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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的山花別樣紅(外二篇)

        2015-09-30 23:47:09靳銀環(huán)
        雪花 2015年4期
        關(guān)鍵詞:狗娃吉田長龍

        靳銀環(huán)

        1

        正午的太陽火熱的炙烤著,在大地上泛起了一層耀眼的白。果實和汗水一樣懸掛的季節(jié),一半是欣喜,又一半是辛勞。

        和東家一起干活,狗娃和七叔習(xí)慣悄沒聲息地緊跟其后。陳翰良平日里話少,又是一個干活的好把式,他說狗娃體格還沒長成,跟在后面學(xué)農(nóng)活就可以了。七叔年紀大了,可干活也從不示弱。

        狗娃手上忙活著,只是時不時地抬眼向村頭的方向望,直到把翰良媳婦那藍底白花花的粗布衣裳從村口望出來,再一路望到自家的地垅頭。然后狗娃就等著翰良媳婦豁亮地一嗓子:“開飯嘍!”與那一聲相對應(yīng)的,是翰良低沉粗獷的聲音:“歇吧!”

        狗娃丟下手里的活,踩著東家的話音,一路跳到翰良媳婦的身邊,甜甜地叫一聲嬸子。一屁股坐在翰良媳婦的對面,眼珠子盯著翰良媳婦的一雙手,看著她打開布口袋,拿出三個藍邊大瓷碗,再從泥瓦罐子里舀出清亮亮的高粱米粥,遞給狗娃。

        “嬸子,咱家的高粱米粥能照見頭上的日頭爺!”狗娃的聲音沒那么歡快了。

        “臭小子,這秋老虎這么厲害,能讓日頭爺在你碗里洗個澡,你不也跟著涼快了?”翰良媳婦笑著遞給狗娃一塊苞米面大餅子,又夾了塊咸蘿卜給他。

        陳翰良和七叔拾掇完狗娃剩下的那點兒尾巴活,才走過來席地而坐,翰良端起一碗稀粥,埋著頭,雙手捧起來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七叔則從腰間解下發(fā)亮了的旱煙口袋,在銅煙鍋里舀滿煙絲,用大拇指捏實成,點燃了,腮幫子用力,使勁地吧嗒幾下,濃煙就在七叔的眼前繚繞著,那神情,似乎那一口旱煙,解乏解渴又解餓。

        狗娃不甘心,晃著頭啃一口餅子,口腔里含糊不清地說:“嬸子,咱家也算是這靠山屯里數(shù)得著的人家,咋天天吃苞米面餅子就咸菜疙瘩?!?/p>

        “小狗崽子,誰家也沒有多少余糧啊,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苞米面大餅子吃不斷流算是好人家了,沒看東家和你的吃食都是一樣的嗎?”翰良媳婦把大餅子遞給翰良。

        “孩子正長身體,咱們也好長時間沒見著油星了?!焙擦颊f話頭也不抬一下。

        翰良媳婦把盛好的高粱米粥、苞米餅子和咸蘿卜一同擺到七叔跟前,回頭對狗娃說:“你翰良叔都快把你當兒子待了,長大了你可要知道孝敬我們?。『昧耍斐园?!趕明兒嬸子上街,割點豬肉,給你烙白面餅子、豬肉燉粉條子,可勁造!”

        狗娃笑了,白面餅子和豬肉燉粉條的香味似乎正滋潤著口里的玉米餅子,折騰了大半天的那一口終于順順當當?shù)匮氏氯チ恕?/p>

        吸完一袋煙,七叔在石子上磕著煙袋鍋,笑著問:“狗娃,東家把你當兒子待,給你攢錢娶媳婦哩,你還吃豬肉燉粉條子不?”

        狗娃啃了一口咸蘿卜,翻了翻眼根子,悶悶地答:“我還要吃豬肉燉粉條子!”

        一句話逗得大家都笑起來。

        2

        穆棱河往南的山多胡子也多,說不準哪片山頭上就藏著窩胡子,鄉(xiāng)親們最怕的就是胡子,先前每到秋收過后,村子里集中收集些糧食、雞鴨魚肉什么的,統(tǒng)一給胡子進一次貢,村子就可以消停一年。可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接二連三地接到好幾個綹子讓進貢的紙條子,鄉(xiāng)親們吃不消了,這么多貢晌,那得多少東西?糧食都交出去了,自己也不過是個餓死,左右都是個死,還不如先把自個兒吃飽了,至少死了不做餓死鬼。說不定幾窩胡子自己掐起來,倒剩下老百姓可以過活呢。

        鄉(xiāng)親們像商量好了似的,橫下一顆心,誰家也不交一粒糧食。胡子們沒有像鄉(xiāng)親們預(yù)想的那樣碰面,只是一撥接一撥的進村禍害人。

        頭一撥報號花腰子的胡子們過來,在村口沒見到事先約定好的貢品,先將村子?xùn)|頭的吳大有家洗劫一空,聽說連只雞都沒給剩下,還死傷了好幾個家丁、護院。緊接著第二撥就跟進來了,陳翰良知道這一次是躲不過去了,自己一沒家丁、二沒護院的,更別說武器了,就七叔和狗娃,一個老一個小的,能抵得過誰?好在他有遠見,早就把該藏的藏起來,到時候人能躲就躲,胡子要啥咱給啥,不能硬碰硬,保住性命要緊,人活著就有希望。

        長龍一伙胡子像得了情報似的,知道吳大有家沒什么油水了,進村直奔的就是陳翰良家。這天的晚飯是翰良媳婦答應(yīng)狗娃的烙油餅和豬肉燉粉條子,胡子們踏著香味就闖進來了。按事先準備好的,陳翰良敞開了大門,把糧食和雞鴨一股腦地拿出來,正所謂抬手不打笑臉人。

        那騎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想必就是綹子大當家的長龍吧?見到側(cè)立一旁的陳翰良,說話也很客氣:“我是綹子的當家長龍!我們綹子也不是橫推緊壓的,只是山上的弟兄們太多,最近實在支不開局子,找托底的打探了下,聽說陳大戶家家底子實惠,弟兄們今天特意過來借點口糧度度饑荒。”

        “大當家的說哪里話,我們小小的靠山屯平日里全指望著綹子里各位好漢的照應(yīng),能有這樣的機會孝敬各位好漢是我陳翰良家的榮幸,只是今年的收成欠佳,以翰良傾已微薄之力,只能備下眼前這些,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陳翰良說的幾句話很講究,一方面說這些東西都是我一家準備的,你們別嫌少;另一方面說東西雖少,但我們態(tài)度較好,只要你們拿了最好也要信守承諾,保證我們一村人的安生。

        “謝了!陳兄放心!后會有期!”長龍在馬上抱拳謝過,揮一揮手令手下弟兄們裝點糧食,打馬回身先行離開。

        看那長龍與陳翰良年齡相仿,三十幾歲的年齡,清秀的眉宇間散發(fā)出幾分沉穩(wěn)與冷峻,有點子英雄的氣概,如不是胡子,看那脾氣秉性,倒可望成為交心的朋友。望著長龍離去的背影,陳翰良的心里忽然閃過這樣一個想法,把自己都嚇了一跳,穩(wěn)定了下情緒,偷偷地舒了一口氣。

        3

        七叔幫著胡子們往他們的馬車上裝糧食。見大當家的走遠了,幾個胡子嘴里罵罵咧咧,開始抱怨起來:“這他媽的是打發(fā)叫花子呢!一個屯子就這么一點糧食?好做個屁用?”

