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送
李白有詩云:“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不過如果李白生活在今天的陜西旬陽縣,他這詩的后半句得改一改了——惟有訪者留其名。
7月25日,旬陽縣因一項“纏訪者進入縣志留惡名”的舉措備受關(guān)注。當晚,旬陽縣委宣傳部相關(guān)科室負責人回應稱,所謂“記入縣志”本意不是為了阻止民眾正常信訪,而是專門針對那些專業(yè)的鬧事者,通過一種“記錄在案”的方式予以曝光,引導公眾來對他們進行評判譴責。
為應對老百姓上訪,一些地方政府可謂奇招迭出,有關(guān)精神病院的、關(guān)“黑監(jiān)獄”的,還有送學習班的、公款陪旅游的……若是比起“創(chuàng)意”來,誰也不及旬陽縣發(fā)明的“寫入縣志”。
據(jù)悉,“將無理纏訪記入縣志”的提法,最早來自旬陽縣委書記6月23日在該縣一次會議上的講話,后經(jīng)程序加冕而成為地方新規(guī)。作為“扭轉(zhuǎn)社會風氣”的新機制,旬陽縣規(guī)定,對確屬“扯皮”、無理纏訪的、經(jīng)聽證后繼續(xù)上訪的,確定為旬陽“老扯”、“麻名兒”、“燃筋頭”,記入旬陽縣志;非但如此,還要求“縣電視臺要制作評論節(jié)目,讓公眾知曉,讓社會評議”??傊?,就是要調(diào)動一切輿論資源,將“無理纏訪”者批倒批臭。
現(xiàn)如今是法治社會,再搞圍追堵截那一套,不僅老百姓反感,事情鬧大了也不好向上級交代,于是旬陽縣另辟蹊徑,想到了縣志。樹有皮人有臉,誰也不愿意遺臭萬年,“‘青史留名’是一個人、一個家族,乃至一個地域的無上榮譽,但留下的要是‘惡名’,則是把自己和家族永遠地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這句寫進旬陽縣官方文件的話,為“纏訪入縣志”提供了理論依據(jù)。
縣志者,一縣之歷史也,而歷史要經(jīng)得起時間的檢驗——當下發(fā)生的事情,是非功過只能由后人評說,而且皇帝說了都不算,這是常識。什么叫“無理纏訪”,什么叫“專業(yè)鬧事”,本來就沒有確切的認定標準,而眾所周知的是,在某些地方官員眼中,訪民就等同于“鬧事者”,若由地方官員來判斷誰該“遺臭萬年”,則舉凡“與官員作對者”,都將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再者,記入縣志的人和事,在傳統(tǒng)文化中屬于“蓋棺定論”,而今日之上訪者,焉知不是有冤在身?揆諸近年來一系列被平反的冤假錯案,不少“苦主”在冤情大白于天下之前,都有不斷上訪的經(jīng)歷。匆匆將上訪者的“惡名”寫入縣志,除了打擊報復,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
當下信訪仍是解決社會矛盾的一種重要方式,地方政府處理民間信訪事宜,重在解決訪民的權(quán)利訴求,若動輒將上訪民眾分為三六九等,并對部分看不順眼的訪民進行“重點打擊”,不僅無助于解決問題,反而會激發(fā)矛盾。當然,不排除訪民中確有一些所謂“無理纏訪”者,但訪民的具體信訪行為有理還是無理,合法還是非法,理當由司法機關(guān)依法作出判斷,地方政府無權(quán)主觀認定。設(shè)若訪民真有違法犯罪行為,如非法游行、打砸國家機關(guān)等,司法機關(guān)絕不會袖手旁觀,地方官員有什么可擔心的呢?除非是自己做了虧心事。
最該被寫進縣志讓其遺臭萬年的,恰恰是那些無視民生疾苦的尸位素餐之輩。某些地方官員企圖用長官意志操縱縣志,對一地百姓任意施加毀譽以達到不可告人之目的,這種無知無畏的勁頭,也是注定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的。
編輯/陳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