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倚風
? ? ? ? ? ? ?安然的疑惑
?郭玲打來電話的時候,楊安然正在為她們下午的聚會作準備。
?她們倆,再加上王希和趙小珊,是大學時的同學加室友,畢業(yè)后又一起來到上海打拼,在這最近的五六年中,她們聚在一起的時間比跟家里人還要多。
?剛來上海找工作時,由于手頭拮據(jù),她們甚至還一起擠在一套不到40平方米的小居室里過了很長時間,直到各自的工作都穩(wěn)定了下來,才分別搬到了離工作地點近的地方。即使如此,她們還是約定,每個周日的下午是雷打不動的閨密聊天時間,由她們四人輪流做東,在家里招待其他人。
?今天是一個晴朗的周日,秋天的陽光慵懶地灑下來,已沒有了夏天時的狂躁,天空現(xiàn)出了久違的蔚藍清澈,習習涼風帶來小區(qū)里月桂的清香,真是一個朋友聚會的好日子,而楊安然就是這次的東道主。
? 郭玲在電話里笑著問:“怎樣?準備拿什么好東西來伺候我們這幫饞蟲?”
?“你果然是個吃貨。不過我要先向你保密,總之下午包你滿意就是?!逼鋵崡畎踩徽诒P算要不要弄點什么怪味食品來捉弄她們一下,她性格活潑,總喜歡對身邊的人搞點小小的惡作劇來調(diào)節(jié)氣氛。
?郭玲沒有追問下去,隨便又跟她閑扯了一番,準備掛電話的時候忽然又問:“對了,前天下午在正大廣場陪你逛街的男人是誰?新男朋友?”
?楊安然一怔,她前天下午去過正大廣場不錯,但卻是獨自一人,哪里來的男朋友?
?郭玲卻不信:“別隱瞞了。那個男人二十五、六歲,頭發(fā)天然卷,長得很不錯,有點像張國榮。什么時候認識了這么好的男朋友,也不帶出來讓我們見見?”
?楊安然百口莫辯。放下電話,她想起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誤會。在此之前,王希和趙小珊也都曾提起過,某時某地,曾見到她與某男在一起。她們所說的那些時間,自己確實在那些地方不錯,甚至連自己的穿著打扮她們都描述得分毫不差,唯有那個男人,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一個人看錯也就罷了,三個人全都看錯?她不禁有些疑惑。
? ? ? ? ? ? 詭異的聚會
?把郭玲、王希和趙小珊全安頓在客廳坐下,楊安然在廚房忙亂了好一陣,才端著準備好的茶點水果出來,卻發(fā)現(xiàn)她們?nèi)齻€都在朝自己的臥室探頭探腦,相互交頭接耳,吃吃而笑。
?楊安然疑惑地回頭向自己臥室望去,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異樣。再追問她們時,她們卻笑而不語,或者干脆岔開了話題。
?這種詭異的氣氛一直延續(xù)到聚會結束。
?最后送她們出門時,在門口換好鞋的趙小珊才轉(zhuǎn)身向楊安然曖昧地一笑:“你究竟要瞞我們到什么時候?”
?什么意思?楊安然想追問,但趙小珊已咯咯笑著下了樓,她只能用疑惑的目光望向了郭玲和王希。
?她們倆也笑得花枝亂顫,表情曖昧。郭玲一邊笑,一邊在她耳邊輕聲說:“別裝了。剛才你在廚房的時候,我們親眼看見那男人溜進你的臥室,然后就一直躲在那里。打擾了你們的甜蜜約會,真是抱歉。”
?楊安然終于反應過來,她大驚失色地沖回臥室四處搜尋,連床下也不放過,卻根本沒有見到任何男人的影蹤。
?臉色鐵青地回過頭,楊安然發(fā)現(xiàn)郭玲和王希正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她,就連已經(jīng)下樓的趙小珊也轉(zhuǎn)了回來,看她們的眼神,一定覺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十分不妥。楊安然顫抖著開口:“我沒有男朋友,這房子里也根本沒有什么男人。你們都看錯了,是不是?”
?一陣漫長的死寂。
?然后郭玲、王希和趙小珊互相看了看,都擠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那、那應該是我們看錯了,不好意思啦……”
?王希剛支支吾吾地說了兩句,郭玲就拉了拉她的衣服,三個人匆忙地告辭并離開了現(xiàn)場。
?房間里恢復了原先的寂靜。以前這寂靜讓楊安然覺得放松、舒適,現(xiàn)在卻似乎有股涼氣自后背滲入身體,她急忙沖到了陽臺上,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之下。
?沒理由。沒理由她們?nèi)齻€都同時看錯,難道真的有個男人一直在自己的身邊?
?楊安然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 ? ? ? ? ?被傷害過的心
?還沒有走出楊安然家的小區(qū),郭玲就已經(jīng)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剛才的樣子真的很好笑,是不是?”