        “咱們大當家的也太好說話!”

        東西是少,一會兒工夫就裝完了,幾個胡子不甘心,眼珠子轉(zhuǎn)悠著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心里不知在打什么道眼。忽然一個胡子吸了吸鼻子問:“偷吃什么呢?這么香?”endprint

        其他幾個胡子聞言相跟著撲騰撲騰跳下馬,一路灰塵的再次闖進院子里來。

        陳翰良忙使了眼神給狗娃,笑著將幾個胡子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幾位英雄趕巧了,今天是家中小兒的生日,孩子盼了一年了,剛做了點好吃食給他,‘過個門檻吃一碗!幾位好漢若不嫌棄,墊補一口再上路?”回頭又對著灶房的方向喊:“狗娃快把灶房的飯菜端上來!再把咱留著過年祭祖的那壇老酒也拿出來,給好漢們解解乏!”

        狗娃嘟著嘴卻也不敢出聲,極不情愿地端出飯菜、捧出酒壇子。先前埋怨的胡子伸手撕開酒壇上的封口,又一個胡子說:“賴子,咱們不能喝酒!你不怕咱們大當家的……”

        被叫做賴子的胡子拔開攔擋他的那只手,“這點馬尿也叫酒?哼!你小子不喝拉倒,這點玩意兒正好還不夠我自己享用的,一邊呆著去!”說著舉起酒壇直接往嘴里灌。其他幾個胡子也不理他,一會兒的工夫,狼吞虎咽地將那飯菜吃了個盆底朝天!

        胡子們吃完了,還沒有走的意思,開始打量起陳翰良家的院子。陳翰良屬于寧肯肚子和嘴巴上吃虧,也要臉面上光溜的那類人。石頭院墻壘得結(jié)結(jié)實實,院內(nèi)有正房和東西廂房,墻面上抹得平平整整,后院有牲口圈。胡子最后把目光落到院內(nèi)的幾個人身上,狗娃一直握緊拳頭、咬緊牙關(guān)地瞪著那幫胡子,陳翰良悄悄推了他好幾次,狗娃始終倔強地站在那不動。無奈,陳翰良和七叔只有用他倆的身體隔開狗娃與胡子們的視線。

        賴子用指甲摳著牙,斜著眼說話:“這陳大戶家門面光鮮,就是這吃食瘦了點,還不夠哥幾個塞牙縫兒的?!?/p>

        沒等陳翰良答話,狗娃一步從后面躥上來說:“我們東家一副挑子闖關(guān)東,一年到頭就做這一頓好吃的,我們東家都還沒動一口,就被你們吃光了,你們還不知足,你們大當家的都走了,你們吃完了咋還不走?我們家沒吃的給你們了?!?/p>

        幾個胡子大笑了起來:“你們東家?你不是你們東家的兒子嗎?陳大戶!我們既然來了,事先就已經(jīng)打探好了,你們家哪來的兒子?你是欺我們大當家的心慈面善耳根子軟吧?我們哥幾個可不是吃素的,沒那么好騙,怎么著?你是繼續(xù)拿我們當要飯的叫花子打發(fā)呢?還是趁明白,把壓箱底的東西自覺自動地交出來?”

        陳翰良拉過狗娃,陪笑說:“幾位請息怒,小孩子不懂事,別把他的話當真,他就長這么一個傻大個,實在還是個小孩子,您看看這院里院外的,一眼看到底了,還能有啥可藏私的?咱東北你們也不是不知道,糧食不值錢,就廂房里還有些苞米碴子、高粱米,這幾張嘴也得過活不是?”

        七叔也插話說:“這孩子也沒說慌,幾位也打探了,想必也知道我們東家的實底,他待這孩子真跟自己兒子似的,剛才要說給一個小長工做好吃食,大伙誰能信?所以我們東家就隨口說了這孩子是自己兒子,哪里是敢騙幾位?”

        “行了,誰有閑工夫聽你們胡咧咧,看來,還是我們兄弟們自己動手吧!”胡子們哪里聽得進,賴子一嗓子吼出來,幾個胡子就分散開朝著兩個廂房和后院去了。

        后院的馬圈里有七叔視為命根子的兩匹瘦馬,見胡子朝著后院去,七叔趕緊跟過去。陳翰良怕七叔和胡子起沖突,也跟了過去,剩下狗娃眼珠子溜溜地盯著賴子,因為賴子正朝著西廂房的假炕搜去,假炕下面有個地窖,陳家所有的東西都藏在那下面。東北的住房結(jié)構(gòu)大體相同,胡子們也大多曾經(jīng)是生活在周邊地區(qū)的老百姓,想要在老百姓家里搜出點東西來,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

        眼看著賴子拖下假炕面上的破被子,掀動破氈子面,再翹動那塊活動的石板,那下面的秘密就要敗露了,狗娃急壞了,見左右無人,操起立在門旁杠門的木棍,猛地向賴子的后腦砸去。賴子是有些工夫在身上的,聽到了耳后的風(fēng)聲,側(cè)頭躲過。

        “媽的,小兔崽子你敢背后下手?!币荒_踹在狗娃的小肚子上,狗娃跌坐在地上,賴子繼續(xù)對著那塊石板用勁,馬上就要被翹動了。狗娃兩眼冒火,找不見陳翰良的影子,只見木棍滾落在自己的腳邊,他爬起來再次抓起木棍向賴子打去,賴子再次躲過,這一次他抽出了腰間的尖刀,一刀刺向狗娃的腹部?!斑€他媽沒完了,要老子的命你還嫩了點!”

        賴子一定是個嗜血的惡魔,見了血的他無比的興奮,臉上聚著猙獰的笑,抽出尖刀又一次向狗娃刺去。一直躲在灶房窗紙后面偷看的翰良媳婦尖叫著沖出來,一把抱住狗娃,背上卻接二連三地挨了賴子好幾刀。兩人無聲地癱倒在血泊里。

        聽到喊聲,所有的人聚集到西廂房來,“賴子,大當家的一再囑咐不能傷人,你怎么還一連傷了兩條人命?還不快走?”胡子們拉扯著轉(zhuǎn)眼間散去,只剩下陳翰良和七叔呆愣片刻后,才猛醒般撲向地上的兩個人……

        4

        最親的兩個人一下子全沒了,陳翰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每天他會對著家里的某處發(fā)呆,牙齒咬得咯咯直響,臉色沉得嚇人。七叔怕他有個三長兩短,總是叼著煙袋鍋在一旁守著。有時,翰良也會接過七叔的煙袋鍋吸上幾口。夜深的時候,翰良會一個人磨一把尖刀,七叔知道他要報仇,總是勸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七叔總是悔恨,那天假如自己一直都在狗娃的身邊,狗娃那孩子也不會被胡子殺死,翰良媳婦也還會活著?!澳切]天良的胡子,一點規(guī)矩都不講,一定會得到報應(yīng)的!”

