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婧奇 圖/覃 奎 編輯/任 紅
天寧島東北處的神奇噴洞,海浪穿過礁石的孔洞向空中噴射成水柱,再呈密集珠簾狀撲向岸來,頗有不得親近之感。
語言無法做到描繪風景和感受的極致。
——每走一處,觀一方水土,便生出這樣的感覺。但我還是努力把觀察到的地域特色和風土人情敘述出來,因為景致就待在它自己的時空里等人去品,品過的人都說說自己的感受,才有望將那景致描繪完整。也算是一種貢獻吧。
從沒見過海的人與海的第一次相遇就安排在了浩瀚的太平洋上,是不是有點來得太猛烈?反正第一次看海就在太平洋的同行旅友有點飄飄然、暈乎乎的感覺。活了二十六七年,我看海也是這幾年的事。2012年的初秋,在廈門的鼓浪嶼看過太陽呈桔色小圓點從礁石后探出來,爬上有飛鳥掠過的晦明半空,而后傾瀉一片波浪翻滾的紅潤。2014年的初夏,在北海的銀灘踩著沙子細膩的溫熱,卻看天上大片的灰云集聚、壓低,伴隨海聲的低吼感受風雨欲來任意可折的肆意。每一次與海的相會都令人記憶深刻,最強烈,莫過于2013年11月在塞班島、天寧島的四天見聞,我也像旅友初次見海那般感受到了讓人深吸一口氣卻始終無法呼出的震撼。
這種體驗的獲得是在塞班島飛向天寧島的小飛機上。飛機升爬中,我坐在副駕駛位上,前方目及是壓低的云朵,因為天還未亮,顯得灰黑,仿佛會帶來一陣涼清的雷雨。右側目及是海天一線,此時海還不像海,天還不像天,它們還沒有貼上藍色、深邃或透亮的標簽,一切像是一幅水墨畫,黑白的幻化,用色并不深,調(diào)成了淡灰色,下方圖案是在微折的宣紙上直接潑墨,上方圖案是在幾白的紙上點團,層疊繁復,團簇的背后隱隱有茶色的光暈,越來越近,近到咫尺,就要撲到面前。
它就在一瞬間來到了面前。隨著機身的放平,光亮從云朵的背后跳了出來,一下子照亮了所有晦暗的風景。天空漸白,云朵將天的藍色暫時藏在懷里,看起來還是有些暗,停機坪邊是茂密的植被,邊緣是依舊看不清的海在沉睡。再一會兒,隨著飛機的前行和時間的前行,我看到了色彩豐富的海島顏色集合。天空開始從白染上了淡藍,云朵白嫩,植被是用色很重的深綠,它所包圍的地面是稍偏暗紅的黃土色,而這些顏色都縈繞著海的灰藍。
廣博的,盡頭處霧氣彌漫,色彩似乎還在延伸,延伸;蜿蜒的,海浪拍擊島的邊緣打起白色的浪花,呈一條白練,彎曲變幻;蘇醒了,水體涌動著,像紙的折痕但痕跡越來越多,深度越來越大;夢幻了,盯著那海的灰藍瞧,像看萬花筒樣,寶藍的綢緞,湖藍的羽扇,清湛的水晶,幽紫的眼眸,漸變著。
從觀看景色的變化起,呼吸似乎成了電腦的后臺程序,是否運行中也無甚關心,含在口中的感嘆直到飛機降落也沒有吐出,心中卻已是洶涌激蕩。
塞班島和天寧島都是西太平洋北馬里亞納群島的島嶼,其中塞班島是北馬里亞納群島自由聯(lián)邦(CNMI)的首府,是群島中面積最大的島。兩島之間隔海無路,所以從上海一飛到塞班科布勒國際機場,就要轉乘飛往天寧島的小飛機。
