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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采桑

        2015-10-20 00:50:10王祥夫
        文苑·經(jīng)典美文 2015年10期
        關(guān)鍵詞:采桑蠶蛹榆樹

        本期客座主編:

        王祥夫,著有長篇小說《榴蓮 榴蓮》等七部、中短篇小說集《憤怒的蘋果》等十二部、散文集《何時與先生一起看山》等十三部。曾獲中國第三屆魯迅文學(xué)獎、《小說月報》百花獎、《上海文學(xué)》短篇小說獎、滇池文學(xué)獎、趙樹理文學(xué)獎等,作品屢登中國小說排行榜。為《光明日報》《北京晚報》《文藝報》《羊城晚報》專欄作家?,F(xiàn)為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云岡畫院院長。

        昔日讀古典詩詞,竟是先喜歡的宋詞,喜歡詞牌的意思好,比如“西江月”和“滿江紅”,朗朗的日月全在里邊。再比如“風(fēng)入松”,是既有畫面又有風(fēng)聲,而少時最喜歡的另一個詞牌名是“采桑子”,想一想,里邊滿滿的都是人影來去,是民間的雨露風(fēng)日。及至那一年和幾個朋友風(fēng)塵仆仆沿黃河一直朝南走下去,忽然在河的西岸坡上看到一片桑林,其時桑子正熟,滿枝烏紫,一時在樹下采起桑子來,當(dāng)時還有幾只山羊,我們?nèi)サ臅r候山羊已經(jīng)在樹上吃了很久。

        小時候,我讀書的那個學(xué)校充滿了自由的風(fēng)氣,比如上手工課,老師忽然要讓我們知道蠶是怎樣養(yǎng),養(yǎng)蠶又是怎樣的辛苦,便每人發(fā)了一些蠶籽,都在麻紙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蠶籽,一粒粒很晶瑩,煞是好看。及至小蠶出來,黑而且如蟻,卻丑極。從那時便也知道蠶這種東西餓了原來什么都肯吃,蒲公英的葉子或菠菜的葉子都行,而在沒有桑葉的情況下最好的當(dāng)屬榆樹的葉子,吃后也會漸漸長大,但喂蠶當(dāng)然最好還是桑葉,但鄙鄉(xiāng)絕少桑樹。桑字發(fā)音近“傷”或“喪”,所以很少有人在院子里種一株桑樹。因為養(yǎng)蠶,鄙鄉(xiāng)又很少桑樹,這就讓人為難,后來不知怎么得知去云岡的路上長有桑樹,我們就去那里采,一去一回八十里地。桑葉可以說是漂亮,葉片既大且亮,嫩的時候是嫩黃,及至葉片大開,便又綠得發(fā)黑,是烏綠。記得有一次家大人隨我去采桑葉,可能是他起了郊游之興,騎了自行車,一路興致勃勃。家大人有時候還會帶我去釣魚,往往天黑才回,我坐在父親的身后,竟也不知道困倦,三星在天,抬頭看看,哪一顆都不認(rèn)識,但哪一顆都讓人喜歡。再說桑樹,不是北方不長桑樹,而是北方?jīng)]有養(yǎng)蠶的習(xí)慣,所以桑樹漸漸被人遺忘或起碼是不那么被人重視。北方的桑樹可以長到很大,沒人去剪它的枝條,它便可以一直長。很老很老的桑樹其實很入畫,樹皮是灰白的,下過雨,曬過幾天太陽,那樹干簡直是干凈爽利,桑葉又綠到發(fā)黑,很是入畫。及至后來到了南方的桑園,才知道桑樹年年都要修剪,不讓它往高了長,一是要使它好抽新條,二是要好采。古代的那首《陌上?!罚涫侵苯娱L在路旁邊,所以有種種對談。京劇里有一出戲名叫《桑園會》,這出戲從一個側(cè)面告訴人們古代女子的辛勞,挑水做飯之外日日還要采桑飼蠶。再有一首唐詩,是讀來既讓人惆悵又讓人失落,其中的兩句便是“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guān)道”,說明在古代,八月的蠶事已結(jié)束。不像四月的“才了蠶桑又插田”那樣忙。而八月的桑林里,沒了采桑女,卻只有蟬拉長了聲音在叫,更見寂寥。小時讀這首詩,心里便已覺空空落落,及至長大,想畫出這樣的一幅圖來,竟至不能,這首詩暗含了桑林昔日的熱鬧和繁忙,一個“空”字,讓人想象當(dāng)年桑林里有多少的采桑女??垂湃说漠?,采桑女手中的道具有二,一是可挎可提的籃,二是一個長竿的鉤,籃不用說,那長竿的鉤自然是用來拉扯那桑樹枝。這也只是畫家的想象,真正的采桑飼蠶,那樣的小籃能放得下多少桑葉?真正的采桑飼蠶,動輒要壯漢幾擔(dān)幾擔(dān)的桑葉挑來,蠶吃桑葉的聲音和速度昔人曾有過形容,是一如疾風(fēng)驟雨,一片“沙沙沙沙”聲,讓人心里起震,是唯恐新鮮的桑葉跟不上。喂如蟻小蠶,桑葉得細(xì)細(xì)剪,剪成一條一條,及至蠶長大,是整片整片的葉子灑上去,而那白白的蠶馬上又會浮上來。是不停地吃不停地拉,蠶屎的中藥名叫“蠶沙”,可以用來裝枕頭,據(jù)說可以明目,實際的作用卻在于清暑熱,但味道頗不難聞,是植物的氣息,甚至是好聞。中醫(yī)大夫的脈枕多用蠶沙裝。至于以蠶蛹下酒,我至今仍不能接受。家大人當(dāng)年一盤油煎蠶蛹一壺酒地慢慢喝起,我至今仍不能效仿。

        北京王府井有賣炸蠶蛹的,個頭之大真是其大無匹,像是要比小時候見到的蠶蛹大好幾倍。再說到蠶與桑,據(jù)說蠶吃榆樹葉也一樣能長大而吐絲,但榆樹葉要是采起來就更麻煩,古人不用榆樹葉而用桑葉飼蠶是有道理的,如果桑葉要比榆樹葉還小,那榆樹肯定要擔(dān)當(dāng)飼蠶的重任。這只是民間的說法,專家怎么說,卻一時很難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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