        翰良心里難受,真的要等上十年嗎?可憐狗娃那孩子臨死都沒能吃上想吃的那口吃食,媳婦也沒能留下一句話。想當初,媳婦與自己千里迢迢的從關(guān)里來到這里,每天起早貪黑的干活,懷著一個孩子都六個多月了,從沒得到過好好的休息,也沒有什么好吃的,直到后來勞累過度導(dǎo)致流產(chǎn),從此就再沒有懷上過……這些年的辛苦創(chuàng)業(yè),張嘴說出來的,都是苦啊。如今生活剛剛有一些起色,卻又命喪黃泉。每想到這些,陳翰良的心跟刀絞的一樣。長龍、賴子、胡子,他們都是我陳翰良的仇人,一定要報仇!一定要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陳翰良經(jīng)常在閑暇時懷揣尖刀,出去轉(zhuǎn)悠,希望能找到一絲機會報仇雪恨??墒?,胡子們平日里就是神出鬼沒,很難見到他們的蹤影。

        不說人話的日本鬼子占領(lǐng)了東北,小小的靠山屯也不例外,歸村并屯的建了保甲,有的地方還搬來了一些日本家庭,叫什么開拓團,他們也不開墾什么荒地,只是拿著長槍刺刀以每坰地一塊錢的價格強買老百姓墾熟的肥沃土地,很多人為此失了地,種著自己的地,卻給日本人交租,成了日本人最廉價的勞工。endprint

        自打日本人占據(jù)了這里,天就變了,誰也搞不清日本人在想什么。經(jīng)常有老實的莊戶人被抓起來槍殺,說是反滿分子,讓人惶惶的不得安生。陳翰良家的兩匹瘦馬早就被日本人征了去,開的價格跟搶沒什么區(qū)別,面對刺刀機槍,老百姓們也無從抵抗,老百姓總要活下去。

        不懂人話的日本人總是有很多的花點子來折騰人,不是今天出工修路,就是明天修機場,再不就是出錢出糧的建設(shè)什么王道樂土。這些闖關(guān)東來的關(guān)里人,經(jīng)??吹饺毡救诵麄魉麄兊膭倮?,不是占領(lǐng)了這里,就是攻克了那里,關(guān)里老家在他們的鐵蹄下也都成了日本人的占領(lǐng)區(qū),還不時地傳來有親人被殺的消息。老百姓漸漸明白,大家在這邊干活,不是為了自己過上好生活,相反卻是幫助日本人在關(guān)里殺害自己的親人,再這樣下去,這天下就是日本鬼子的天下了,即使讓老百姓活著,也不過活得像豬馬一樣,老百姓恨日本人恨得牙根癢癢,可終究手無寸鐵,又能怎樣?

        村子再閉塞也會有消息傳進來,聽說周邊有一伙好漢起來與日本人反抗了!他們端日本人的炮樓,搶日本人的武器,手里的尖刀比鬼子的子彈飛的要快、要準!總是不費一顆子彈、無聲無息地結(jié)果了日本人的性命!每每聽到這些,陳翰良都會感到無比的振奮,對那些被老百姓傳得神奇的人物肅然起敬。

        5

        日本鬼子在村頭貼出告示,懸賞緝拿的都是前些年橫行鄉(xiāng)間的胡子,說他們是危險的暴亂分子,告訴老百姓知道他們的行蹤就要舉報,舉報有獎,窩藏同罪!其實大家都明白,那些抗日的傳奇人物很多都是那些往日的胡子,長龍和賴子的名字都在上面。每次看到他們的照片,陳翰良都要死死地看上許久,不知道心里是個什么感覺,最后都是長嘆一聲,無奈的搖頭。

        從街上回來,陳翰良和七叔仿佛都憋著一肚子的話,卻又無從說起,兩人吃過晚飯在黑暗里默默坐著,那只長煙袋忽明忽暗地在兩人之間傳遞。

        忽然,聽到遠處有槍聲傳來,驚得全村的狗都跟著狂吠。

        陳翰良與七叔穩(wěn)穩(wěn)地坐著沒動,這樣的事情太多了,老百姓還能怎樣?

        稀疏的槍聲越來越近,應(yīng)該是在村邊,鄰舍的狗也叫的很猛。不一會就聽日本人滴里嘟嚕的說話聲,日本人又進村了。

        七叔坐不住了。

        每夜睡前七叔都要到后院巡視一番,這是多年喂馬養(yǎng)成的習(xí)慣,如今馬沒了,家里也沒有什么東西怕丟,但七叔也還是老習(xí)慣不變。一會兒的工夫,七叔轉(zhuǎn)回來,輕聲在陳翰良的耳邊低語:“后面馬廄里好像有人?!?/p>

        兩人懷揣尖刀悄悄來到后院,借著微弱的星光,看到馬廄的干草上面有團黑影,兩人猛撲過去,摁住了,扭亮馬燈,看清了,是長龍!他傷得不輕!

        七叔憤憤地罵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長龍,你也有今天?你終于落到我們手上了?!?/p>

        陳翰良臉色鐵青,手在微微戰(zhàn)抖,眼里好像要噴得出火。

        長龍的腿上血肉模糊,咬著牙,也冷冷地看著兩人。

        “哼,日本人的走狗!被你們抓住又怎么樣?老子殺了幾十個鬼子了,死了也值了?!遍L龍一臉的不屑。

        “去他娘的日本人,你們胡子殺了我們家兩個人,欠了我們兩條人命,你不該償命么?”七叔有些不忿。

        “啊,你是……?”長龍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桀驁不馴的目光一下子軟了下來,語氣卻透著剛硬:“你殺了我吧,是我對不住你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我沒什么好講的,可我寧肯死在你們手里,來吧,來個痛快的。”說著,長龍掙扎著挺起了身子。

        血在一點點流出來,把長龍整個褲腿子都染紅了。

        “死倒容易,可我現(xiàn)在不想殺你,這筆賬將來會找你算的?!币恢背聊年惡擦纪蝗粩r住了正要揮刀的七叔。

        七叔詫異地望著翰良:“你不是一直想要找這些胡子報仇嗎?血海深仇??!”

        “七叔,你沒看到日本人根本就不給我們活路嗎?長龍他們現(xiàn)在能拿起武器對付日本鬼子,就是好漢子,就是我們國家和民族的英雄,我們不但不能殺他,而且要救他,要支持他們抗日!我們的仇,等消滅了日本鬼子,再報不遲?!?/p>

        “好吧!翰良,我聽你的!”

        陳翰良找來一塊布,一些紅傷藥,為長龍扎上傷口。

        長龍低下了頭,死死地握住陳翰良的手。馬上,長龍又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陳翰良:“我瞎了眼,你才是真正的好漢?!?/p>

        日本人挨家搜查長龍,搜到了陳翰良家,好在日本人通過保長知道了陳翰良與長龍的恩怨,對陳翰良家沒有太多的懷疑,而是鼓勵陳翰良抓到長龍報仇,還可以得到一萬元的獎賞,他們不知道陳翰良家西廂房假炕下有個地窖,只是草草看看就走了。

        第四天夜里,山上的賴子一行人便來接應(yīng)長龍。陳翰良詫異并佩服他們傳遞信息的方式,卻也無從得知。

        賴子在西廂房陳翰良媳婦和狗娃的靈位前,低頭沉寂了許久,忽然掏槍,指向自己,在身旁的陳翰良一把握住賴子的手冷冷地:“留下你的命去殺日本人吧?!?/p>

        賴子看著陳翰良,眼里涌出了淚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給靈位磕了三個響頭,然后拔出尖刀,一下就砍下了自己左手的小指,鮮血淋漓的對陳翰良抱拳:“感謝陳大哥不計前嫌,大義相幫,如今大敵在前,等消滅了日本鬼子,賴子再來親自謝罪!”

