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靜

正坐著的巴黎人，若遇見熟人，微笑著挺一挺背，略仰起頭，那一聲“Mu'a”只拿上嘴唇和下嘴唇稍微吸吮，啪嗒一下，聲音就出來了，換面的時候只側(cè)一下身，再來一下，“Mu'a Mu'a”里都透著矜貴。馬賽人民那是湊過來拿嘴實打?qū)嵱H在臉頰上。這是撐陽傘的女人在微顫的風里線條模糊地散步，卻被沖過來的漢子一個熊抱的落差。

有天夜里，已經(jīng)快11點了，我從A線地鐵上下來，走回去。我們這一帶治安相對好，從沒聽說有發(fā)生搶劫案，但是每個在法國的中國姑娘腦海里，都備有一兩個阿拉伯小伙子持械搶劫的故事，在深夜獨行的街上到耳邊嚇唬人。

就這么往前走的時候，前方百米處，聚集著一群人，大概有七八個青少年，隨意站在道路兩側(cè)，只留出單人側(cè)行之道，看著樣子是旁邊開著派對，這一群出來抽根煙。我迅速盤算了一下，要么到馬路對面，避開這個多種可能性并發(fā)之路，清靜的做法，要么，就只有穿過一群叛逆少年組成的甬道。似乎前者更好，然而真要過馬路，繞開他們的意圖太過明顯，不免像在身上打一束聚光燈，本來沒有使壞的心，這樣一刺激，倒是給了叛逆小青年一個好理兒。

一面走一面換上一副鎮(zhèn)靜的表情，大義凜然地決定賭一把。靠近了，我嘴里不小心就冒出一句“晚上好”，還因為心虛特別大聲，尾音收回來居然也顯著矜貴了，然后就聽到這兩列人馬，儀仗隊似的，齊刷刷地，回我一句“晚上好”，疑神疑鬼的心情立馬被如上級視察的尊崇感代替，心里火辣辣地美一句，抽煙小正太們的和聲真是好聽啊，簡直快笑出聲。

早出遇到清潔樹葉給我讓道的大爺，我會道謝意味地說一聲“早上好”;下午回去經(jīng)酒館門口一群無所事事的大叔抽著煙捏著一瓶啤酒，不那么正經(jīng)地調(diào)笑一聲“下午好”;腦袋里天馬行空快要撞上電線桿的時候，迎面走來的婆婆會提醒一句“你好”;還有用“excuse me”起頭問路，人家固執(zhí)地不說話看著我，直到意識到得先說一句“你好”。

冷漠說的大概只是這個意思，沒有免費的“你好”，沒有免費的微笑，總有些略帶溫度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