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文盛
主觀書
閆文盛
我或許應(yīng)該熱衷于拍所有人的馬屁,有些時候,夸耀對方也會使自己安心。
但我想,拍馬屁和“君子固窮”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怎么也成不了我所熱愛的那一類人。
我只是很虔誠,對待全天下和你們。
如果十天前,我的沖動尚未減少的話,到了今天,則發(fā)火已經(jīng)毫無必要。我沉浸于這樣快樂的日子已經(jīng)像個老手了,盡管深夜仍是無眠,但我仍然快樂。
謝謝這意外的成全,你讓我找到了道德節(jié)律。
不對,我向未妥協(xié),我只是在隱秘地尋找另一條道路,并將很快找到。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他們議論生活,但夜晚,總有美色閃爍。
我感覺到那紅的、綠色的燥熱。如果有星空,亮光如此強烈地照射,我希望它能旋轉(zhuǎn),安然著陸。那飄渺的峰巒,駐在我高高的心上。
我敞開門窗,世界仍如此黑暗。它是寂靜的,如同你我。
它如此喧嘩,震蕩聲此起彼伏。
你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萬勿輕舉妄動。在詳密的計劃出來之前,請裝成一個陌生人。這里埋葬著地球儀,你一定得學會鉆探術(shù),在所有人健忘的核心,你要保持清醒。
我們真是年輕。那離奇的幻象來自夢寐。即使是裝睡也可以找到靈魂出竅的印記,我已經(jīng)寄你急須的營養(yǎng)書,那中間劃橫線的部位對你最為有用。
至今,待到空房間里,還會感到幽閉和恐懼嗎?
我力求使你快樂起來,你如果不快樂,我簡直要神經(jīng)崩潰。
我驅(qū)使自我的心境一度使我迷醉。這已經(jīng)與從前大不同了,從前我幻想驅(qū)使萬物。
但我并非上帝。
上帝也無驅(qū)使萬物之心,否則,他的世界必定狼藉滿地。
我只想你。在如今萬事皆無的夜里,我想得很直接而純粹。
我想購置一匹日馳千里的駿馬,我對它陪著小心,只有如此,它方得自由,恣意,奔騰馳騁,略無阻塞。我想告慰我們的先人,目今一切皆好,院子里樹木已成,濃密的蔭涼匝地。
我穿越廣闊的海洋,涉山渡水。我穿越高聳的山脊。
我在虛空中經(jīng)歷著漫長的蘇醒。
你還年輕,依次類推,你還未衰老,你還未隱退,這都無關(guān)緊要。緊要的是,你還沒有瘋掉。不要去四處討好,不要莫名焦躁,不要擔心,遠方的母親仍在經(jīng)歷與父親的戰(zhàn)爭。生存的意義在爭吵中建立,并被迅速消解。
我需要抑制自己的強迫性思維。我并非上帝。龜縮于這世界比針尖還小的角落里,咳,你看起來真年輕。越年輕,衰老和痛楚離你越近。我借你一根針,重組你的皮肉,讓它們可以阻擋一切尖銳的疼。
我是我茫然理想中的另一種人。
你一定相信那看不見的星空深處有外星來客,他們代替你而生存,向著萬物屈服。
不,他不是上帝,且非上帝之奴。
他只是走在與我們匯合的路上。我不知道是何種我們所不知道的神力催生了此刻唯一的情愛,但閃電何時會來?