到達塞班島大概是凌晨三點半,手機已經(jīng)自覺補齊提前兩個小時的時差,顯示為當?shù)貢r間。一下飛機就在室內(nèi)辦理入境手續(xù),也不知外面天時如何,我暈乎乎地跟著人流挪動,都是同架旅行社包機的游客,掛著花花綠綠的胸章,按照指示排成蜿蜒的隊伍,很多人不知疲倦地討論旅游攻略中說到的景點和美食,大家也都在打量入境處官員詢問過關的表情。一切順利。只是在無聊中找無線網(wǎng),才驚覺到了陌生的地域,手機沒有開通國際漫游,也搜索不到免費網(wǎng)絡,不能及時給家人朋友報平安,仿佛只有站在說著母語的游客隊伍里才有安全感。
光亮從云朵后躍出,但天的藍色暫時還未蘇醒,停機坪邊茂密的植被黑黝黝的,邊緣是依舊看不清的海在沉睡。
騎著沙灘車穿越叢林,去向海邊。
轉乘飛往天寧島的小飛機,工作人員是當?shù)鼐用?,身著制服,體態(tài)豐腴,身體跟著播放的動感音樂扭動著,在重復的工作中尋找樂趣。行李牌是各色的硬紙片,上面的數(shù)字是飛機的牌號,還寫上了重量,因為一架飛機連帶駕駛員六個人還有行李不能超重,須得分配好。
我正好是一架飛機的第一人,后面的轉機游客還沒有到,我一個人在空曠的候機廳呆坐著,望著老舊的金屬門和斑駁的墻壁。工作人員示意我靜等,稍稍有些焦慮的我發(fā)現(xiàn)這個候機廳居然有無線網(wǎng),孤獨感頓消,報了平安,發(fā)了微博,在地點標記的那一刻,發(fā)現(xiàn)自己真真存在于西太平洋的懷抱中了。網(wǎng)絡讓親近的人疏離,卻讓孤身的人安寧,這其中滋味隨著身處之境不斷改變,帶來許多奇妙的體驗。
凌晨四點多,也就是當?shù)貢r間早上六點多,不知道是之前在室內(nèi)沒注意,還是一天的光亮突然來臨,我透過金屬門看到了天際纏繞著絳狀的白云,就像蓬松的藥棉可以輕松地撕扯開來,寬闊的停機坪還是一團黝黑,星星點點的指示燈和指示牌格外突兀,遠處似乎是茂密的植被,集中起來的蔥郁深不可讀,深到與天空在遠處交會,茶色的光亮從交會處逸出,亮得溫柔。輻射面在增長,先左右描亮蔥郁的邊緣,再向上攀沿與藍天交融,但距離耀目還遠。
待我搭乘塞班島到天寧島的小飛機,飛至高空,視線擴大到可以把天、海與小島收入眼底之時,獲得了一種澄明之感。那是一種周身的限制頓消,無人可以掌控的陌生的自由,即使機上還有他人,飛行旅程也有一定的危險性,但那一刻的清新自在和無憂無懼似乎達到了滿格,并且是一種眷戀但不貪戀的情緒,只求記住,不求永恒。
天寧島的形狀像一記閃電,如哈利·波特額頭的印記。大巴將掛著各色胸章的旅客統(tǒng)一從天寧機場接到皇朝酒店,一路上的景象展示著海島文化,是我從未接觸過的野性、自然和超脫框架。全島的主干道只有途經(jīng)機場和酒店的那一條道路,兩車道,路面灰黑,并不是特別平坦,區(qū)分車道的線也不明顯,沒有紅綠燈,其他交錯的小徑都是掩映在半高的茅草和樹枝間的土路,比單車道寬一點,錯車時車輛會壓上路邊的草地。立馬覺得自己之前還盤算買交通地圖、看有無公共交通工具什么的想法特別脫離實際。正因為不了解才會有這樣的笑話,我想好好看看什么才是太平洋海島文化。
