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月榮
(陜西師范大學 陜西 西安 710119)
與管虎之前的作品不同的是,《廚子·戲子·痞子》沒有太多的隱喻空間和寓意敘事,影片的商業(yè)訴求使其不再曲高和寡,如同在死水微瀾的國產電影市場投下一顆巨石,浪花四濺,收獲了不俗的票房。
影片極盡華麗技法,模仿雜糅,充斥著眼花繚亂的電影技巧、濃墨重彩的影像風格,導演與三位金馬影帝在小小的封閉空間內,上演了一出實驗性的抗日傳奇,英雄主義、懷舊敘事與影片的娛樂訴求在戲中戲的結構中實現(xiàn)了完美的統(tǒng)一。
電影的敘事節(jié)奏主要體現(xiàn)在電影敘事時間的運動形態(tài)中。時間是推動故事前進的動力,造成故事的跌宕起伏。影片《廚子·戲子·痞子》沒有采用常規(guī)的電影敘事手法,而是打破傳統(tǒng)的時間軸模式,采用了大量的時間倒錯的形式,倒敘、插敘,甚至更復雜更細膩的形式。
影片的前二十三分鐘為觀眾呈現(xiàn)了一出舞臺性、戲劇性十足的搶劫戲。痞子劫持了兩名日本生化專家來到一家日式料理店,卻又遭遇了廚子、戲子,及其啞巴老婆,四人為財達成協(xié)議,合力審訊兩位日本專家,對其進行喜劇感十足的嚴刑逼供。至此,敘事似乎正有條不紊地進行,倒敘的切入點卻突然插入,伴隨著飛速倒退的鏡頭影像,故事回到五小時前的北京城,城內瘟疫盛行,橫尸遍野。迅速流轉的黑白光影迅速交代了故事背景,在還原喜劇性故事的同時,成為整部影片敘述的轉折點。這層敘事還原了故事的真實面貌,使觀眾恍然大悟的同時,不得不對電影中的前段劇情進行重新整合和理解,賦予影片復雜多樣的敘事現(xiàn)實。
除了大量地穿插過去式的敘事事件,影片還采用了多條線索平行敘述的敘事手法。羅伯特·麥基說過:“結構是對人物生活故事中一系列時間的選擇,這種選擇將事件組合成一個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序列,以激發(fā)特定而具體的情感,并表達一種特定而具體的人生觀。”[1]倒敘打破傳統(tǒng)的時間軸模式,插敘將片段式的回放及補充性情節(jié)安插在時間結構中將影片的完整性割裂,而多線索平行敘事則將敘事整合,使其渾然一體。影片中,四名中國地下黨、三個偵緝隊員、一行日本軍隊,三個利益集團為了各自的目的在同一時間段進行相應的行動,鏡頭在平行空間中的不同場景進行跳躍性的切換,在跌宕起伏的劇情中推進影片的編排敘事。多條線索相互交疊、相互交叉,通過不同的視角將多線重構融合,還原著影片的完整結構。
影片大部分的敘事設置在日式料理店這個封閉的空間內,這是一個經過地下黨多年改造的革命據點,屋內機關密布包羅萬象,為影片劇情的發(fā)展提供了充分的具象空間。狹小的封閉空間使影片敘事的舞臺感及戲劇化元素十足,形成了影片獨特的看點。戲中戲式的室內劇,四個革命黨人充分滿足了觀眾的審丑訴求,與日本人質進行了一場持久的斗智斗勇。套層式的影片結構給觀眾一種間離感,使其能夠從戲中戲中跳脫出來,落入劇中營造的所謂真實空間中去,與主人公一起進入故事情境。同時,料理店也是影片的一個情節(jié)臨界點。料理店內畫面艷麗濃郁,而室外則是另一番景象:黑白冷色調的北京城,城門緊閉,瘟疫橫行,餓殍遍地。料理店的大門成為空間與外界聯(lián)系與進出的通道,從而也使這個封閉的空間成為影片多方勢力的矛盾沖突點,空間內外的雙方勢力進行交涉與抗衡的象征性物象。
另外,影片還通過分割畫面與平行蒙太奇的手法,將多個敘事空間編排在同一個畫面中,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廚子、戲子、痞子自導自演的癲狂喜劇中,有多處情節(jié)采用了這種手法。畫面被分割成幾塊區(qū)域,同時表現(xiàn)劇中人物的表情動作,使單一畫面的信息量豐富,對比鮮明,笑果十足。有幾處平行蒙太奇運用得十分得當,增添了影像語言的戲謔和滑稽。其中,在鍘刀砍頭的一場戲中,日本軍官菅井真一藥力發(fā)作,變得瘋瘋癲癲。在輕松詼諧的配樂聲中,戲子和痞子在料理店多個格子狀小房間里尋找發(fā)瘋了的“變色”日本軍官,三人分別在被分割開的不同空間內穿梭,三人交叉穿行,并被拼貼在同一畫面中,錯落有致,畫面感十足。還有審訊的幾場戲,在虛假身份的掩飾下,四位地下黨對兩個日本人質進行了非常規(guī)化的嚴刑逼供,開堂審訊、活人燒烤、藥物試驗、冰刑、人體靶子,奇葩招數應有盡有,兩位日本軍被分置兩邊,各自受刑,凄厲的慘叫不受空間的限制,互相傳送,使得對方膽戰(zhàn)心驚。畫面在兩者之間來回切換,使劇情緊湊的同時,也使影片喜劇感十足。