        陳翰良無語,只揮了揮手,長龍與賴子等人便消失在夜幕中了。

        6

        從此,一支神奇的抗日隊伍不斷地有殲滅敵人的消息傳來。

        陳翰良和七叔時常變賣家私,換些米糧等物,偷偷地支持著長龍的隊伍。

        一次長龍下山,日本鬼子埋伏在靠山屯附近的小樹林里,他們雖然竭力拼殺,殺死十多個鬼子,但終因勢單力薄,最后全部血染沙場。

        鬼子把幾個人的尸體高高地吊在樹林里,以此震懾百姓。

        兩天后,陳翰良與七叔帶著村里幾個年青人,趁著鬼子不備,偷偷解下吊在樹林里的長龍他們的遺體,并把他們埋藏在開滿山花的山坡上。endprint

        一個長龍倒下了,另一個叫翰良的抗日隊伍,開始讓盤踞在穆棱河畔的鬼子們頭疼了!

        雙生痣

        1

        東北冬夜的星空,寒冷而寂寥,悄無聲息的,閃出一顆星,又閃出一顆星。徐翰臣想起,八歲那年,徐鳳山一家人初到半截河屯時,也是在這樣的一個,似乎把天空都要凍碎了的夜晚。

        那天晚飯過后,徐翰臣正遵照父親的命令,趴在西屋南炕的方桌上溫書,桌上小碟里的棉花捻豆油燈微弱的火苗,一閃一閃的。徐翰臣嘴上念著,眼光不時地瞟向一旁的姥娘和鄰居王嫂,她倆也怕打擾徐翰臣讀書似的,故意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一邊閑說話,一邊比對著草紙裁成的鞋樣子。姥娘怕冷,一到冬天,西屋就攏起火盆子,是姥娘以西屋里暖和為由,讓徐翰臣到西屋的,不然,以往的晚飯后,一直是徐翰臣在父親的眼皮底下,大聲地把書讀出來,用姥娘的話說,“咱不跟你爹立那規(guī)矩!這屋來。”

        徐翰臣念書念得有些迷糊的時候,東屋的門響了一聲,院子里也多出了好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姥娘坐直了身子聽了聽,放下手里的東西,伸開盤坐的腿,偎到炕沿邊,下地穿鞋,抓起件棉襖披在身上走出去了。王嫂和徐翰臣對看了一眼,聽不出什么情況來,又不好跟出去,只能繼續(xù)手上的事。

        “這天真是凍死人了!”姥娘再進來的時候,一邊跺著小腳,一邊攏著火盆搓手。

        王嫂忍不住問:“老太太,外面什么事啊?”

        “翰臣他爹關(guān)里的遠房親戚來了,出了五服的。”

        “怎么在這么冷的天兒里來呢?好像還好幾個人吶?!蓖跎┦帐爸瑯幼?,大概是要家去了。

        “爺們好賭,家賭敗了,躲著賭債來的。媳婦瘦瘦弱弱的,孩子和咱們翰臣同歲呢?!崩涯锎蟾攀峭橹悄缸觽z了,嘆著氣說道。

        王嫂也跟著嘆息:“唉,爺們無能,老婆孩子跟著受罪呢?!?/p>

        “那孩子倒像是有骨氣的,怎么叫進屋來暖和著,就是不進,站在那里聽大人們說話。也難為了他們,以前也有殷實的家業(yè)呢,一沾上賭,啥都沒了?!崩涯镆贿呎f,一邊脫下外面的棉襖,示意著徐翰臣過來,給他披上,又給穿好棉靰鞡,扣上頂狗皮帽子,“披上點,戴嚴實嘍,你出去,把那孩子叫進來暖和暖和,他們大人愛怎么著,咱們管不著?!?/p>

        “哎!”徐翰臣早都坐不住了,雙手抓住大棉襖的衣領(lǐng)子,連跑帶顛地跳出門,一頭扎進冷風(fēng)里。

        就著窗子映出的微光,徐翰臣看到父親、母親還有姥娘說的那一家三口還立在院子里說話呢,這三個人的穿戴雖說不那么破舊,可也難抵住這大冬天里凌人的風(fēng)寒,每人身上一個大包袱,再沒有其他的家當。指路的人大概抵不住這寒冷,早跑走了??吹礁赣H扭頭看向自己,徐翰臣趕緊指著那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孩子說:“姥娘讓我叫他進屋里暖和去?!?/p>

        “是啊,西屋里暖和,孩子,快進去!咱們也都別站這了,進屋里去說話吧!”母親說。

        男人推了把戴著棉帽子立在身邊的男孩:“鳳山,跟你兄弟進去吧。他叫鳳山!”

        那孩子只上半身隨著父親的一推晃了下,腳底下像生了根似的,直直地僵在原地,“俺不冷!”說話的聲音卻是十分地冷,好像在和誰生著氣。

        那孩子的父母訕笑著,批評著那孩子:“這孩子,總這樣倔!”

        “天太冷,都進屋去吧,今晚先擠擠,對付一夜,明天把下屋收拾出來,貓個冬,想做什么也得等開了春再謀算!”父親明白,這一家三口都在觀望著父親的態(tài)度,等個準話呢。

        明確了主人家的態(tài)度,這一家三口總算松了口氣,相互著看了一周,然后由那個做父親的開口說:“大哥,嫂子,這一路上,俺們遭了人家太多的白眼,人走了背運,就不似以前那時候了,兄弟從前哪有過這樣的待遇?這一次真的是腸子都要悔青了,唉!總算有大哥和嫂子愿意收留俺們,很感激了,就不進去叨擾了,下屋的東西如果不多,俺們這就動手收拾下,等開了春,有合適價錢的房子,俺們就搬出去。”

        “可是下屋一直都不燒火,冷著吶!至少得燒上一天才敢住人!”母親為著寒冷擔(dān)憂著,也知道這家子人一時還放不下臉,轉(zhuǎn)不過思想過這乍窮的日子來,于是一手拉住那個叫鳳山的孩子,一手擁住馬上就要被風(fēng)吹倒了似的孩子的母親,邊往屋里走邊說:“來都來了,還說什么叨不叨擾的,別說還沾著點親吶,又沒走露天地里去,犯得著在這冷風(fēng)口子下面說這么半天子的話?咱們屋去,留著他們爺們的志氣抵風(fēng)寒吧?!?/p>

        2

        女人和孩子們進了西屋,兩個男人去了東屋。

        王嫂還站在地中和姥娘說著話,見客人們都進來了,也熱心地把人往里面讓,幫著接下兩人身上的包袱,又去脫那孩子頭上的帽子?!斑@天實在是太冷了,快脫下帽子散散寒氣!看把這孩子凍的。別說嘿,這倆孩子長得還挺像的,冷眼看就跟一對親兄弟似的?!?/p>

        豆油燈在南炕的方桌上,正好映著徐鳳山的左臉,王嫂端詳著徐鳳山,忽然歡叫起來:“哎喲,這孩子左耳垂上有個痣哩,我記得咱們翰臣耳朵上就有一顆痣的?!?/p>

        徐翰臣早已經(jīng)脫了鞋帽、甩下大棉襖爬上炕了,聽王嫂這么一喊,也湊過臉來看,正好方便大人們比對,“巧了,巧了,這倆孩子不知有什么緣分呢,你們看這痣的大小、顏色、位置差不多都一樣,只不過一個在左耳,一個在右耳罷了,標準的雙生痣,耳垂上有痣主聰明,大智大慧!大福大貴呀!這倆孩子將來指定錯不了!”