在天寧島第一天的主題是:吃喝以及像一個觀光客那樣走馬觀花。兩個小時的時差并沒有造成什么不適,只是半夜坐飛機折騰的肚子空空。酒店提供了一日三頓自助餐,也因為天寧只有這一家酒店,所以吃飯還真得按著時間點來。自助餐的味道還不錯,多是海魚,牛肉,菇類,茄子和玉米等。最喜歡的是水果,有新鮮的菠蘿、黃桃等,都是心水之物。在酒店周圍亂看,酒店主樓依山,錯落層疊的綠迸發(fā)著旺盛的生機,高大的椰樹林下是游泳池以及供歇息的圓頂屋,走出酒店一段距離就是主干道,路邊有集中的不高的樹木和稀疏的平房,到晚間我才知道,再步行幾分鐘就是塔加海灘(Taga Beach)了。
查看北馬里亞納群島歷史,1521年被麥哲倫發(fā)現(xiàn),1565~1899年很長一段時間受西班牙統(tǒng)治,1899年西班牙將其賣給了德國,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由日本統(tǒng)治,1944年被美軍占領,成為重要的空軍基地,1947年聯(lián)合國將北馬里亞納群島交由美國托管,1986年美國宣布其獲得美國聯(lián)邦地位。這個群島,在數(shù)百年歷程里幾易其主,但始終是一片整體,也許因為深居大洋才得以免除分合的命運,也是因為依賴海洋,才在戰(zhàn)爭和和平年代都免不了海洋軍事的影子。
沿天寧島的主路從南向草叢蔓延的北部地帶(North Field)而去,一路有眾多的二戰(zhàn)遺跡,舊日軍通信局、舊日軍指揮中心、1945年飛向日本廣島和長崎的“小男孩”、“大胖子”原子彈發(fā)射基地,曾經(jīng)的戰(zhàn)時痕跡,如今也就空余大片地域、房屋空架子以及基坑和碑墓。陽光催人,藍天下的椰樹和鳳凰樹一高一矮,一瘦一敦,碧綠的生命對比蒼黃的過去,讓人很容易跳脫出來,無法沉浸在歷史的蒼茫里,畢竟盈滿雙目的是無法拒絕的美麗。
東北處是有名的神奇噴洞(Blow Hole),這里的海岸并不是平軟的沙灘,而是布滿孔洞的礁石,當海浪一波一波襲來,會穿過礁石向空中噴射成發(fā)出怒吼的水柱,再呈密集珠簾狀撲向岸來。遠觀如此架勢,頗有不得親近之感。下車后想到海邊近距離觀景,必須穿過一大片凹凸不平、布滿棱角的坡度礁石,礁石上長有高矮不一的雜草和綠植,這一塊略灰黃,那一簇綠盎盎,雜草間會探出幾片嫩綠的葉子,集中的生命,稀疏的生命,在大海一望無際的藍面前都生生折服。人亦如此。視野寬闊,與目平行越過整片礁石,就能感受海的湛藍,真的湛藍,深邃至眼眸,至心底,至記憶深處,希望被這強大、穩(wěn)定又包容的力量包裹。
穿過礁石走向這股力量。路不好走,穿著洞洞鞋的腳被礁石的棱角硌得不舒服,眼睛一邊貪戀美景,一邊得注意腳下防止摔傷,耳邊還響著導游的叮囑,不要走偏了,鐵絲網(wǎng)另一邊是二戰(zhàn)時期遺留的還沒排完的雷區(qū)。這是留存至今的戰(zhàn)爭的印跡,估計是島的面積夠用,旅游資源也足夠,就沒有全部排雷。這似乎并未對居民造成什么心理陰影,自如自在,游客們也不關心這些,大家只被真正的海吸引,無視鐵絲網(wǎng),徑直前去。