在所有的夜里,只有遺棄讓人悲哀。
他承受那沒有得到的,而閃電無異于告白:它轉(zhuǎn)瞬即逝,如同向未存在。
敲房東門的一刻已經(jīng)慢慢逝去了,或許它永不再來。
今天我也不再迷戀接電話游戲,因為單位已經(jīng)整體搬遷,在它的殘腐舊址上,遺留我的夢想,精液。對于明天,我永無可知。
我也不準備修改我的夢想。
我毫不憐惜昨日。在那深夜疾行的人中,就有我的愛戀,憎恨。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夢。
十一年前,才有怦然心動。
我使勁地嗅著彼此的體味。你如此潔凈,芬芳,我總是自慚形穢。
對于相愛,我們保有的激情或許來自彼此,在那看不見的心靈暗部……
我每天在無法挽留的激情消逝中徘徊……
總有一只只夜鼠,它們在盲目啃噬。我認識歸途時,你已獨自抽身。
我總記得黑暗街區(qū)里的草木,我很饑餓,疲勞的昨日。夜雨滂沱,我宿在外面,有天地萬物在一味地沉默。經(jīng)過這么多年,我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他準備繼承我的意志,當一名作家。
我不懂得心理學。
那一夜我再無勇氣沉思活著的難題。
簡陋的青春隱疾已經(jīng)被緩慢的時光沖洗干凈。
我不太懂得如何去實踐生之理想,當我開始對此身之外的世界產(chǎn)生迷戀,我確信一切昨日已經(jīng)不存在了。我的確曾使勁地追憶過你的面容,在一切看來已無可能的荒蕪歲月里。
我寫詩,祭奠我們早已朽壞的青春尸體。
這多么悲哀的高潮它不存在了,我們的書寫簿上沒有燈光招搖。
我何曾可以看到,認識,緬懷,嚎啕。
我毫無悲哀。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開始倒著活。紀念仇恨我的戀人們,我屈指可數(shù)的呼吸清澈的歲月。
我活得并不舒服。以一切勞繁和卑瑣抵達記憶之初……雖有陣陣痛,卻多么美好。
我覺得悲哀。這多么荒謬的事實卻是唯一的存在。
我虛構(gòu)的理想被置于矛盾的荊棘林中……
而偉大的作家總在自我設(shè)障。他們的一生陷入重復。
我熱愛的先聲使我醉心于活著,停留。
這多么可恥的悲哀的活。
如果聲音能夠穿透歷史,我多么樂于傾聽,在夜里燦爛放光的,是相愛人的腳步。
記憶多么枯索,生動。
我在深夜里喝酒,做一個糊涂人,請想象一個人的呢喃不休。
我記得大樹生長,枝干粗大的故土。
另外一些時候,我早已忘卻諸事,沉睡如故。
但有人用力敲門,否則,這世界并無囂聲。
它需要被驚動。
這人間城,是我們的麻木洞府。
它有悲傷無數(shù)。
我來筑我自己的城。
我來囚我自己的魂。
我一定愛生活,愛你。在這個早晨,我一定愛生活里的鳥語花香。漫漫水流。
我曾經(jīng)是生活里的迷路人,至今仍然難以確定,我為什么會居住在這里,看著遠處花木叢生,在你最熱烈芬芳的歲月里,從未有片刻閑暇俯下身子,看你日復一日地開放,衰敗,以一個園丁的眼光去修剪你的枝杈。我一定愛你愛得不夠。
我有時會覺得唐突,在面對你的時候,在無數(shù)的黃昏和午后。在深夜,曙光初現(xiàn)的早晨,我一定還做過十一年前的夢。在陽光濃烈的大路,我一定還年輕,如昔年的小獸。
我看著我的孩子,他的脾氣暴躁,如一頭小獸。
我們隨同萬物,同時生長。我一定對于身邊諸事與人,惺惺相惜。
我為什么不放棄寫詩?或許源自那從未出現(xiàn)的愛情,或許源自那愛的從未消逝。
我從未意識到自己的新生。但在那空曠無涯的時辰,我經(jīng)歷過時時履新的陣痛。
在我以茫然之姿刷新記憶的寫作之初,我一定無比真誠地愛你。
在童年奔跑的鄉(xiāng)野,我一定愛你,愛生活,但是被壓抑的激情從未得到釋放之機。
我騎著自行車穿行于十里八鄉(xiāng)的十五歲,已經(jīng)永遠地過去了。
徐喆 書法