        和王嫂住了老多年的鄰居,這耳朵上的痣也跟著徐翰臣長了足足有八年了,今天還真是頭一次聽到王嫂有這番言論。王嫂是徐家的???,一天的門檻子差不多被她踏爛了,實在不至于次次都迎來送往的,今天大概是為著這番不凡的言論,女人們都出去送王嫂了。

        只剩下徐翰臣和徐鳳山并排坐在炕頭上,兩雙腳塞進被筒里,四只手分別放在各自的屁股底下坐著取暖。徐翰臣心里快活著,以后終于有伙伴可以在一起玩了。扭頭看看徐鳳山那張稚氣又滿是莊重的臉,再看看他左耳上的痣,忍不住用胳膊肘碰撞另一個人的胳膊肘:“哎,你聽到她們在夸咱們倆耳朵上長的痣?yún)龋 眅ndprint

        徐鳳山往邊上挪了挪,眼睛也不看徐翰臣,聲音還是冷冷的,“那是在奉承你和你家大人呢!這一路上,俺爹娘就沒住嘴地囑咐俺,到了人家,得聽人家大人的話,學(xué)著看著點人家人的臉色,要是有差不多大的孩子,對錯還得讓著人家的孩子!說什么這是知書達理,那不叫奉承叫什么?”

        到底是小呢,聽徐鳳山這樣說話,徐翰臣還是絲毫沒減興奮,眼睛看到方桌上的書,又問:“哎,你讀過書沒有?”

        這次,徐鳳山把臉轉(zhuǎn)過來,對著徐翰臣更加冷言道:“怎么,只許你才可以讀書不成?”

        冷言冷語再加上冷冷的眼光,這一次,終于把徐翰臣的熱度也減下去大半,于是訕訕地說:“我不是說只有我才讀書,我們這兒有點錢人家的孩子都去學(xué)堂念書的,我是說如果你也念書,咱們倆每天就一起走,一起回!”

        “俺們現(xiàn)在是寄人籬下的生活,是沒有錢的人家,怎么敢去讀書?原來俺們家,只俺一個人也專門請先生教……就是以后讀書了,俺也不和你在一起走!偏不!”徐鳳山說著說著委屈起來,忍著哭腔卻把話也說得堅決。

        徐翰臣也委屈了,低著頭,忍著眼淚不讓流出來。

        只一周的時間,徐鳳山也去學(xué)堂讀書了,他真的不和徐翰臣在一起走,每天獨來獨往的,不與人交往。

        第二年剛一轉(zhuǎn)暖,徐鳳山家便在幾乎村外的地方,買了個很小的房子搬出去住了。

        姥娘說,這家人做事有分寸,不討嫌,就是自尊心太強,和誰也不親近,與人說話做事,總像是中間隔著許許多多的東西似的,反倒叫人心里不舒服。這話徐翰臣是最有體會的,那個與自己同年的徐鳳山,好像時時、處處都在和自己較著勁,讀書也好,做事也罷。

        3

        許多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發(fā)生著變化,徐鳳山家也習(xí)慣成了半截河屯的老戶人家,徐翰臣和徐鳳山兩人也是在同一年結(jié)婚,同一年生子,送孩子去同一個學(xué)堂,就是孩子大了,又都同時把孩子送到哈爾濱去讀書,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轉(zhuǎn)眼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的徐鳳山和徐翰臣都已過了不惑之年,兩家子的人走動的還算親近,只是他們倆個人碰面卻總是像有著冤仇一樣,面子上冷冷的,只是耳垂上的痣還是那樣醒目地相似著。

        從三十幾歲開始,徐翰臣就是半截河屯的屯長,對,就是這樣的半截河屯:往東不出十幾公里,有著百姓聞之色變的“賴大肚子”土匪武裝;往南不出八公里,又是聞名中外的侵華日軍寫滿中國百姓血淚記憶的半截河軍事要塞;日本部隊的兵營,就駐扎在屯子外面的南大營。

        土匪們也多是周邊的百姓,熟悉當?shù)氐牡匦?,看似穿著破舊衣裳的貌似走親戚的老百姓,一不留神就摸出把土槍來,生拿硬搶禍害人,碰上日本兵,也交火,不過是邊打邊跑,到頭來遭殃的還是村里的老百姓。

        日本人的名目更多,先后出臺了《糧谷統(tǒng)制法》、《米谷管理法》、《勤勞奉公法》還有什么《勞動統(tǒng)治法》,建章立法、明目張膽地剝削人,百姓們也都不寬裕。

        這個屯長當?shù)膶嵲谑翘蝗菀琢?,硬著頭皮應(yīng)承鬼子還有土匪,誰來了都惹不起,誰來了都是婆婆,誰來了都得好好打?qū)?,保全人的性命是最要緊的??赡切┐蚬碜拥挠⑿劭孤?lián)來了,不是更應(yīng)該全力幫助么,徐翰臣敬佩那些古書中的愛國忠臣,知道他們都是好漢,就偷偷地滿屯子收集糧食等物資,這邊安全送走了抗聯(lián)戰(zhàn)士,那邊扯亂了柴草堆,舉著“膏藥紅日旗”,向屯外的日本鬼子“求助”:“太君!不好啦!共匪剛來屯子搶糧食了!”日本軍順著徐翰臣指引的方向追一陣子,胡亂地開幾槍,手下的二狗子們回來就說:“下次共匪來了早點報告,就看見一大隊人跑遠了,不然早把那些共匪們打得一個不剩下?!毙旌渤紟У膸讉€人一齊點頭哈腰的,這事就算又搪過去一次。

        后來,日本人說為了方便管理,更好地“保護”百姓不受“共匪”侵擾,開始“集屯并村”,劃定“集團部落”,劃定村外的零散人家要強制搬遷歸屯。這事又落到徐翰臣這個屯長的頭上,他一邊敲著鏜鑼,大聲公布日本人的告示,一邊在日本兵和二狗子的刺刀下,劃定無人區(qū)的范圍,徐鳳山家和其他幾戶人家的小房孤吊吊地零散在村外的位置,無論怎樣寬限條件,他家的小院都是保不住的。徐翰臣這些年來最頭疼的就是和徐鳳山打交道,因此,能躲便躲,幾十年來一直避免著,那是和鬼子和土匪們的周旋絕對不一樣的,他知道徐鳳山會上來那股子倔脾氣,軟硬不吃,但在橫行霸道的鬼子面前,有什么理可講的呢?但愿徐鳳山這次能夠二話不說的聽句勸。

        鏜鑼一路敲著,公告一路喊著,一行人鬧鬧哄哄地已經(jīng)來到徐鳳山家的院內(nèi),徐鳳山和媳婦就站在自家的小院里,他們的孩子在外地上學(xué)一直都不在家,兩個老人也早不在了。前幾個月聽說徐鳳山媳婦不得了什么病,一直臥床不大出屋,這會子也強撐著站在院中。徐翰臣照例把公告又念了一遍,說:“徐鳳山,你家的房子屬于零散戶,趕緊在村里找個地方搬過去,那邊不少人家都南北炕住著呢,安全要緊,就一下午的時間,晚黑這片要統(tǒng)一燒毀的?!?/p>

        “這不是住著人呢嗎?老婆有病不能挪動,怎么這么沒有人味呢?”

        徐翰臣已經(jīng)料到徐鳳山會這樣說了,可是不等徐翰臣說話,鬼子的一把刺刀就逼上來,指著那公告說:“違抗命令就是通匪!格殺勿論!”

