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岳峰

[摘要]隨文起例觀點自古有之，并非吳宗慈首創(chuàng)。筆者分析和討論吳宗慈在《修志叢論·論體例》中提及的隨文起例，是因為吳氏觀點在于強調(diào)修志過程中要根據(jù)編纂主旨，結合實際情況，靈活地對已有凡例進行變動和改進，其實質是例由義起。這對現(xiàn)代志書編修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同時，本文認為：隨文起例并非主張在志書編纂完成后再按其內(nèi)容制定凡例;吳宗慈認為凡例僅定其犖犖大端的觀點值得商榷;要注意確保凡例制定后的穩(wěn)定性。

[關鍵詞]吳宗慈;隨文起例;例由義起;犖犖大端;穩(wěn)定性

民國學者吳宗慈在《修志叢論·論體例》中論述：“夫故人著書，未嘗先有例，要皆隨文起例，所謂例由義起者也。……若書未作而例先成，書中之義發(fā)生變化，已成之例不能馭之，其流弊必致屈就既成之例，而增刪事實以追改之。一改再改，矛盾牾，有此生焉?！收壑哉摱?，修方志者，固不妨先就犖犖（犖）大端，定其規(guī)（軌）范，再適用隨文起例之方法，則義無余蘊，例亦周贍而無憾焉?！眳亲诖仍谖闹袃纱翁峒半S文起例，其用意在于強調(diào)修志過程中不可過于死板地盲目屈就于既成之凡例，以致刻舟求劍，因例害義。這一觀點得到許多學者的認同。臺灣學者毛一波認為隨文起例既是時代所需，科學使然，又是務實之舉，切不可忽視。吳宗慈能夠對古代志書體例進行有益分析，并得出對志書編纂有指導意義的觀點，值得肯定。但在現(xiàn)代志書編纂的新環(huán)境下，我們應當對吳宗慈隨文起例觀點有更加全面、正確的認識，從而更好地指導修志實踐。

一、吳宗慈隨文起例的實質是例由義起

章學誠在《修志十議呈天門胡知府》（也就是人們通常稱的《修志十議》）中說：“要皆例以義起”。在《與甄秀才論〈文選〉義例》中又說：“例以義起。”志義，即修志的主旨，是修志所希冀達到的目的以及希望志書起到什么樣的作用。例由義起即認為“義”與“例”之間的關系是“例”以“義”而來，“例”由修志者所確定的“義”而起。韓章訓指出：“人們制定凡例的過程就是把方志編纂理論、編纂指導思想與具體編纂實際相結合的過程?！眳亲诖仍凇墩擉w例》中論述：“一例既生，他義復起，于是再生變化。義無窮，斯例亦無窮，此通可久之說也?！逼潆S文起例主張的真正用意不在討論“文”與“例”誰更重要的問題，而在于強調(diào)修志過程中要根據(jù)編纂主旨，結合實際情況，靈活地對已有凡例進行變動和改進?！肮嗜酥鴷磭L先有例，要皆隨文起例，所謂例由義起者也”一句，明確指出隨文起例的實質是例由義起。可見，在吳氏的語境里，隨文起例與例由義起是相統(tǒng)一的，這對我們對已有凡例適當?shù)赜枰孕薷暮屯晟?，以及注重和加強對特例的撰寫，具有重要指導意義。在修志實踐中，隨著編者對地情認識的逐步加深和對修志規(guī)律的深入探索，新問題和新情況不斷出現(xiàn)，志義會有不同程度的改變，志例也要隨之發(fā)生變化;各地志書的編纂存在著時代和地域上的差異，志書不僅要有能夠的體現(xiàn)共性的通例又要有能體現(xiàn)各地特色的特例，并使其成為處理志書某些特殊問題的原則和方法，從而突出特色，異于他志。