我的孩子,他距離我奔跑的土地,也已經(jīng)遠得不能再遠。
他對于父親的童年,毫無探究之心,毫無惦念。
我們一定要愛自己的生活,愛身受的疼痛。
我從來沒有在生活虛妄的事實中找到那不可思議的來日,在每一天生生不息的孕育中,我從來都被動而樂觀地承受著。
我一定愛過,所有舊時光中的麻木和孤寂。我一定是健忘的,在每一首詩清晰的雕刻線上,我一定已經(jīng)寫下了自己的密語。
我時時都謹慎地活著,遠未找到那種恣肆而磅礴的激情。
我時常描摹的悲哀來自我的生活,在那黯淡而漂泊的十年,我一定得愛生活,愛你如詩,否則,這難以驅(qū)遣的悲傷一定早已擊垮了我。
我一定得愛。
在我們最終的理想的源頭,我一定已經(jīng)垂垂老邁,無論身形似誰,都無關(guān)宏旨。
我們一定愛過那激烈的情感,內(nèi)心的爭斗與糾纏。在平淡的灰日子和艷麗色澤之間,我們一定躊躇萬端,難以抉擇。
在無數(shù)親好仇敵之間,我們一定得勇敢地找到那潛匿甚深的事物,那無法面對的一切必將到來。如果我們的生命可以圓滿完成,我們一定得信服那冥冥中的神。
我一定愛過,憧憬過,放棄過,重新掙扎著站起,看著北部高山遠處的日出,那金黃色的暈眩一定短暫地成為我們的理想。我一定得學習繪制日出,在我的每一生,我一定得繪制這樣的圖譜。它蒼茫的時空是我們存在的另一種見證。
我虛妄的理想已經(jīng)丟失了大多數(shù)。我一定得愛。
在迎著日出復生的每一個早晨,我一定愛你,愛生活。你一定明白,我們曾經(jīng)多么美好的青春不可能再來了,但這種流逝所保有的虛無是我們靈魂的本質(zhì)。
你一定欣喜于那生動的記述:在這個世界上,一切觸碰靈魂的事物都異常獨特。
我覺得自己走的路太少了,在我的好奇心尚未徹底泯滅之前,我想走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角落。
我愛山川草木,以自己微弱的內(nèi)心去承受那萬端的落寞。在那山巔深海,人跡罕至的異途,我希望我能找到一種力量,去毫無改悔地愛你。
在一切不存在的真正的、純粹的愛之羽翼中分娩出恐懼與失敗感。在一切為藝術(shù)的人生中,我們都是非詩人。
我從未真正見到靈魂的助產(chǎn)士。
十一年了,我的技藝已經(jīng)越來越生疏。
在我難以測知的余生中,我一定得愛。無論如何,我痛恨虛假的造物。
無論如何,我痛恨過自己的退縮和言不由衷,我痛恨但是無法挽救無法改悔。
在已經(jīng)看到的靈魂的殘疾中我終將度過余生。
除了詩,我只求愛與神明引路。
我只求寫我想寫的。
窗外,驛路紛紛。塵土依然如故。
我不太適合飲酒,但迄今仍然無法戒除。在清醒和盲目的生活之間,或許醉酒的日子更是例外。我的生命中因此有很多空白。
但事實上這些空白并不存在。在我無法感知的那段時空,家人們在另外的房間里走動。他們以輕微的耐心替我把每一個日子一點點地填充起來。
在過去的這一年中,我喝醉的次數(shù)并不少。
但我厭倦酒徒,對于瘋狂的沖動,人近中年以后,我毫無迷戀。
種種擔心總在誘惑我。
在我經(jīng)過的每一天,我過得并不充實。如果是雜亂的歲月破壞了生存的秩序,或許我最終可以明白,我始終在過著他人的日子。有很多天,我的生活與我毫不相干。
即使足不出戶,我也會感到狐疑,緊張。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溫暖的臂彎或許就已經(jīng)消失了。
很多年以后,我時時擔心的生活日日持續(xù)。他們小心翼翼地居住于自己的村子,我的父母,他們終生沒有伸張。
二十幾年前他們就開始蒼老。我以自己的小心眼揣度他們的孤寂,我的視線里沒有遍眼蒼穹。
直到今天,我仍然沒有找到一種力量,強大到足可庇護我已經(jīng)衰老的父母。
我的疲憊感根深蒂固。
有時夜已經(jīng)很靜了,我還沒有完成我的休憩,因為中午的酒仍在發(fā)生作用。我在沉睡中接電話,做夢,身體異常不適。