        徐翰臣忙推開那刺刀,陪著笑臉說:“太君息怒!他不是沖你們,是沖我吶,我們倆打小就較勁,都好幾十年了!放心,他們家東西少,一會就搬得,咱們?nèi)ハ乱患?!?/p>

        說是晚黑才統(tǒng)一燒房的,隔家房子上的火卻已經(jīng)燒起來了,徐翰臣好不容易說服了鬼子,推著他們往外走,看到呼呼上竄的火苗子,身后徐鳳山的媳婦忽然狼嚎地撲過來:“你們這是趕盡殺絕呀,住了幾十年的家你們說燒就給燒,簡直就是活閻羅呀!早晚都是個死,你們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吧……”

        在那樣一個年代,這樣的要求是容易得到滿足的,特別是在喪心病狂的日本鬼子面前。徐翰臣和徐鳳山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幾把槍拖子就著實地落在徐鳳山媳婦的身上,一個女人能有多大反抗,幾下子便癱倒在地上,院子里一陣騷亂,徐翰臣死命地抵在徐鳳山與日本鬼子中間,最終,徐鳳山蹲下身子扶起嘴角已流出鮮血的媳婦,兩眼卻像要迸出火樣地盯著徐翰臣:“漢奸!走狗!呸!”一口口水準確無誤地射在徐翰臣的臉上,徐翰臣只能裝做無所謂似的掏出手絹擦著,擺擺手,隨著怪笑著的鬼子們走出院子,心里卻如刀絞般地難過。endprint

        搬進村不久,徐鳳山的媳婦就病死了。

        4

        最近一年以來,經(jīng)常有一個人在深夜,帶著三兩個人偷偷地來村里,輕輕地敲開徐翰臣家的門,讓徐翰臣幫助弄些糧食,時間長了,徐翰臣知道這是抗聯(lián)的一個排長。雖說抗聯(lián)的同志每次都很客氣,可是,鬼子的戒備太森嚴了,每次送走抗聯(lián),無論冬夏,徐翰臣都會是一身的透汗,而且,每一次,徐翰臣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盯著自己,那雙眼睛似乎清楚著徐翰臣所做的一切,如果將這一切向日本人告了密,那么徐家一家老小都會遭到不測!殃及全家人的性命,是徐翰臣最不想看到的,一想到這些,都讓他心里惶惶的,他很小心又很謹慎地親力親為地做著每一件事。常常暗自在心里思忖,那雙眼睛究竟是誰呢?

        那天,幾個人剛剛把糧食裝好,就聽到鬼子的槍響,開始挨家挨戶地搜查,說是得到報信,有抗聯(lián)進村,跑是來不及了,徐翰臣只好就近將幾位抗聯(lián)戰(zhàn)士藏到后場院的茅草垛里。自己從后院跳回家,裝做開大門迎接日本鬼子的樣子。

        日本鬼子拉著幾條吐著大紅舌頭的大狼狗氣勢洶洶地搜過來,又一路犬吠地直奔后院的老場院去了,徐翰臣的腦子“嗡”地一聲,心想,這下完了,全完了!這么些條狼狗要想搜出幾個抗聯(lián)戰(zhàn)士來,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搜出人來搭上命不說,全村人都會受牽連,怎么辦呢?面對鬼子的刺刀長槍,徐翰臣做好了一切最壞的打算。

        可是,日本鬼子忙活了好半天,整個場院的柴草堆都被踏平了,也沒翻出一個抗聯(lián)的影子來,一群人罵罵咧咧地撤退了。

        徐翰臣呆立了很久,再沒有可藏人的地方了,那幾個抗聯(lián)戰(zhàn)士難道還能長膀飛了不成?有近一個月的時間,再沒有半夜敲門的聲音響起,徐翰臣卻是夜夜睡不踏實。

        這天,徐翰臣正在把被日本鬼子踏碎的木杖子扶正、修好,忽然,手上的木桿一松,自己挺立了起來,原來后面多出一雙扶正的大手,抬頭一看,這不是常來的那個排長?

        “怎么是你?那天可嚇壞了,快告訴我,你們是怎么逃脫的?”驚喜之余,徐翰臣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不是你隨后派人把我們接走,而且把我們送出去的嗎?”那個排長也很疑問。

        “我派人?我哪里有人可派?”徐翰臣更加疑問地瞪大了眼睛。

        排長看了看徐翰臣耳朵上的痣說:“可不是你派的人嗎?你兄弟,和你一樣耳垂上有痣的,我們起初也不認得他,是他自己說的,他是你兄弟,不信看他耳朵上的痣!你們倆長得還挺像。”

        徐翰臣的腦子里清晰地映出徐鳳山的樣子來,一定是了,連同那雙眼睛的主人,只是疑問,徐鳳山怎么會幫自己呢?

        看著徐翰臣思索著不言語,那個排長壓低聲音接著說:“你兄弟還說,日本鬼子已經(jīng)開始懷疑村子里的人了,不讓我們夜里再敲你家的門,說是你的目標太大,要來就在大白天,大大方方的過來,我們會派不同的人過來,告訴你需要什么,然后讓你把東西放在你家老房子里的破鍋灶下面,其它的事就不用你管了,你兄弟會想辦法把東西弄出去的……”

        排長又交待了一些事,直到離開,徐翰臣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的,想不通,也老是不相信,在街上見了徐鳳山,人家還是照例不搭理他,盯得緊了,不過是被狠狠地賞過來一個大白眼。次次都照著排長的交待做了,次次也沒有什么差錯出現(xiàn),徐翰臣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5

        日本鬼子讓屯長召集全村人在老場院里開大會,大人小孩凡是喘氣的都要參加。

        大家聚集在老場院里,女人們躲在男人們的身后,小孩子把頭深深地埋在母親的懷里,在日本鬼子十幾條狼狗的威懾下,村里的狗都不敢亂叫一聲。

        二狗子們抬來一張大太師椅,看樣子這會要開上一陣子,日本軍官手拄著軍刀坐在太師椅上。鬼子和二狗子們早把鄉(xiāng)親們團團圍住了,日本軍官讓徐翰臣和胖翻譯一同站在前面,盯著徐翰臣滿嘴嘟嚕日本話,日本軍官說一句,胖翻譯翻譯一句:“太君說了,半截河屯里,鄉(xiāng)親們良民的不是,有人通匪!在太君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膽大包天的通匪!這個人一直在給共匪運送糧食,一直!太君已經(jīng)得到確鑿的證據(jù),這個人還是乖乖地自己站出來吧,要么,屯長先生,你來說說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徐翰臣掃了一眼鄉(xiāng)親們,陪著笑臉說:“太君,您看這滿村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除了瘸癆鼻瞎,就是老弱病殘的,哪個有那個膽,一定是報信的給弄錯了。”

        日本軍官又說了句話,胖翻也盯緊了徐翰臣,譯緊接著又冒出一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屯長,不會錯,報信的人說了,通匪的那個人,耳垂上有顆痣!”

        徐翰臣整個人都僵在那里,整個村子只他和徐鳳山兩個耳垂上有痣,看樣子,鬼子今天一定要抓走一個才肯罷休,為自己推脫嗎?那么徐鳳山必死無疑!難道自己主動承認?可萬一這是日本鬼子設(shè)下的圈套呢?不是白白送了自己和一家人的性命?可是不管怎么樣,還是要做最后的抗爭吧!

