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興安
從宜昌城區(qū)上行30余公里,就是聞名天下的西陵峽江段。長江,在這里突然右拐110度,形成一段形如月牙的江面。扼守“月牙”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鎮(zhèn)——石牌。
1940年,日軍侵占宜昌后,石牌成為拱衛(wèi)陪都重慶“最后的國門”。
1943年5月,中日精銳部隊決戰(zhàn)于石牌要塞。國民黨十八軍第十一師浴血死守,振奮全國,師長胡璉一戰(zhàn)成名。
石牌保衛(wèi)戰(zhàn)神話般止住了中國軍隊的節(jié)節(jié)敗退,挫敗了日軍入峽西進攻打重慶的美夢,是中華民族抗日戰(zhàn)爭重大軍事轉折點,它被西方軍事家譽為“東方斯大林格勒保衛(wèi)戰(zhàn)”。
生為軍人,死為軍魂
為拱衛(wèi)陪都,中國海軍于1938年冬就在石牌設置了第一炮臺,其左右有第一、第二分臺,安裝大炮共10尊,為長江三峽要塞炮臺群的最前線。與之相配套的還有川江漂雷隊、煙幕隊等。駐守石牌的海軍官兵共有100多人。
日軍對石牌要塞早有覬覦之心。1941年3月上旬,日軍曾以重兵從宜昌對岸進攻過石牌正面的平善壩,并以另一路進攻石牌側翼的曹家畈。兩路日軍當時都遭到守軍的沉重打擊,慘敗而歸。因此,日軍不敢貿然從正面奪取石牌要塞,而是采取大兵團迂回石牌背后,企圖攻而取之。
1943年5月22日,蔣介石發(fā)來電令:“石牌要塞應指定一師死守。”重任落在了十八軍第十一師身上。
5月下旬,敵我雙方打得十分慘烈。蔣介石又頒行手令:石牌乃中國的斯大林格勒,是關系陪都安危之要地。并嚴令將領們英勇殺敵,堅守石牌要塞,勿失聚殲敵軍之良機。
5月27日,十一師師長胡璉給老父以及妻兒分別寫下訣別書:“父親大人:兒今奉令擔任石牌要塞防守,孤軍奮斗,前途莫測,然成功成仁之外,當無他途。而成仁之公算較多,有子能死國,大人情亦足慰。惟兒于役國事已十幾年,菽水之歡,久虧此職,今茲殊戚戚也。懇大人依時加衣強飯,即所以超拔頑兒靈魂也。敬叩金安。”
他在給妻兒的訣別書中說道:“諸子長大成人,仍以當軍人為父報仇,為國盡忠為宜?!?/p>
隨后,胡璉帶領全師將領祭拜天地,誓死保衛(wèi)石牌:“生為軍人,死為軍魂。吾堅信蒼蒼者天必佑忠誠,吾人于血戰(zhàn)之際勝利即在握?!?/p>
成功雖無把握,成仁確有決心
5月28日,日軍第三、第三十九師團開始向石牌推進。
是日,日軍第三師團從長陽高家堰進入宜昌縣境,向第十一師第一道防線南林坡陣地發(fā)起攻擊。同時,右鄰的十八師陣地也受到日軍的襲擊。
南林坡陣地是石牌核心陣地的第一道防線,自然成為日軍主攻目標。守軍第十一師三十一團三營官兵奮勇抵抗,戰(zhàn)至黃昏時分,敵軍接連發(fā)起5次沖鋒。右翼九連陣地首先被敵攻占,左翼八連陣地繼而也被敵突破,連長陣亡。然而,配有重機槍排和迫擊炮排的七連陣地始終堅守,并以猛烈的炮火向敵射擊,予敵重創(chuàng),陣前陳尸數百,七連官兵傷亡亦重。
第二天黎明,日軍又向七連左、中、右三方進行夾攻,也被我軍擊退。日軍對南林坡正面陣地屢攻不下,遂于上午9時出動飛機5架,同時搬來直射鋼炮數門,對七連陣地進行狂轟濫炸。周圍樹木被掃光,山堡被炸平。二排排長陣亡,迫擊炮炮手全部犧牲,重機槍排死亡慘重,技術兵幸存無幾。
第三天,日軍一部在飛機支援下,繼續(xù)向七連陣地攻擊,掩體和工事破壞殆盡,但七連余部仍頑強堅持戰(zhàn)斗。第四天即5月31日,七連奉命撤離南林坡時,全連僅剩下20多人。
5月29日,日軍第三十九師團主力經余家壩,中午進至曹家畈,兵分兩路向牛場坡、朱家坪十一師陣地大舉進犯。第十一師官兵憑借有利地形沉著應戰(zhàn)。日軍一路由彭家坡迂回牛場坡,另一路從響鈴口、柏木枰向牛場坡正面攻擊。我軍與數倍于自己的敵人在牛場坡激戰(zhàn)竟日。
日軍為了攻占主峰大松嶺,在飛機支援下,向堅守主峰陣地第十一師的一個連發(fā)起數次沖鋒。戰(zhàn)斗最緊張的時刻,電話里傳來胡璉師長的聲音:“弟兄們,積極報效祖國,死守陣地,戰(zhàn)斗到最后一個人,流盡最后一滴血!”