?被她這么一引,王希和趙小珊也都繃不住了,三個女孩就站在大街上笑成了一團,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后的惡作劇,主謀就是郭玲。她們的計劃開始于一個月前,為了達到逼真的效果,她們在一起勾勒出了那個假想中男人的所有細節(jié):他的身高、體重、外貌特征,習慣性動作,喜歡在什么樣的店里打發(fā)時間,愛在什么地方約會……
?然后三個人都背得滾瓜爛熟,無論她們中的哪一個偶然看見楊安然在某處單獨出現(xiàn),就會裝著無意地打電話給她,點出那個男人的存在。
?她們的目的就是嚇唬她,而根據(jù)剛才的情形來看,效果很不錯。
?笑過之后,王希忽然開口:“她好像被嚇得不輕,我們是不是應該告訴她實情?”
?趙小珊沉默了,她的目光投向郭玲。
?斂去面上的笑容,郭玲分別向王希和趙小珊瞥了一眼:“這么快?你們都玩夠了嗎?”見兩人仍然沉默不語,她再次開口,“別忘了,大二時就是因為她的惡作劇,才害得你跟初戀男友分手?!?/p>
?王希的目光閃動了一下。自那以后,她再沒遇到過比他更適合自己的人。
?“還有你,”郭玲看著趙小珊,“如果不是她藏起了你的文具包,你會因為找不到準考證而考研失敗嗎?”
?趙小珊的表情也陰沉下來,那是一場她不愿再回想起的噩夢。
?在她們這個四人的小團體中,楊安然從來就不是最討人喜愛的那個。她戲弄她們,嘲笑她們,用各種不知真假的言語行動耍得她們團團轉(zhuǎn),事后又用最天真無辜的姿態(tài)期待得到她們的會心一笑。
?孰不知,每一次惡作劇的背后,都隱藏著一顆被傷害了的心。
?片刻的沉默之后,趙小珊昂起頭來:“暫時就不告訴她了吧?!?/p>
?王希和郭玲都點了點頭。
?游戲還將繼續(xù)下去,她們要一次次地提醒楊安然那個男人的存在。如有必要,她們甚至可以催眠自己,好讓那個虛構的男人變得無比真實,讓楊安然不得不信。
? ? ? ?害人者,終害己
?楊安然開始疑神疑鬼。
?半夜里她會猛地驚醒,然后打開所有的燈瘋狂地搜索一番,直到確定連一只蟑螂也沒有才肯繼續(xù)入睡。走在路上,她會借助所有鏡子或類似鏡子的物體,偷偷觀察鏡中的自己,以確定身畔并沒有其他人。
?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有一天她經(jīng)過商場櫥窗,又條件反射式地向它望過去,忽然看見玻璃上映出的自己身旁,有個男人正微笑地看著她。二十五、六歲,頭發(fā)天然卷,有點像張國榮。跟女友們所說的一模一樣。
?她似乎聽見自己腦中的某個地方在歇斯底里地尖叫不已,隨即便是一片空白。
?……
?郭玲、王希和趙小珊緩緩走在精神病院的走廊上。得知楊安然被送到這里的消息時,她們都有幾分愕然,然而不知為何,卻又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相比較王希和趙小珊的驚惶,郭玲則鎮(zhèn)定得多。她曾看過一些心理學的書籍,知道一個人若是接受了太多相同的暗示,就有可能信以為真,但是沒有想到楊安然接受暗示的速度這么快。
?從門上的小窗望進去,身穿病服的楊安然就像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似的,對著空氣時而微笑,時而低語。
?郭玲凝視著她,這樣子的她或許再也無法知道她曾經(jīng)做錯些什么。她曾給王希、趙小珊和自己所造成的那些傷害卻還是會留在她們的心里。就像郭玲,她仍清楚地記得曾有個害羞的男孩鼓起勇氣打電話到她家約她,接電話的是楊安然,她自作主張要那個男孩在十分鐘之內(nèi)出現(xiàn)在她家樓下。男孩盡力趕來了,卻在離她家只有兩個路口的地方倒在了血泊中。最可笑的是,當時正巧從那里經(jīng)過的郭玲,甚至都不知道這場車禍竟同自己有關。
?那個男孩子,死的時候只有二十五歲,天然卷的頭發(fā),笑起來像極了張國榮,輕易就俘獲了郭玲的心。然而他們之間,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束。
?向醫(yī)院門口走的時候,郭玲一直想著自己愛過的那個男孩。
?“麻煩讓讓?!焙鋈挥幸粋€男人跟她們擦肩而過,郭玲驚訝地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像輕煙般飄入楊安然的房中,她飛快地追上前去,聽見房里的楊安然充滿喜悅地開口:“你終于回來了。”
?郭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任身后的王希和趙小珊拼命要拉她離開,她卻只是瞪著楊安然身邊的那男人不放。他早已死了,如今只是活在她們?yōu)闂畎踩凰幵斐龅幕孟笾?,現(xiàn)在怎會真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
?瘋的人究竟是楊安然,還是她自己?
?忽然之間,郭玲心中已混沌難分……
責編/畢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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