        徐翰臣滿臉堆笑地向前湊了一步,馬上,十幾桿長槍“唰”地一下齊齊地指向徐翰臣的胸口窩,徐翰臣只好后退,攤開一雙手說:“冤枉啊太君,全屯子的鄉(xiāng)親都知道,我徐翰臣耳垂上的這顆痣跟了我四十多年了,這么些年,我這個屯長為大日本帝國可一直是鞍前馬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這臨了怎么還鬧了個通匪的罪名吶,得了,我可擔(dān)當不起……”說著一轉(zhuǎn)身作勢離開,身后的十幾桿長槍立刻逼了上來,已經(jīng)有血透過衣服殷紅一片,人群里發(fā)出唏噓聲,分明有人在掩聲哭泣。

        忽然,一個洪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是老子干的,別難為那慫貨。”

        “徐鳳山!你?……”徐翰臣又氣又恨,恨那個犟種到底還是站出來了。

        “對,是我,不是我難道還會是你這個狗漢奸不成?老子和你斗了一輩子了,放心,最后一次的風(fēng)頭也不會讓給你的。哈哈哈……”

        鬼子們丟下徐翰臣,呼啦一下,團團圍住徐鳳山,把他五花大綁在場院的栓馬樁上。日本軍官站起身,目光來來回回徘徊在徐鳳山與徐翰臣的臉上,“你們倆個,是兄弟?”endprint

        “呸!誰和他是兄弟,一個狗漢奸,俺是怕他辱了抗聯(lián)英雄的名聲!”徐鳳山一臉嘲笑的樣子。

        翻譯和二狗子們立刻上來打證言:“這倆人,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一對冤家!”

        徐翰臣用手捂著自己胸前的傷口,一臉悲傷地望著徐鳳山。

        “干嘛那個眼神看俺?沒什么稀奇的,俺兒子在關(guān)里,早就參加抗聯(lián)打鬼子了,是打得鬼子哇哇叫的抗日英雄,后來俺兒子在一次戰(zhàn)役中成了烈士,他娘悲傷過度,一直臥床不起,再加上受了這些鬼子的窩囊氣,也丟下俺走了,如今俺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為抗聯(lián)戰(zhàn)士送物資,讓戰(zhàn)士們吃得飽飽的,他們多打死一個鬼子,就算替俺兒報仇了,打死倆,俺媳婦的仇也報了,這么些年,俺早就賺著你們這些狗娘養(yǎng)的日本鬼子的命呢!”

        “住嘴!住嘴!”

        鬼子們大聲喝止徐鳳山,可這個犟了一輩子的人,豈是這些鬼子能制止的嗎?他依舊笑著,甚至眉飛色舞地對著鄉(xiāng)親們大聲說:“鄉(xiāng)親們!不要怕他們這些狗日的,抗聯(lián)戰(zhàn)士們說了,這些鬼子蹦跶不了幾天了,就要被趕回他們姥家了……”

        徐鳳山的話音還沒有落,氣急敗壞的日本軍官就揮舞著長刀劈了下來,脖腔處沽沽噴將出來的鮮血代替了徐鳳山的語言,那歪向一邊的臉上,還帶著滿是憧憬的微笑……

        老人們說,七七是死者的靈魂最后一次回家。在徐鳳山七七的那晚,徐翰臣在自家的院子里擺上最烈的酒,他知道,這一天,與他有著雙生痣的兄弟,一定會回來!

        解脫

        1

        “咔嚓!”吉田再次將散著余熱的槍膛里壓上子彈,上一處民房里的火已經(jīng)燃起來了,和著風(fēng)聲,“呼呼”地吐著熱浪。是這燥熱讓人焦灼么?村子里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孩子、哪怕是雞鴨鵝狗都沒有多余的聲響,只有濃得化不開的血色,沽沽地蔓延開來。

        吉田心里惶惶的,似乎陽光里都藏有看不到的危險,他努力壓抑著那些瞬間就可以吞噬掉自己的恐懼,盡力增添一些“咔嚓”聲或是子彈瞬間脫離槍膛的那聲清脆,以及刺刀穿透人的身體或是血液噴涌而出時、哪怕是小小的細微的一絲響動,才能夠證明自己還活著。是的,自己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日軍在進入根據(jù)地之后的瘋狂殺戮!

        吉田一腳踹開一間低矮草房的破木門,內(nèi)間的半片門簾子一掀,與別家沒什么兩樣,昏暗的光線再次讓吉田瞇起眼睛,刺刀又挑了一下,一甩,那半截兒便完成了它這輩子做門簾的使命,飛向灶臺了。借著窄小的破木格窗子透進來的光線,吉田看清了屋子里到處是灰土土的,高出來的一截便是炕,一床厚厚的被在炕上堆起了很高的一塊。吉田兩眼努力睜得更大一些去適應(yīng)昏暗的環(huán)境,雙手死死地握住槍,右手的食指搭在扳機上,鼻子也使勁地吸嗅著空氣中漂浮的一股說不清的帶有血腥的熟悉的氣味。吉田又往前邁了半步,恍惚看到在黑暗的土墻的映襯下有一雙閃爍的眼睛,讓他渾身一抖,險些刺殺過去或者扣動扳機。他又定了定神,眼前浮現(xiàn)的黑影逐漸變得清晰。他看到了一張女人的臉,墨色的頭發(fā)被汗水濕透,幾縷濕發(fā)熨帖地粘在額上,消瘦清秀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兩只黑亮的眸子驚恐地看著吉田。那女人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看起來與姐姐的年齡相仿。姐姐?吉田的心里一顫,這女人的眉眼確實與姐姐有幾分相似,不!這個中國女人怎么可以和姐姐相題并論呢?曾經(jīng)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姐姐,是吉田從小到大唯一的親人,此時,她一定是和姐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們也許也有寶寶了吧?已經(jīng)有幾年沒看到她們了,還真是想念呢。

        年輕的女人坐在被里一動不動,只有眼神的閃動才會讓人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呼吸的生命。

        是什么原因使她甘冒生死沒有逃離這里,吉田警覺地四處看了看,而這個身影也是木雕泥塑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無人區(qū),無人區(qū),這也是一個人,吉田不由得有力地握緊了槍,刺刀在暗黑里依然透出森森的殺氣。

        “哇,哇!”幾聲嘹亮的新生嬰兒的哭聲,讓吉田不禁止住了腳步。那個黑影依然一動不動驚恐地地看著他,讓他感到那一種眼光猶如子彈洞穿了身體一樣的難受。剛滿二十歲的吉田,已殺人無數(shù);每天制造死亡的吉田,此時此刻卻像站在懸崖的邊上一樣,甚至是四面懸崖。他不明白此時的自己為什么如此懼怕?是在懼怕那雙半是驚恐半是祈求的眼神?還是懼怕這個剛出生的小生命!他甚至模糊著一雙淚眼,刺刀在劇烈的心跳下微微的顫抖,他分明清晰地聽到了姐姐那充滿母性的聲音……那女人低下頭,索性抱起剛剛還極力隱藏的小生命,初為人母的目光忽然變得柔和,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慘淡的笑。

        2

        終于回到日本的家里,吉田卻找不到姐姐,村子里的好多熟悉的人都不見了。

        終于看到了一個認識姐姐的人告訴他,村子很多人都是以“墾荒開拓團”的名義去的滿州國,結(jié)果,當初氣勢宏偉的“大日本滿州開拓團”,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卻有很多人沒有回來。吉田埋著頭想:哦,自己原來一直和姐姐離得那么近呢!

