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玫月

(青島大學文學院，山東青島 266000)

作為西漢早期文字的代表，張家山漢墓文字是一種由小篆走向今隸的過渡字體，也是古文字時代向今文字時代過渡的字體。它的特點是把小篆粗細相等均勻線條變成平直有棱角的橫、豎、撇、捺、挑、勾等的筆劃，用筆書寫更為方便。如，“丙”，(篆書)與(張家山漢墓文字)相比較，明顯可以看出小篆圓勁均勻的圓弧形筆畫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北京大學藏西漢竹簡文字(以下簡稱北大漢簡)，竹書的年號為“孝景元年”，可推斷其抄寫年代不早于漢武帝。竹書文字屬比較成熟的漢隸，其特點是橫平豎直，突出橫化，給人以渾厚深沉、雄放灑脫之感。

本文以出土的張家山漢簡和近期公開的北大藏西漢竹書為材料，以對應(yīng)的具體字形為對象分析這一時期漢字的發(fā)展狀況。

一、相同之處

張家山文字與北大竹簡文字都是西漢時期流傳下來的文字，前者是西漢早期文字，后者是西漢中期文字，都屬于從古文字階段向新文字階段轉(zhuǎn)型的時期，字形是由篆書簡化演變而來。本文主要收集了有對應(yīng)關(guān)系的張家山漢墓文字和北大竹簡文字共2000余字，據(jù)調(diào)查，形體上基本一致的情況占13%左右，這部分漢字大多是形體比較穩(wěn)定，經(jīng)過很多年的發(fā)展演變逐漸固定下來的形體。

上且事甚千其images/BZ_109_1302_1419_2243_1557.png

從上表可看出，二者的字形字體有很多相同之處:

(一)筆畫較篆書有明顯的方折化傾向?！扒摇薄笆隆薄吧酢薄捌洹钡墓照厶幎加忻黠@的棱角變化，體現(xiàn)出漢字的方塊化的傾向。

(二)兩種字體筆畫都很平直，橫平豎直。從“上”“千”這類筆畫較簡單的漢字中可明顯看出這種特點。

(三)從部件上看，每個漢字各部分的部件基本固定，只是寫法上有微調(diào)，部件位置也基本固定，異體字現(xiàn)象大量減少。

(四)從整體上看，漢字開始擺脫了象形的特點，這體現(xiàn)了漢字發(fā)展的傳承性。

二、不同之處

(一)筆畫

1.具體筆畫

1)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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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中可以看出，較之張家山漢墓文字，北大竹簡中的筆畫“橫”有較為夸張的延伸，并且起筆時頓筆、收筆時上挑，這種筆畫的變化使其有波磔，更具書法的美感。

2)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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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表中可以看出，“撇”在這一時期也有變化，“兄”“力”“在”三個字的撇畫都屬于豎撇，在長度上都有延伸，并且末端上挑，收筆時用筆很重，稍顯粗重。這也是西漢中期文字的一大特點。

3)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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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表可以看出，西漢中期捺畫的用筆也產(chǎn)生了明顯的變化，張家山漢墓文字中捺畫更多的是隨意自然的起筆落筆，甚至如“支”最后一筆是下彎的，而在北大竹簡中，筆畫的提按變化很明顯，收筆處更為肥厚有力。

總之，從筆畫上來看，張家三漢墓文字還沒有形成嚴格的筆畫規(guī)范，字形比較隨意，這種不成熟的隸書還保存著篆書圓整周到的一些特點，而北大竹簡文字開始表現(xiàn)出明顯的橫平豎直的傾向，化圓為方，變弧線為直線，將一些曲折的筆畫變?yōu)檩^直的筆畫，而且橫、撇、捺有明顯的變化，起筆與筆畫末端有波磔，文字更為規(guī)整有力。歷來書法家均把波磔的分明與否作為區(qū)別過渡性隸書與成熟隸書的主要標志。

2.筆畫的省略

對比兩種文字不難發(fā)現(xiàn)，從張家山漢墓文字到北大竹簡文字存在一些省略筆畫的現(xiàn)象，如“弱”字，在張家山漢墓文字中的形體為，下部有三個點，在北大竹簡中則變?yōu)?，下部為兩個點;除此之外，(爲)，(舍)也是同樣的情況，前者底部變成四點，后者省略一橫，這種細微的變化仍然反映出西漢中期隸書規(guī)范化的特點。

(二)結(jié)構(gòu)