電影依托嚴肅的戰(zhàn)爭史料背景,將故事背景設置在20世紀30年代的北平。日本七三一部隊投放的“虎烈拉”病菌發(fā)生變異,橫行華北,瘟疫盛行,死者不計其數,中國的四位地下黨人為了百萬同胞的生命,同喬裝打扮的日本生化專家展開了一場圍繞病毒解藥的斡旋。影片開場,主人公的真實身份都沒有直接呈現(xiàn),而是伴隨著影片敘事進行閃回式的還原,對影片的前因后果予以交代。影片在開始的23分鐘內上演了一場舞臺感十足的瘋狂鬧劇,從而使戰(zhàn)爭、死亡等原本具有強烈悲劇色彩的元素在詼諧幽默的情節(jié)編排中得以釋放。劇中有力大無窮的傻婆娘、陰陽怪氣的廚子、脾氣火爆的濃妝戲子和屌而浪蕩的痞子,主人公風格化的舞臺表現(xiàn),消解了正劇的壓迫感和死亡氣息,轉而進入一個喜劇形式的室內劇模式。在極端夸張的敘事結構中,劇情一步步發(fā)展,影片一層層地剝開黑色幽默的戲謔外衣,才最終觸及到影片詼諧幽默下的英雄主義崇高命題。
影片借助喜劇色彩、夸張演繹的噱頭,展開了一場天馬行空的抗日奇?zhèn)b傳,前半部分極盡癲狂,隨著敘事的推進,影片風格突變,主人公角色身份進行了突然的轉換,廚子、戲子、痞子瞬間變成醫(yī)學專家、機械專家和生物專家,幾位抗日俠士身手不凡、術業(yè)精通,其真實身份和抗日救國的真實目的,使影片呈現(xiàn)出“戲中戲”的敘事結構和嚴肅而崇高的英雄主義命題?!啊朁c’的存在,豐富了‘人稱’敘事的組成方式,也使敘事行為復雜而多變。”[2]影片最后,在與日本軍隊正面對決之時,熱血沸騰的搖滾音樂吹響作戰(zhàn)號角,在節(jié)奏感十足的鼓點中,三位抗戰(zhàn)英雄拿起金屬槍支器械與日軍決一死戰(zhàn),重金屬音樂的配合使影片的聽覺和視覺相統(tǒng)一,緊張又有力量。作為抗日題材的商業(yè)電影,影片在獨立的敘事空間內完成了正反基調的完美契合,將崇高的英雄主義命題消解重構,夸張再現(xiàn),革命時代的傳統(tǒng)溫情則在影片結尾處的經典旋律中得以復現(xiàn)。實現(xiàn)了夸張戲謔的喜劇狂歡與炙熱樸素革命情懷的完美統(tǒng)一。
影片的類型化拼貼模仿,是其最大的特色。片頭的動漫效果之后,影片以默片開場,向“老電影”致敬?!肮庥笆请娪氨夭豢缮俚脑?也是電影刻畫每一個人物、每一個場景、每一個情節(jié)以及表達主題思想的藝術手段。”[3]黑白無聲的復古影像,適時地配合“打劫”、“槍響了”等字幕語言,使影片獨具匠心地拓展了更大的發(fā)揮空間,使敘事極具張力。同時,在細節(jié)片段上,戲仿經典影像、戲仿中國拉線皮影戲、戲仿古代公堂審訊的場景,都在很大程度上為影片增添了戲謔元素和喜劇色彩。
另外在影片配樂上也進行了娛樂化的雜糅拼貼:在影片第14分鐘廚、戲、痞爭搶“虎烈拉”病菌原液的一場戲中,影片配樂采用了快節(jié)奏戲曲配樂與世界名曲《藍色多瑙河》;在四人佯裝分贓算賬的情節(jié)中,則用了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作配樂;在開堂審問的戲中用的是中國古典名曲《十面埋伏》。搖滾、京劇、電子元素等風格混搭的拼接,營造出一種幽默詼諧感,打造出了別具特色的聽覺空間。
影片前半部分呈現(xiàn)的是一出癲狂的喜劇狂歡,糅合了周星馳電影對經典影像的戲仿拼貼和王家衛(wèi)電影對時間空間的碎片化展示,到了影片最后,影片在完成了崇高敘事之后,開始轉向懷舊敘事,在古老留聲機效果的樸樹版《送別》旋律中,一幅幅的老照片對影片進行了二度重構,片中主人公們的青春年少意氣風發(fā),透過熒幕感染著座下的千萬觀眾。在各類風格敘事達到了高度的融合和統(tǒng)一后,影片在導演及主創(chuàng)們的致敬情節(jié)中圓滿地落下帷幕。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影片《廚子·戲子·痞子》是一部充斥著黑色幽默、喜劇笑料和懷舊情懷的“風格化”電影,在跳躍、斷裂的敘事時間中完整敘述,在封閉、表意的故事空間中演繹狂歡,在拼貼和戲謔中實現(xiàn)娛樂消費與崇高命題的完美統(tǒng)一。在這部喜劇性的電影影像中,導演風格化的嘗試在電影文本超越現(xiàn)實的敘事框架中得以共存與升華。作為一次創(chuàng)新性的電影敘事美學探索,對于當前電影創(chuàng)作的形態(tài)及敘事延展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1]羅伯特·麥基.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1.39.
[2]宋家玲.影視敘事學[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7.179.
[3](美)路易斯·賈內梯.認識電影[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