我覺得我不太適合飲酒。
我所感到的痛苦在于構(gòu)成我的興奮體驗與真正的精神愉悅之間相距甚遠。因此我不太喜歡勸酒之人。直到今天,這種徒勞的生活已經(jīng)漸漸萎縮。
在我激情消散的年代,我只是個理智的詩人。
所以一切并不存在。
我很少能發(fā)現(xiàn)出自自己筆下的光彩四射的詩,通常情況下我偽造的韻律恰如我正在經(jīng)歷的一切。它們真實,麻木,類同荒巖上的塵土。
種種擔心總在誘惑我。在肉身消失之前,我無法對任何人與事做出明確的拒絕。如果我勉力去做了,種種痛悔會糾纏我的生活。
我犯有許多過錯。
沒錯,是這一切無比真實的構(gòu)成了歷史。我日日走過的這段路途也終將變成歷史。如果是十年或者更長的歲月使我無法回頭,我相信我曾經(jīng)愛過的人也早已忘記了我們共同的生活。
在無比清晰的消逝之前,那愛意多么新鮮而美。
我有時覺得毫無意義。現(xiàn)實生活只是使我厭倦。我只是想寫完自己想寫的作品然后迅速離開。但這多么荒唐啊。在我的前人那里,反復的吟詠也充滿了一種思想與現(xiàn)實的悖謬。
“我無助地看著心靈之水流盡,像一個壞掉的水桶。”
這么多年了,我所經(jīng)歷的生活樣式已經(jīng)窮盡可能,但我時時不甘。我總在擔心,那未知的生活也會變成我們的藝術(shù)。
不過,似乎一切已難以改變。
在無所不在的“被限定”之中,我還在一天天向著更老的中年走去,直至皺紋滿臉,變得像我的父母,小心翼翼地生活于自己的方寸領(lǐng)土。
我無助的時候似乎毫無感知。
但從始至終,我都活得軟弱而堅強。在越過了生活無數(shù)的浪潮、暗礁之后,我向著我的中年走去。種種擔心誘惑我。
受此鼓勵,我至少還有書寫理智之詩的激情。舍此,我的生活毫無新意。
但我還是不曾愛過。
我時時覺得,現(xiàn)在我正在經(jīng)歷的并非唯一正確的生活。在瑣碎的日子之間我所丟失了的夢境和時間,或許我從未獲得。那已經(jīng)遠去的愛情也從未獲得。
在彷徨的今天與未來之間,我從未活過。
我有權(quán)利居住于自己的內(nèi)心,盡管有時會覺得沉悶,但相比于喧囂的街頭和雜亂的小商鋪,我還是較為喜歡平靜地躺在床頭,掀亮桌岸上的臺燈,去閱讀我所傾心的書籍。
但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打開書頁,是的,你一定明白,那蒙塵的部分絕非日用品。
才華和強制力并非生活之秩序。我在中午休憩的椅子上也能做夢。似乎是很久以前,我就保有這樣的聯(lián)想:隨時隨地,我都可以忘卻塵累;在孤身一人走過的街頭,我隨時可以做夢。
或許在數(shù)十年后,我們的城市上空,就有無數(shù)歸來客駕御熱氣球。
我們行走在空中。陌路?;蛟S能遇到舊人,似曾相識的面目,她的容顏已老。
她在空中劃著十字。
我覺得難受。如果是早三十年我們重逢,或許我會輕聲朗誦我專為她寫下的詩句。我在夢中找到的句子是詩的一種極致。
我已經(jīng)被無數(shù)人勸說放棄詩歌,但終未做到。詩歌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夢。
在我竭力保持的從一而終的幻象中,詩歌要甚于愛情。我并不是一個守信的人,但只有最真純的激情可以使我警醒。
我時常想念那些浩瀚的天宇,我相信詩人們可以自由飛行。
我尊重一切內(nèi)心。即使對于罪惡,或許我們也該心懷憐憫。
時至今日,我尊重一切做夢的日子。但我的生活終歸被慢慢定型。我再無思想,除了沉浸于如此短暫而能書寫的日子。
我迷戀的人終將一個個故去,或許還等不到他們的落幕,我就該收束我的夢想。我制作了一個機器,用來收藏我平淡生活里的期待,但我已經(jīng)再也沒有決心重新開始。在我無法看到的未來,我找不到我真正想找到的。
我們的生存,總是寄身于一切破碎。