1.“開”“井”部件的改換

這一時期是漢字規(guī)范逐漸固定化的階段，不可避免地有部分漢字通過改換部件，來規(guī)范文字書寫方式。張家山漢墓文字中“刑”字的字形為，到了北大竹簡時期，它的字形為，明顯可以看出“刑”字的部件發(fā)生了變化，在西漢早期是“在井部，云:罰辠也”;在西漢中期是“在刀部，云:俓也”，后來的漢字也一直沿用北大竹簡的這種寫法，是漢字規(guī)范化的一種表現(xiàn)。

2.“彳”部件的改變

這一偏旁在歷代的字形發(fā)展中比較固定，但在隸書發(fā)展的過程中，其書寫特點有一定的變化，如下表:

行往徒徙後images/BZ_110_1329_843_2216_980.png

從表中可以看出，張家山時期偏旁“彳”的豎畫基本是平直的，個別字如“徙”的豎畫開始出現(xiàn)上挑的形式，而到了西漢中期，北大竹簡漢字的偏旁“彳”基本都有這一變化，收筆時上挑，應(yīng)該是當時追求字形美感有關(guān)。

3.部分漢字結(jié)構(gòu)組合方式的變化

張家山漢墓文字與北大竹簡文字部件的組合方式不同，有的從左右結(jié)構(gòu)變?yōu)樯舷陆Y(jié)構(gòu)，有的從上下結(jié)構(gòu)變?yōu)榘鼑Y(jié)構(gòu)，如“制”字，張家山漢墓中為，北大竹簡中為，變上下結(jié)構(gòu)為左右結(jié)構(gòu)。“守”字，從到，北大竹簡的扁平化趨向使文字更顯包圍結(jié)構(gòu)。

三、風格特色

1.扁平化傾向明顯

北大竹簡的字體與西漢早期的古隸關(guān)系十分密切，書寫者在字形上追求扁方的用意十分明顯。例如:字所從之“艸”寫作(2469簡)，每個“屮”字兩側(cè)的豎筆幾乎壓縮至無有;“屈”字作(3883簡)，所從之“出”字兩側(cè)豎筆亦近于無(2377簡之“出”字同);“之”字作(2172、5056簡)、“生”字作(2311簡)、“告”字作(2427簡)，都是同樣的道理?！案妗弊秩绮蛔⒁馄渲虚g豎筆，幾乎與“吉”字全同，正因如此，原整理者將其誤釋為“吉”;“歲”字作(3819簡)，上部所從“止”字的寫法也表現(xiàn)出強烈的求扁傾向。

以張家山漢墓文字與北大竹簡中的文字比較，更能說明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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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山漢墓中“失”字上部豎筆兩側(cè)由兩斜筆相對，構(gòu)成一個兩端上翹的形體，而在北大竹簡中已變?yōu)橐黄疆?，兩端僅余頓筆。張家山漢墓“遠”字所從之“辵”，在北大簡隸書中簡化作形，置于字之左側(cè)，使全字的結(jié)體呈扁平形。

2.八分體

從張家山漢墓文字到北大竹簡文字，我們可以看到明顯的八分體開始形成，八分書的特征是取左右分布之勢，突出挑畫和捺畫，結(jié)構(gòu)平整，布局穩(wěn)重勻稱，筆畫帶有明顯的“蠶頭燕尾”風格，八分是隸書中的藝術(shù)書體。我們具體看幾個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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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表可以看出，張家山漢墓文字很少有北大竹簡中蠶頭燕尾的筆畫特點，北大竹簡八分傾向明顯，在風格上更追求書體的藝術(shù)美。

四、結(jié)語

張家山漢墓文字與北大竹簡文字都是西漢時期存留下來的寶貴的文字資料，他們都逐漸擺脫了篆書及之前文字象形化的特點，開始走上漢字規(guī)范化的道路。前者是一種過渡性的隸書，后者已基本穩(wěn)定，可以看作是一種較為成熟的隸書。主要的變化是點、橫、豎、撇、捺等筆畫的規(guī)范化，開始擺脫圓潤化的弧形筆畫，形成橫平豎直的特點;整個字形扁平化趨向突出，部件、偏旁為書寫方便也慢慢出現(xiàn)簡化的現(xiàn)象。漢字就是在這種不斷的發(fā)展轉(zhuǎn)化中一步步固定下來的，需要我們不斷探索其中的演變規(guī)律，才能更好地運用漢字，發(fā)揚其表意體系文字的優(yōu)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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