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穎
“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薄霸诰К摰臏I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
朱自清的《背影》寫盡了濃濃的父愛,他最不能忘記的是父親的背影。而我最不能忘記的卻是姑姑每次接送我的背影。
記得上初中時,每當(dāng)學(xué)校星期、放假,同學(xué)們最開心的時候,卻是我最傷心惆悵的時候,因為母親的離世,我早已是無“家”可歸,常常徘徊在校外的十字路口,不知該何去何從。有一次,我坐在學(xué)校路口正黯然神傷時,“韻兒、韻兒……”一陣熟悉的呼聲傳來,一回頭,是姑姑,她騎著電動車已風(fēng)塵仆仆地奔到我身邊?!白?,回家去?!惫霉冒盐逸d到家中,然后告訴我,“以后,這就是你的家,周末就回家來?!迸まD(zhuǎn)頭,我早已是淚眼婆娑。
此后的日子里,周一到周五,我住校,每逢周末或放假,姑姑都要騎著電動車親自來把我接回家,給我洗衣、做飯,再給我提前準(zhǔn)備好下一周的生活用品和零花錢,再把我送回學(xué)校。
就這樣,寒來暑往,風(fēng)雨無阻,我讀完了初中和高中,即將面臨高考,可高考前夕,由于壓力過大,我的成績出現(xiàn)了下滑,姑姑知道后心急如焚。學(xué)校召開家長會,姑父工作在外,家里忙得脫不開身,她干脆騎著電動車帶著表弟、表妹和爺爺(姑姑的公公)一起來參加家長會,爺爺在外面看著弟弟妹妹,她自己進去開會。家長會結(jié)束后,天已經(jīng)黑了,表弟和表妹都已經(jīng)在車里睡著了,姑姑趕緊帶他們回去。想著一度曾想要放棄,我一陣陣自責(zé),覺得愧對姑姑,我想告訴她,我一定會振作,可追至學(xué)校門外,姑姑的背影已消失在暮色中……
家長會后,姑姑特意為我買來錄音機讓我練習(xí)英語聽力,原來家長會上她去向各科老師打聽我的學(xué)習(xí),就是為了了解我成績下滑的原因。終于走過了高考,終于沒有辜負姑姑,終于上了大學(xué)。
參加工作之后,每次回去,姑姑還是堅持接送我。我其實可以坐公交或者打車的,也實在不忍心姑姑再那么辛苦地奔波,尤其天氣不好的日子,我擔(dān)心她會淋著雨,或吃了冷風(fēng),對身體不好,可姑姑還是堅持到車站接送我。她說浪費那錢干嘛,這樣既可以鍛煉身體,我們姑侄也可以多說會兒話。
去年7月,我隨單位回家鄉(xiāng)采風(fēng),趁同事去登山的間隙,我回家看姑姑。臨走,姑姑趕去集市上買了一大袋新鮮的桃子,我說,怎么那么多啊,我也吃不了啊。姑姑笑笑說,這是買給你同事的,人家好不容易來咱家鄉(xiāng)采風(fēng),你總要給他們帶些東西嘛,好盡些地主之誼。我心里很是欣喜意外,心想姑姑可真是想得周到。姑姑把桃子散在盆子里,一個一個洗凈,然后晾干,再用袋子裝好。要走了,下午三點的太陽依舊毒辣,我堅持打車走,姑姑依舊堅持送我,拗不過她,我只好答應(yīng)。一路上,我打著太陽傘、戴著太陽鏡,還是汗流不止,而姑姑的衣背早已濕透。趕到同事們?nèi)胱〉馁e館,他們剛登山下來,正是唇干舌燥,看到我?guī)硭蠹蚁渤鐾?,我趕緊把水果散發(fā)給大家,同事們說這可真是及時雨啊,看著同事們吃著水果,我也甜到心里。而待我回頭找姑姑時,她的背影已消失在炎炎烈日下……
今年春節(jié)后的一場大雪堵住了多少游子的返程路,眼看就要到上班的日子了,可雪越下越大,所有的車都停發(fā)了。那天姑姑帶我和表妹去教堂參加聚會。想著第二天就要上班了,我有些心不在焉,姑姑看出了我的心事,便打電話到車站詢問是否發(fā)車,得知有臨時加車的消息,姑姑便打算送我走??赏厣献阕銕桌迕缀竦难?,我便又猶豫了,雪大路滑,又危險,我實在不忍心姑姑再送我,便說我請一天假吧,明天再走。姑姑說,還是走吧,別耽誤工作,便去車庫里取車。風(fēng)雪中,姑姑騎著車,載著腦癱的表妹和我,先是趕往家中,幫我收拾行李,再把我送往車站。由于臨時加的只有兩趟車,車少人多,等了半天我總算買到了最后一張票。待我坐上車,姑姑才放心,她抱起又高又重的表妹說要回去了,囑我路上小心,到了給她打電話,看她抱表妹已是很吃力的樣子,我的心里涌起絲絲酸痛和不舍,不禁淚眼模糊。車啟動了,我從車窗里找尋姑姑,姑姑的背影已消失在風(fēng)雪中……
我之所以長大成人,是姑姑養(yǎng)育的;我之所以能成為一個善良正直上進的人,是姑姑教導(dǎo)的;歷經(jīng)人生磨難而始終不曾沉淪,是姑姑感化的;一路荊棘,一路泥濘,是姑姑的愛,讓我溫暖前行。
想起姑姑,我便想起姑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