在十一師官兵的痛擊下,日軍頗多傷亡,該連亦傷亡過半。終因眾寡懸殊,我軍撤離牛場坡。
日軍進入石牌外圍主陣地后,由于這一帶叢山峻嶺,日本步兵僅能攜山炮配合作戰(zhàn),抵擋不住我軍的打擊。于是便用飛機轟炸以代替炮擊,每天保持9架飛機低飛助戰(zhàn)。
到了5月30日,日軍向石牌要塞進行強攻。敵人在空軍掩護下,分成若干小股向我陣地猛攻,只要有一點空隙,日軍即以密集隊伍沖鋒,作錐形深入。
八斗方爭奪,是這次戰(zhàn)斗最為激烈的地方。兩軍在此彈丸之地反復沖殺,日月為之黯然失色。我軍浴血奮戰(zhàn),擊斃日軍近2000人,陣地前沿敵軍尸體橫七豎八,比比皆是。當戰(zhàn)斗激烈時,軍長陳誠電話胡璉:“守住要塞有無把握?”胡璉斬釘截鐵地回答:“成功雖無把握,成仁確有決心!”
最后殊死肉搏,一寸山河一寸血
5月30日,日軍開始突破外圍線,深入石牌縱深防線。國門是否能夠守住,重慶的的安危系于一線。
據參戰(zhàn)的老兵回憶,在曹家畈附近的上下高家?guī)X上,曾有3個小時聽不到槍聲,這不是雙方停戰(zhàn),而是中日上萬人馬在狹窄的高家?guī)X扭作一團,用刺刀拼殺。雙方已經開不了槍了,只能用刺刀殺到最后,才能分開。據稱,這場肉搏戰(zhàn)為二戰(zhàn)時期亞洲戰(zhàn)場之僅有。
5月31日,在石牌大戰(zhàn)的最后時刻,空軍與地面部隊聯合作戰(zhàn),同日軍飛機展開激烈的空戰(zhàn),擊落敵機6架,大振我軍士氣。
被空軍擊落的一架敵機,掉在三官巖左面的一座山腰上,燃燒之后,當地老百姓跑去看稀奇,還把機頭當寶貝抬走,藏在一個地窖里。駐軍搜索隊趕到那里,向群眾解釋,說這個飛機是部隊的戰(zhàn)利品,要收回去,老百姓只好歡笑著把藏的機頭送到部隊去了。
石牌要塞的海軍官兵,不斷向長江江面布放漂流水雷,阻止日軍艦船溯江西上與陸軍協(xié)同。與此同時,駐防江北的官兵向日軍江北各個據點發(fā)起強大攻勢,使日軍不得不留足夠的軍力守衛(wèi),從而大大減輕了江南戰(zhàn)場的壓力,有力配合了石牌保衛(wèi)戰(zhàn)并取得勝利。
江北的民眾也自動組織起擔架隊、運輸隊支援中國軍隊作戰(zhàn),老百姓冒著槍林彈雨為作戰(zhàn)的部隊送水、送飯到山頭。一位名叫程開洪的農民,當時只有13歲,他提著15個紅苕和一點干糧,送上山頭,送到抗戰(zhàn)士兵手中。今年92歲的王家富,當年組織農民擔架隊,從戰(zhàn)場上抬回一個在江北被炸斷腿的連長,送到野戰(zhàn)醫(yī)院搶救成功。
日軍久攻石牌不下,損兵折將慘重,信心完全喪失。到了5月31日夜晚,戰(zhàn)場上的槍炮聲突然沉寂下來,進犯石牌的敵軍紛紛掉頭東逃。
此后,日軍再也未敢向石牌進犯一步。
(作者系宜昌市夷陵區(qū)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原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