二、不能先撰寫志書正文后再制定凡例

隨文起例反映義與例的相互關系，而不是要求先撰寫志書正文后制定凡例。不能從字面上認為隨文起例是指例隨于文，即先有文而后有例。凡例作為專門說明志書編纂宗旨、體例、方法、內(nèi)容、篇章結構等內(nèi)容的綱領性說明，是讀者的用志指南，在志書全部完成后才能最后定稿，但其制定則必須在志書編纂之前。全面分析《修志叢論·論體例》的文本，會發(fā)現(xiàn)吳宗慈的觀點絕非主張先編纂志書內(nèi)容后撰寫凡例?！绑w例非不可先作，但挈其大綱，留一時增補義例余地，其庶幾乎。”說明吳宗慈并不否定在編纂之前先制定凡例，而且他隨之又說：“若并大綱亦不先定，則事實無所附麗，將茫然無頭緒。故折衷論定，修方志者，固不妨先就犖犖大端，定其規(guī)范，再適用隨文起例之方法，則義無余蘊，例亦周贍而無憾焉?！边@段表述更說明其對定凡例于撰寫之先的肯定。不能斷章取義，僅憑“夫故人著書，未嘗先有例，要皆隨文起例”“若書未作而例先成，書中之義發(fā)生變化，已成之例不能馭之，其流弊必致屈就既成之例”等語就認定隨文起例是指凡例要在成書之后制定。傅振倫提出：“修志之道，先嚴體例，義不先立，例無由起，故志家必以凡例冠之?！敝緯w例有賴于凡例斷明，記述的各個門類有賴凡例協(xié)調(diào)，志書編纂的諸多原則和語體、行文都應有凡例予以規(guī)范。編寫現(xiàn)代方志是一個系統(tǒng)性很強的浩大工程，非一人之力所能及，在眾手成志的大背景下，沒有凡例的規(guī)范、指引，很難將眾多編者的編輯意識統(tǒng)一在一起，甚至會出現(xiàn)不必要的混亂，所以在志書編寫之前，就應當制定出凡例，并以此作為所有編者應共同遵守的法則。草擬于編修之先、修訂于編修之中、定稿于編修之末，這一凡例制訂的基本流程在一、二輪修志中得到專家和學者的普遍認同，志書編纂要先制定凡例是為現(xiàn)代志書編修實踐所證明了的基本原則。從修志實踐來看，在完成志稿后才撰寫凡例的錯誤認識曾對第一輪志書質量產(chǎn)生了較大的負面影響，受到很多專家學者的詬病。二輪志書不應再出現(xiàn)這種情況，這也是我們正確認識吳宗慈隨文起例觀點的另一個重要意義之所在。

三、吳宗慈認為凡例僅定其犖犖大端的觀點值得商榷

有人認為，隨文起例主張在修志過程中對凡例的具體內(nèi)容進行充實和補充，因此編纂前所制定的凡例僅是就一些重點問題定其大端而已，不用詳細規(guī)定凡例的具體條文。這種觀點有一定的局限性。在古代漢語中，“犖犖”有明顯的意思;在現(xiàn)代漢語中，犖犖大端中的“犖犖”是指事理明顯，犖犖大端指明顯的要點或主要的項目。顯然，吳宗慈重在闡述擬定的凡例要將修志要點和重大問題規(guī)定清楚。誠然，凡例中的“凡”有“大概”、“要略”的意思，但不能因此認為現(xiàn)代志書凡例內(nèi)容僅是對體例的簡要規(guī)定。傅能華指出：“地方志書的凡例，按照發(fā)凡起例的要求，應該具有指導編纂和制約全書的作用，不能只是限于志書的內(nèi)容和編纂的方法。它應該包括明確志書編纂的宗旨、指導思想及體例篇目諸多方面的重要原則。”經(jīng)過建國以來現(xiàn)代志書的編修，我們越來越深刻認識到，凡例內(nèi)容必須盡可能的細致、嚴謹、全面，僅對主要的項目和明顯要點進行宏觀規(guī)定是不能較好地發(fā)揮凡例指導和規(guī)范志書編纂作用的。在志書編纂之前應當有一個詳細的說明、規(guī)定和法則，確保編纂有準則，行文有規(guī)范，雖然是眾手成書，但如出一轍。凡例關于編纂志書的指導思想、原則、時空范圍、體裁、人物收錄標準、資料來源、行文規(guī)范、特殊問題處理等要求，必須作出明確詳細的統(tǒng)一規(guī)定，唯有如此，才能充分發(fā)揮其規(guī)范指導編纂工作的重要作用。因此，“先就犖犖大端，定其規(guī)范”之說有對凡例指導、規(guī)范志書編纂作用認識不足之嫌。

