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博

那個人，反反復(fù)復(fù)地走來走去

盯著我，一言不發(fā)

他一個人在角落里

坐立不安

滿屋子的黑暗中

那個角落是最黑暗的地方

我躺在床上，看著他

我覺得對不起他

從午夜三點開始

一直到天亮

好幾年了

我們每晚就這么互相注視著度過

那時間屋外的世界也是黑暗的

但有車聲斷續(xù)地傳來

沖破緊閉的門窗和厚厚的窗簾

我無需說些什么

也無需開燈

即使再深的夜里

我也能看清他臉上

痛苦而悲憫的表情

他是一個不會睡眠的人

而我不是

有時候疲憊襲來

我也會迷迷糊糊地瞇上一會兒

在睡眠中我很安心

因為我知道他會一直在我身邊

走來走去，看護著我

永不離去

我是安全的

院子里

他們圍在一起

悄悄地說著一些事

身邊的土墻很高

樓房很矮

我把手指捏得緊緊的

還把掌心不斷冒出的汗

一遍遍抹在褲子上

我知道他們所說的事

可能與我無關(guān)

驂鸞路路口的幾株大樹上

上萬只鳥的鳴叫聲也與我無關(guān)

我待在院子里鍛煉身體

練引體向上

一下，兩下……

那是被地球引力拽住的身體

被時間之刃解構(gòu)的身體

被流言之手重新結(jié)構(gòu)的身體

各種鍛煉之后，喘息……

利用身體，大口地喘息

是身體讓我感到的一件暢美的事

是我撫摸身體，猶如

撫摸一具溫軟的皮革制品時

內(nèi)心的感激

懸 念

突然，下起雨來了……

小說自上次中斷后

在此時重新開始

那個剛看完話劇的

一直被作者強迫敘述的人

從地鐵站里鉆出來

在人潮中和朋友走散

閃爍的霓虹燈

和眾人的腳步聲

讓他的面孔變得晦暗

他沒有打傘

似乎是因為不需要打傘

有些人說雨不大

有些人說路不遠(yuǎn)

一個做事啰里啰唆的人

把小說隨便往前翻了七八頁

他當(dāng)時剛剛摘下耳機

從一首肖邦的曲子里出來

他走出家門，走到樓下

又返回，把鑰匙重新插入

確認(rèn)門有沒有反鎖

樓外頭那時天已經(jīng)黑了

某人又把小說往后翻了十一頁

天盡管已是白天

街上的行人卻更少了

一把傘出現(xiàn)在一個從未出現(xiàn)過的人手中

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對話

一些莫名其妙的自白

而那個之前一直被敘述的人

已不知去了哪里

閱讀者還不知道

此人將永遠(yuǎn)不再出現(xiàn)

雖然小說也許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雖然只要再翻幾頁

又將迎來另一個雨天

雖然不可避免地

還會有人模棱兩可地

不斷暗示

一把什么傘，一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