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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惱人的“口令”

        2015-10-15 17:53:14徐文質(zhì)
        文史博覽·文史 2015年9期
        關(guān)鍵詞:向右轉(zhuǎn)站隊堂叔

        徐文質(zhì)

        在“文革”破“四舊”和實行全民軍事化的高潮中,地處湖南益陽的長泊湖被抽干了用來造田。我所在的大隊(村)分得百畝平川后,立即組織下湖連隊去那里安營扎寨搞屯墾。連長是大隊副支書李玉琪,出身貧農(nóng),階級立場堅過磐石,但因是個文盲,所以始終只能是個副職。這次他組織連隊下湖時卻遇到了阻力——出身好的勞力見下湖艱苦,不愿“從軍”。他只得降格求其

        次,帶“專政”對象去“改造”。我和堂叔徐運堂被征入伍。

        李連長先帶“糧草先行”排搭建了營房,并在房內(nèi)正廳布置了毛主席形象臺——要像在家里一樣“早請示”“晚匯報”。

        一星期后的一個夜晚,營房內(nèi)黑燈瞎火,堂叔在我耳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連隊人馬今天到齊,明天肯定要早請示了。我真害怕……我細聲地問:你在家里在隊上不早習(xí)慣了嗎,為什么到這里會害怕呢?

        他說:你也曉得,我從小沒有進過學(xué)堂,現(xiàn)在常年用牛,只記牢了牛的前腳和后腳,對那站隊轉(zhuǎn)向,很難辨清左右,一旦轉(zhuǎn)錯,李連長會說我是對毛主席不滿,又會罰我跪紅磚——你要關(guān)照我呀!我問:怎么關(guān)照?他說:站隊時,我會緊挨你,是向你方轉(zhuǎn),你就拉我一把;是向反方轉(zhuǎn),你就推我一下。我知道他的害怕不無前因,便安慰說:這事你不用太揪心!大隊胡營長指揮軍訓(xùn)時李連長也因轉(zhuǎn)反了向和拿倒了語錄爆出過笑料。而今他決不會讓自己在我們這些“牛鬼蛇神”面前錯喊口令而喪威嚴(yán)的!

        第二天天剛亮,李連長吹響了長長的哨聲并喊到禾場里集合。堂叔早已戴上毛主席像章,手捧“紅寶書”不露聲色地站到我身旁。他渾身顫抖,額上和鼻尖沁出了汗珠——搞得我也慌了神。這時,李連長喊“一二一……”領(lǐng)隊進入廳堂,橫列于形象臺前。只聽一聲“向毛主席轉(zhuǎn)——”我們整整齊齊向右轉(zhuǎn)向了毛主席像前。“向毛主席三鞠躬”!施禮完畢。李連長帶頭揮著寶書領(lǐng)呼:祝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祝林副主席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接下來我們都習(xí)慣了——翻開“紅寶書”學(xué)語錄,跟著李連長背讀:“破四舊、立四新”“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僅這兩條連背了三遍——李連長到底翻到了“語錄”的哪一頁,拿的是順是倒,我們也不敢看!完后一聲“向李連長轉(zhuǎn)——”這時我回望堂叔,臉上露出了有驚無險后的笑意。

        入夜,堂叔忍不住對李連長說:“連長,你今天的口令喊得最好了,聲音又洪亮,就連我這聾子也不會轉(zhuǎn)錯向的,你這真的是活學(xué)活用了毛主席思想;還有那背語錄,我死記了一年多,也只這兩條記住了……”李連長似乎被馬屁拍暈了,開懷一笑說:“現(xiàn)在‘文革運動正在大破‘四舊,大立‘四新。我們撈箕大隊也改名紅旗大隊了,南面的三姑大隊已改成興無大隊,張家塞公社已改成張思德公社了。還有長沙的黃興路、蔡鍔路都改成反帝路、反修路了。我看著向左、向右轉(zhuǎn)口令也是典型的‘四舊,也到了革它命的時候了……”

        我們明知李連長原是對左右把握不準(zhǔn),急中生智想出的另類口令,可想不到他還能用自圓其說,同時又給了我們這些“專政”對象一個笑臉,真像唐僧咒語,頓時放松了我們頭上的緊箍咒,也讓那沉睡了千年的湖底有了苦惱人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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