        那人對吉田說:“放心吧!吉田君,你姐姐去的時候很幸福呢!”

        幸福?吉田的眼前閃過中國女人微微上翹的嘴角,但他馬上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腦,眼睛盯住說話的人,聽到那個聲音接著說:“邊境戰(zhàn)事一起,主要戰(zhàn)力已被調(diào)走的關(guān)東軍,不堪一擊,死亡就在大家面前。你姐姐懷孕有八個多月了,一聽說要撤離,人一緊張,馬上陣痛就來了,她知道自己怎么也走不了了,只懇求她的丈夫,一定要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她要看一眼孩子,哪怕只看一眼,然后,無論怎么的結(jié)局,她都知足了!可是難產(chǎn)折騰了你姐姐三天三夜,那孩子的腳先邁向這個世界,身子卻怎么也順不出來,驚嚇以及疼痛,讓產(chǎn)婦在鬼門關(guān)前徘徊,做丈夫的實在不忍看到妻子繼續(xù)受罪,懇求村里的射擊手,先對他開槍吧,死亡之路上,他要為妻子和孩子在前面領(lǐng)路……槍聲響了,丈夫倒在妻子的身邊,你姐姐用最后一絲力氣,讓自己躺在丈夫的臂彎里……”

        吉田接下話說:“我知道,額上的汗水打濕了姐姐的頭發(fā),一縷一縷的,貼在姐姐瘦弱而蒼白的面頰上,她沒有畏懼死亡,臉上也不帶一絲痛苦,她的目光是柔和的,嘴角上翹,帶著一抹淡淡的笑……”endprint

        吉田平和地笑著對那人深深地鞠了一個90度的躬,轉(zhuǎn)身離開時,嘴上平淡不驚的,開拓團集體自殺時曾經(jīng)慘烈的過往,就好像他親身經(jīng)歷過一般。

        3

        姐姐愛貓,閣樓、庭院以及后山的小花園里,成了吉田與流浪貓的樂園,他說不清哪一只貓咪是姐姐懷里抱過的那只小貓的后代,總之,他一視同仁。衣衫襤褸、不修邊幅、年近九旬的老人整日與貓為伴。政府微薄的津貼,除了留下少量為自己果腹的食物,其他的,全部換成了貓糧和炸魚,貓糧是給那些流浪貓的,炸魚是給懷孕貓?zhí)厥獾拇觥?/p>

        吉田平日里是不與人交流的,卻和貓兒有著說不完的話,每一只貓都有一個名字,是日本的名字,吉田在心里卻另外起了一個中國的名字,憑印象對自己曾殺過的中國人的名字,他也說不清這么做的理由,就是覺得內(nèi)心舒服一些。他蹣跚著步履從山下走上來,親切地叫著:“長腿君、大眼妹,大家早上好啊?懶婆婆,快起來了,一會好吃的都被你那饞兒子吞掉了,哎喲,長腿君你見到吃的總跟餓狼一樣的沖上來,我不吃也會讓你吃飽的。大眼妹,好好美美啦,小臉白白的多好,沒有誰可以再讓你抹一臉的鍋底灰……”老吉田絮絮叨叨的,老臉上不知不覺就會淌下渾濁的淚水。

        貓糧倒在食缽里,老吉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歇歇腳,孕婦貓們總是躲起來生崽,老吉田還要往山上走一大段路,生產(chǎn)完的貓媽媽肚子小了,但乳房腫脹,美味的炸魚會變成香甜的奶水吧。最近,應(yīng)該有三只貓媽媽產(chǎn)崽,吉田已經(jīng)喂完了兩只,那一只已經(jīng)有兩天沒見了,大概已經(jīng)產(chǎn)崽或者還沒有,可是,總要吃些東西才有力氣吧?吉田的老腿邁起來確實艱難了。

        終于在小樹林的最盡頭,親手為貓媽媽們搭建的“產(chǎn)小屋”里,吉田找到了那個貓媽媽,聽到吉田的腳步聲,貓媽媽微微抬了下腦袋隨即又放下了,神色里看得出是放下心來的樣子,嘴里“喵嗚”細弱而嘶啞地叫了一聲。血與水的混合體浸濕了貓的下半身,濕的毛緊貼著皮膚上,使貓媽媽的肚子看起來像塞了塊石頭,硬硬地,那么突出,那么窘態(tài)。

        吉田把炸魚送到貓媽媽的嘴邊,也只無力地嗅了嗅,嘴巴都沒有力氣張一下,只是眼睛瞄著吉田,弱弱地眨了眨。生產(chǎn)的痛苦已經(jīng)折騰它有一陣子了吧,吉田伸出手,貓媽媽的肚子又硬又冷,貓媽媽條件反射般,兩只前爪一下子抱住吉田的手,但并沒有伸展藏在肉掌里的利爪,只用溫?zé)岫指蓾纳囝^舔了下吉田滿是皺紋的手,又無力地放開,躺倒下去。

        老吉田的眼睛模糊了,這一輩子他只哭過三次,一次是與戰(zhàn)前與姐姐的分離,第二次是因為那個暗屋子里的中國女人,這一次,老吉田為的是這只眼神像極了那兩個女人的貓!中國女人與姐姐的面孔交替重合在貓媽媽的臉上,雖然老吉田無數(shù)次的想象中國女人那次的往事,總也搞不清自己都做了什么,也不敢否定沒做什么。總之,那天之后,吉田的子彈再也沒有打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老吉田說:“別怕!姐姐,你一定要挺??!求求你,千萬不要死去……”

        他踉蹌地飛奔在回家的路上,雙拳緊握,兩只干枯的手臂左右搖擺著,為的是能夠跑快一點,身體努力地向前傾著,無奈怎么也拖不動那雙蒼老而生硬的腿。

        再回來的時候,吉田的手上多了一個瓶子,瓶子里裝著新鮮的牛奶。吉田把牛奶倒在盛水的碟子里,一手顫抖地端著,一手的掌心托起貓媽媽的頭,貓媽媽會意地伸出舌頭,一下、兩下……總算是喝掉了一整碟的奶。

        貓媽媽躬起身,用剛剛恢復(fù)濕潤粉嫩的舌頭,不停地舔舐自己的下體,鼻腔里發(fā)出低沉而悲壯的聲音。

        整個一個上午,老吉田就重復(fù)著這幾個動作,貓媽媽躬起身時,他因常常握著步槍而略顯畸形的手便托住貓媽媽的脊背,貓媽媽努力一氣后,疲憊地舒展身體,將身體放心地置于吉田的掌心,吉田輕輕地移開自己的手,將碟子里倒上牛奶,然后托起貓媽媽的頭,他只說:“拜托!一定要挺住??!”

        貓媽媽肚子里的小東西總算是出來了,原來是兩個死胎。最后生產(chǎn)出來的,是一只弱小的,幾乎與老鼠差不多大小的貓崽,它居然還有一絲氣息!吉田用雙手捧著,捧給貓媽媽看,貓媽媽目光柔和,輕輕“喵”了一聲,便疲倦在睡過去了。

        老吉田就這樣捧著貓崽,他大聲哭了起來,鼻涕和眼淚混合在一起:“姐姐,活了,孩子活了,都活了!姐姐,我終于可以解脫了……”

        當人們找到吉田的時候,他安詳?shù)靥稍趯懼堌垺爱a(chǎn)小屋”的旁邊,臉上盡是欣慰的表情,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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