一個話題,所以杜蘭換上了滿含期待的眼神看向潘柏銘。
從店面選址到裝修方案,從管理制度到人員配備,從資金周轉(zhuǎn)到商家合作……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里,潘柏銘條理分明地一氣呵成。等他說完,杜蘭倏忽間發(fā)覺,這些建議合情合理又符合實際,簡直就是自己一直在尋覓的方案。潘柏銘的話音剛落,對面的兩人很合時宜地給予了掌聲,杜蘭嘴角掛著藏不住的笑意:“你們兩個倒是很有默契,連起哄都能配合得天衣無縫!”于蔓舉起酒杯:“默契是必需的,你們不也是一樣嘛,靠譜的感情都勢均力敵??磥矶趴倢@個策劃案非常滿意,那讓我們提前慶祝一下吧!”
觥籌交錯間,杜蘭反復咀嚼于蔓的話:靠譜的感情都勢均力敵。是啊,夫妻本是一條船,兩人一起掌舵向前行駛,如果船行得穩(wěn)而快,那么功勞一定不是某一個人的,而是兩人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共同努力。
不做感情里的懶蟲
一直以來,杜蘭都覺得自己對這個家的付出比潘柏銘多。
剛畢業(yè)那年,兩人一起報考公務員,潘柏銘被錄用,杜蘭落了榜,之后她打過幾份工,賺足了管理經(jīng)驗,女兒剛過完百天,她便投入了商海。她時常累得栽在沙發(fā)上睡得不省人事,潘柏銘為她脫鞋、卸妝、換睡衣。他在心里心疼她,如果可以選擇,他寧愿與她換換位置。
創(chuàng)業(yè)雖然辛苦,可存折上與日俱增的數(shù)字卻是對杜蘭最大的鼓勵,潘柏銘便自告奮勇地做起了家庭主夫:家里的一切日常,女兒的接送和課余安排,四位老人的生活瑣事,三個家庭的所有事務,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然而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從潘柏銘升了職,他就有著開不完的會,太多工作上的細節(jié)需要他親力親為。接送女兒的事自然落在了杜蘭的身上。因為一直有潘柏銘做專職司機,她很少自駕,更別提接送女兒了。
由于杜蘭對地形不夠熟悉,加上駕駛技術(shù)也不嫻熟,第一天接女兒就出了事。在距離女兒學校1公里外的路段處,她駕車追尾,所幸車速不快,人沒啥問題。
給保險公司打過電話,杜蘭看了一下時間,女兒馬上要放學了,猶豫了片刻,還是打給了潘柏銘。潘柏銘的單位離著挺遠,可搭著同事的車,他到得比保險公司還快。一下車,潘柏銘徑直走向杜蘭:“有沒有被傷到?”關(guān)切的目光里泊滿了擔憂和驚恐?!芭畠阂院筮€是由我來接吧,如果我實在沒時間,你就叫出租車吧?!贝磺刑幚硗戤叄税劂懓讯盘m和女兒平安送回家,才又匆匆趕回了單位。
杜蘭在廚房里一邊準備晚飯,一邊回想起于蔓小住的那一夜,兩人促膝長談到天空開始泛白,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很多,杜蘭以為于蔓一定會為她抱不平,可是于蔓卻問了她一句:“杜蘭,你覺得你和潘柏銘到底是誰變了?”
杜蘭覺得于蔓問的這個問題簡直不可理喻,她這一夜算是白熬了??涩F(xiàn)在她懂了,變的是她,忘了初心的也是她。
杜蘭一直覺得自己打拼創(chuàng)業(yè)很辛苦,買房買車的大部分錢都是她掙來的,她一度用有形的東西去衡量付出的價值,所以這么多年來,她一直都在無視潘柏銘的用心經(jīng)營和無法計量的付出。
那天,在人來人往的車站,杜蘭和于蔓說著告別的話,那些竊竊私語如今想起來格外清醒,也分外溫存。“婚姻里最可怕的,是人心開始變得懶惰;懶得心動、懶得解釋、懶得溝通、懶得經(jīng)營……也許你會說自己累,沒有心情,可愛他應該是日常,關(guān)心他理應成為習慣,你問問自己,是否還保有戀愛時的那顆初心?”
仔細想來,這些年,在潘柏銘的悉心照料下,自己和女兒的身心健康,四位老人也都生活得舒適愜意,而他自己也從來沒有停止過進步。杜蘭忽然意識到,潘柏銘所付出的一切,是如此的穩(wěn)固而踏實。
砂鍋里番茄燉牛尾的香氣已經(jīng)溢出廚房,這是潘柏銘最愛吃的一道菜,自從搬進這間大房子,她卻再也沒為他做過。
杜蘭撥通了潘柏銘的號碼:“親愛的,忙完了嗎?等你回家吃飯哦!”
聽筒里傳來低沉而爽朗的笑聲:“遵命,馬上回家!”
杜蘭看向窗外,明明是初冬時節(jié),可她宛若看見了冰雪的消融。她脫下寬松的家居服,換上了一條真絲睡裙,海藻般的長發(fā)散至腰間,覆蓋住玲瓏有致的曲線……這一刻,那顆休眠已久的初心,正在蘇醒。
編輯/纖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