我只有在鼾睡時才會覺得諸事安穩(wěn)。在每一個人生段落開啟的部分,我都是自己的舊人。受累于某種短缺和空疏,我總在奔波,倉皇如喪家之犬。
這是我的勞碌年。
經(jīng)過無數(shù)的友情,斜坡,燈盞,我回到家中。
經(jīng)過這種種偽造的生活,我終于重享獨處的不幸和快樂。
這真是難以言喻的生活,我從來沒有創(chuàng)造出一個真正的自我。
徐喆 書法
我的生活總是來自于如此一刻:它蒼茫,饑餓,急需被耀眼的光照亮。我總在這樣昏暗的燈下書寫,體驗內(nèi)心里的孤寂。
我的生活欠缺了無數(shù)頓午餐。在一切都難以確定的日子里,我看著窗外的整個世界都被瓢潑大雨籠罩起來,像末日一般的幻覺一點點地占據(jù)了我的領(lǐng)地。
我的思維并不清晰。
我的記憶力也嚴重退化了,截至今日,我所能回想起來的事物越來越少。僅僅在二十四個小時之前,我尚可確定的歸屬已經(jīng)悄然喪失。我再也找不到那些準確的居所。
我對于字句的運用也很不嫻熟。與十年前的我相比,借助于這種似是而非的錯覺,我似乎再度成長起來,但是理想的重負可能將我壓垮。
我不太喜歡夸夸其談的人。
但我尊重天地間蒼茫的閃電。
一頓急雨過后,混合著冰雹和徹骨涼意的夏季已經(jīng)階段性地過去了。我憑窗俯瞰,那混沌的天空露出了新鮮的濕潤面孔。距我窗口不遠的河道里,泛濫的流水已經(jīng)漲滿了河床。
許多株水草都被淹沒了。
像我們的生活,一條煙霧繚繞的河。
我常有無趣之感。對于這灰白相間的城市,低聳的屋檐,一再重復的陳舊時光,我的好奇心已經(jīng)喪失殆盡。
在閃電來臨之前,這些日子已經(jīng)被重復到了一個極致,我必須陪著小心,用十倍的力氣去挖掘,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新意。
在閃電劇烈的抖動之中,樓下的汽車和城中村的狗都突兀而恐懼地尖叫起來。
我陪著小心,看著隔壁的樓宇之間,一道明亮的光線倏忽閃過。爾后一切了無痕跡。
我聆聽著這隨著閃電而來的天地間的大聲。
雷聲隱隱;忽而在無窮近處,震得人耳膜生疼。
我們曾經(jīng)比鄰而居的友人一個月前還居住在河的對岸,后來卻突然搬遷了。
他們一路西向,在靠近西部山區(qū)的嶙峋之地購置了新房。
我們相處只有短暫的數(shù)年。
那些枯燥的尋找新秩序的日子,在城市摩肩接踵的樓群包裹中,已經(jīng)沉積,消散,落入地底,像億萬年前的木化石,紋理稀疏,我們在以新世紀的新手法,反復地作舊。
有時我還會想起南方的連綿雨水。
有時我還會記憶童年漏雨的祖屋。
后來,我們都搬遷出去。那舊日子已經(jīng)被連根拔起,那在昔年祖宅基地上新造的窯洞,也已經(jīng)長出了蒼老的青苔。在它的上空,云層時薄時厚。
我們已經(jīng)離開了鄉(xiāng)村,那雨水淋漓的季節(jié)也已經(jīng)永遠地過去了。
但在今昔之間,并無明確的隔斷。只是世事倥傯,我們與時光同步分裂,孳生。
在新的未名的區(qū)域,我們所看到的閃電與舊日生活中的光束也并無大不同。
這些年我所有的努力或許正在于對往昔的審視,在我無比空疏的新生活與昨日之間,并無一道漫長的閃電可以將我心中的疑惑逐一打通。
在我不幸的思考之中,只有一個想象中的人或事物存在。
在我日益衰老的心靈內(nèi)部,已經(jīng)難有激烈的變奏。
除了靈魂重生,我已經(jīng)毫無感受。
◎閆文盛,男,1978年生。著有散文集《失蹤者的旅行》《你往哪里去》《主觀書》,長篇小說《戀愛的黃昏》,小說集《在危崖上》,詩歌系列《沉醉的迷途》,人文專著《天脊上的祖先》等?,F(xiàn)為山西文學院專業(yè)作家,《都市》執(zhí)行主編,中國作協(xié)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