噴洞的奇特壯觀沒有令我快步而去的力量,可能是來玩之前攻略做多了,看過了很多圖片,毫不陌生。我是沖著西太平洋的海來的,不是緊倚大陸的近海,而是在大洋中間。早上搭乘小飛機過海,因為天剛蒙亮,一切才從沉睡中蘇醒,色彩都帶著慵懶的懈怠,映入眼簾的是淡雅。而現(xiàn)在,日上中天,由遠及近,黑藍的盡頭,碧藍的水體,天藍的近波,青透的浪花,白花花的浪尖,翻滾涌動到海岸沖射成水花,在陽光下變成閃爍的七彩,撲面而來的是濃烈。我更愛這種濃烈的觀感,毫不藏著掖著,傲立磊落。
東北是桀驁的巖石,西北則是柔美的沙灘。也正因海岸條件較好,這片丘魯海灘(Chulu Beach)曾是二戰(zhàn)時美軍奪取天寧島的登陸地,也稱登陸海灘(Landing Beach)。下車后要穿過一排稀疏的林子到海灘,看見十幾個美國大兵正游泳回來,導游說常有美軍在天寧島上進行軍事訓練,也有報道稱美國有意將地廣人稀、服務業(yè)完備的天寧島打造成綜合軍事基地,但島上居民還是比較樂意從事旅游業(yè)。前面提到的戰(zhàn)爭遺址,噴洞附近的雷區(qū),再加上這個戰(zhàn)時登陸點,天寧島真的是打上了戰(zhàn)爭的標簽。從現(xiàn)在隔三差五的美軍演練也能預測,這個戰(zhàn)爭的標簽不會因為旅游業(yè)的興旺和時間的淡忘而抹掉。
這就是天寧島的特色。標簽使它充滿故事。島嶼本就沒有什么人文底蘊,有點故事總是更令人玩味。至少看到島上旅游業(yè)紅火的態(tài)勢,也不用太困于當時戰(zhàn)爭的可怕?,F(xiàn)在當?shù)厝说淖栽诤陀慰偷男[正在不斷沖淡這種記憶。
親近海水,本不需要多少花哨的形式,手捧一抔星沙,開著沙灘車在叢林中奔跑,玩浮潛看水下色彩斑斕的魚,掛在拖傘上從天空俯視海的深邃,這些都是輔助,為了增強人與海的新鮮感。
丘魯海灘之所以讓很多人心心念念,并不因為它戰(zhàn)時登陸地的歷史,而是因為它特有的沙子。這里的沙子是長角的,棱角數(shù)目不一,有的五個,有的六個,因為太陽的照射看著白花花的。大家一去都在埋頭找傳說中的八角星沙,因為這種八角的比較難得,象征幸運和幸福。我走在人群的后面,享受透過樹林、越過白沙看海的感覺,只聽見導游在介紹完八角星沙后緊接著說,“但是大家也不用費勁去找了,哪有那么多八角的,找來找去浪費時間,看景最重要?!笨墒谴蠹姨ど仙碁┑牡谝患逻€是蹲下身子去翻找,不知是追求美好的愿望還是旅游宣傳的攻勢,已成為了人們的執(zhí)念。
在塔波喬山看塞班島的全貌,近處是綠色的蔥郁,遠處是藍綠色調(diào)不一的海,海上還有星星點點的船。沿海的白色建筑似乎很遠、很渺小,就像日常的生活被拋棄至很遠。
我在導游的袋子里抓了一把準備好的星沙包起來,算是完成了作為游客的“義務”。鏡頭里,天、海、沙分占上、中、下三部分,就像玩的拼圖游戲,最適宜組合在一起的部分就這么合在一起了,這就是最恰當?shù)氖虑椤?/p>
沙灘車、浮潛、拖傘、香蕉船固然都很有意思,但我最喜歡的還是在天寧島的那個自由活動的下午,五點鐘來到酒店附近的塔加海灘(Taga Beach),天光自然,斜斜傾瀉的陽光正靜悄悄地柔美著,踩上金黃色細軟的沙子,溫暖瞬間升至胸口,海水卷來在沙灘上繡上精致的泡泡白邊,就像一款盛大蛋糕的奶油卷邊。這是真好的黃昏,我玩水、踢沙、擺拍,陪伴落日一個逐漸睡去的傍晚。