四、要注意確保凡例制定后的穩(wěn)定性

在志書編纂過程中，凡例與內(nèi)容結構之間是相輔相承、相互制約的有機互動關系，隨文起例重視志書編纂實踐對已定凡例的影響，強調(diào)在編纂實踐中發(fā)現(xiàn)新矛盾、產(chǎn)生新問題、在理論探討中有了新認識，就要適時地對凡例進行增刪或修改。但凡例所具有的權威性和法則性決定了凡例所必須要保持的穩(wěn)定性，這一點同樣不能忽略。凡例規(guī)范著全志的寫作，朝令夕改過于頻繁，會打亂工作思路，使編纂者無所適從，致使原有編纂計劃無法順利實施。志書是一個有機整體，各部分之間聯(lián)系緊密，絲絲相扣，編纂者對自己負責編纂部分的變動，可能引起其他各部分編纂內(nèi)容和編纂方法的改變，從而影響到整部志書的結構和寫法，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因此，除涉及篇目結構等大問題而不得不修改外，應盡量不對凡例進行大動。如果確實要對凡例進行修改，在修改前修志人員必須要對修改凡例的必要性及可能造成的結果進行慎重考慮和廣泛商討，確保編修活動的統(tǒng)一有序進行。尤其要注意志書內(nèi)在結構的改變對志書全局所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這是志書編纂的重大問題，各部分編纂人員必須對此了然于胸，并就結構變化對自己所編修內(nèi)容的影響情況有明確認識。正是由于以上原因，在修志過程中，不能以隨文起例為由動輒輕率地改動凡例，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影響志書質量。

綜上所述，我們對前代學者的方志思想和修志理論要有全面、正確理解，避免走入認識上的誤區(qū)，從而更好地指導修志實踐。

附：吳宗慈《修志叢論·論體例》原文：

今作者，必先撰體例，幾為一般通則。夫故人著書，未嘗先有例，要皆隨文起例，所謂例由義起者也。《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而可久。義既窮，窮必變，于是新例生焉。一例既生，他義復起，于是再生變化。義無窮，斯例亦無窮，此通可久之說也。若書未作而例先成，書中之義發(fā)生變化，已成之例不能馭之，其流弊必致屈就既成之例，而增刪事實以追改之。一改再改，矛盾牾，有此生焉。雖然，此論其大凡也。體例非不可先作，但挈其大綱，留一隨時增補義例余地，其庶幾乎。若并大綱亦不先定，則事實無所附麗，將茫然無頭緒。故折衷論定，修方志者，固不妨先就犖犖（犖）大端，定其規(guī)（軌）范，再適用隨文起例之方法，則義無余蘊，例亦周贍而無憾焉。

參考文獻：

[1]如章學誠在《文史通義·匡謬》中提到：“諸子傳記之書，亦有一定之名與無定之名，隨文起例，不可勝舉，其取辨甲乙，而無深意，則大略相同也?！?/p>

[2]朱士嘉：《中國舊志名家論選》北京燕山出版社1988年版。

[3]李昌志：《毛一波方志學術成就綜述》，《中國地方志》，2004年第8期。

[4]朱士嘉：《中國舊志名家論選》北京燕山出版社1988年版。

[5]朱士嘉：《中國舊志名家論選》北京燕山出版社1988年版。

[6]韓章訓：《凡例綜論》，《中國地方志》，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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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首屆志書有些對凡例的制定重視不夠，有的志稿已編寫完成，才想起來要寫一個凡例;有的照著其他志書的凡例抄上幾條了事?！绷簽I久陳泓友《續(xù)志凡例的制訂》黑龍江史志，2001年第1期。

[9]“第一輪志書普遍存在志書已經(jīng)編完才設凡例的現(xiàn)象，主要與第一輪修志缺乏凡例理論上的指導和參照有關，在編纂程序上也缺乏嚴密細致的規(guī)定?！崩钊f輝《對志書凡例準制定的思考》方西地方志，2012年第1期。

[10]王力主編《古漢語常用字字典》，2005年版，商務印書館，第253頁。

[11]《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商務印書館第902頁。

[12]傅能華：《新志書的凡例》，見劉鳳儀等主編《編纂方法》，吉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13]選自朱士嘉：《中國舊志名家論選》北京燕山出版社198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