天寧島的行程結束,又乘坐小飛機飛回了塞班島。環(huán)島路是雙車道,要上島的最高峰卻是在熱帶叢林中輾轉半天,每次都在我以為無路可走的時候,車子從某個毫不起眼的口子轉彎,又是一片天地。爬幾級臺階登上了所謂的“世界最高峰”塔波喬山(Tagpochau),其實它的高度只有海拔466米,不過因為參照著名的馬里亞納海溝其相對高度遠超珠穆朗瑪峰,所以有此噱頭。不過登高看遠確實是一種享受,背后是綠色蔥郁,遠處是無縫片藍,沿海的白色建筑似乎很遠、很渺小,就像日常的生活被拋棄至很遠。
塞班島的景點也多是二戰(zhàn)遺址,集中在北邊,譬如萬歲崖、自殺崖等,匆匆晃過,偶爾停下來方便拍照。好在一路得見塞班島的海水,真是一刻都不想離開。因為這里環(huán)境破壞小,海水都非常干凈,還因為海底的高度不一,加之島嶼周圍分布礁石,海水呈現(xiàn)的藍倒有多重姿色,最深處,像一團凝住的墨,涌動著像要噴出,卻只是搖晃著仍收在一處。鳥島沒有看到鳥,藍洞非專業(yè)潛水人士不能去,這半天看看海岸線,下午半天在軍艦島玩香蕉船和拖傘,晚上去購物,也算充實。
得說說這里的酒店。別被廣告上說的什么三星四星五星酒店忽悠,其實一個海島,所謂三星就是國內(nèi)的招待所條件,優(yōu)點是大廳可以蹭免費網(wǎng)絡,離購物的地方近。我舍近求遠住在北邊的馬里亞納度假村(Mariana Resort & Spa),雖然路程遠、價格貴,但舒適度確實好太多。酒店連著一片私人海灘,步行到海邊只要五分鐘,房間是獨棟別墅設計,酒店內(nèi)有教堂、觀景植物等,自助早餐也很不錯。可惜沒有好好享受這里的特色Spa,因為作為一個行色匆匆的游客實在沒空,第一天忙著轉悠,第二天自駕環(huán)島,可惜啦。
西南部海灘路上的卡梅爾山天主教大教堂。正門頂上有耶穌像,門前石砌的五層高臺上有一座圣母懷抱圣嬰耶穌的雕像,被庭院中的植被花卉簇擁。
教堂內(nèi)部非常深,縱向兩排柱子支撐,一排排黃色長椅供人祈禱和休憩。即使不是信徒,也能通過欣賞柱子四面、墻面、窗戶上的精美壁畫和裝飾,漫步于條椅之間,翻閱彌撒曲目,來感知此刻的寧靜。
在塞班的自由一天,選擇睡個懶覺,再自駕環(huán)游。國內(nèi)的駕照可以在當?shù)刂苯邮褂?,出示護照和駕駛證租好車,約好租車時限,買好保險就可以開車上路,非常方便。前兩天就在默默觀察海島的路況和標識性建筑,做好司機的功課。塞班島車少、人少,路口都沒有國內(nèi)所謂的高清探頭,有紅綠燈的地方按燈的指示行駛,無燈的交叉路口輪流通過,全天候禁止使用遠光燈和隨意按喇叭。人有個毛病,于習慣處,再復雜的環(huán)境都能應付,于陌生處,再舒適的環(huán)境都需要適應的過程。從租車處試開回酒店,路上都沒別的車,一馬平川,卻開得謹慎;在這里,路遇行人過馬路需停車禮讓,我是當行人時別人車停了我也不敢立即走,當司機時腳總是踩不死剎車,有慢速驅趕行人的嫌疑;高速公路上總是擔心超速,一晃眼,好多輛都大大方方超車而去——它們肯定是游客開的!
和同行旅友一起約了環(huán)島觀光。先去了美國紀念公園(American Memorial Park),這是美國政府為了紀念二戰(zhàn)時期在塞班戰(zhàn)役中捐軀的數(shù)千名士兵而修建的紀念公園。這里的景點都沒有醒目的指示牌,有時得自己尋尋覓覓,才發(fā)現(xiàn)這是什么地方。車開進大門,感覺就是到了一個空曠的壩子,灰白斑駁的水泥地,能夠遙想中國街舞大媽在其上隨著音樂搖擺,中景是一大片修剪整齊的草坪,與路的交界處盡是鳳凰樹,遠處看得到幾根旗桿和飛舞的國旗。這是塞班島最大的一個公園,和其他街邊建筑與海邊景點的隨意喧嘩不同,這里多了一份寧靜和肅穆。人口本來就少,除了游客應該也鮮有來此處活動的居民,再加上公園占地面積龐大,一個人站著,半天都不會有人打擾,似乎都能聽見太陽灼烈的低吼,周身都嘶嘶冒著熱氣。紀念館內(nèi)有講述戰(zhàn)爭的記錄片,時間不長,可以一邊靜靜觀看,一邊回想看過的島上的歷史遺跡,能否把今日的模樣刻進昨日里,來替換掉一些傷痛和血淚?這么多年,海岸線總是沒有改變,它可以吞掉了一切,又復生出一切。
開車到一處植被集中的地方,門不大,也沒什么標識牌。沿著砌好的小路走,兩邊是不知名的熱帶植物,下深綠、上嫩黃,葉片重累,綴以白片紅蕊的小花,稱得上鮮艷。公園深處有石臺和雕塑,看介紹才知這里是砂糖王公園(Sugar King Park),人像便是砂糖王松江春次。砂糖王公園是在當年的砂糖廠的遺跡上建立的,日本占領塞班時種植了許多甘蔗,以此發(fā)展日本的砂糖業(yè),松江春次算是大資本家,以此紀念。當然這不是吸引人的地方,公園里保留有一個當時從塞班各地運輸甘蔗的火車頭,小小的,大紅和黑色組合,油漆像是新上的,亮油油的,鐵皮卻厚薄不一,有的地方破洞了,有的地方吊著幾片鐵銹,倒挺有藝術范兒,搬去北京798或南京1865擺著應該也順眼。
西南部海灘路上的卡梅爾山天主教大教堂(Mount Carmel Cathedral)和其他建筑比起來耀眼多了,純白樓身,正面看起來并不寬闊,形似衣架,側面看去仿佛樓身有個長長的拖尾,是一排扁長的白色一層高的樓。正門頂上有耶穌像,門前石砌的五層高臺上有一座圣母懷抱圣嬰耶穌的雕像,被庭院中的植被花卉簇擁。正門為三個并排的深紅拱門,常閉不對外開放,游人得從側門進入教堂內(nèi)部。正門前的草坪上豎有兩塊石板,上書十誡。據(jù)說大教堂始建于西班牙統(tǒng)治時期,現(xiàn)在能見的是二戰(zhàn)結束后重建的,是經(jīng)過梵蒂岡教皇認可的天主教教堂。教堂內(nèi)部非常深,縱向兩排柱子支撐,一排排黃色長椅供人祈禱和休憩。教堂廳外是灼熱的空氣和明亮的光圈,熱烈的,包裹著島嶼的氣息;廳內(nèi)卻是清爽的,敞闊而幽靜,彌漫著安定的空氣。這是信仰的關懷和力量,即使不是信徒,也能通過欣賞柱子四面、墻面、窗戶上的精美壁畫和裝飾,漫步于條椅之間,翻閱彌撒曲目,來感知此刻的寧靜。
從教堂出來沿西海岸線向南駛去,主干道左邊是草地和不高的鳳凰樹,其后是獨棟的坡頂小樓,道路右邊有沿街的棕櫚和薄薄的黃沙土,樹與樹中間如果沒有建筑遮擋看得到海的碧藍。隨意兜風,看到藍色便在路邊停車,走向得見的美麗。停車兩三處,有的可能是某個酒店毗鄰的海灘,有的是海邊碼頭,綠色的葉子,褐色的樹干,白色的沙灘,透碧的海水,在每一處拍照,其實也分不太清楚是哪里,只知道迎著陽光看波光粼粼,看透著層次的藍繞過白云滲入水中。
環(huán)島高速開半圈,雙車道也不擁堵,偶爾半天還看不著一輛車,刷黑的道路被棕櫚等各種深綠與黃綠交替的植物夾著,上坡下坡,只能看見天空和路,單純地不需要擔心會不會錯過目的地。
沒有目的地。只看你愿不愿意隨便走走看看。
這便是塞班島最大的好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