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小空

一

梁美拎著不銹鋼飯盒直奔悅來飯店收銀臺。

“兩份臘腸煲仔飯，打包帶走，”梁美邊說邊翻出手機短信讓收銀員看，“網(wǎng)上團購的，喏，這是訂單號?！?/p>

付過錢，梁美坐在大堂等待，暗自慶幸在網(wǎng)上參加了這家店的團購，像今天買的煲仔飯，兩份就省了30元呢。

“小美！”梁美耳邊忽然響起老公孟暢的聲音。

她抬頭一看，可不正是孟暢！只見他臉色緋紅，一身酒氣，左手拿著錢包，右手捏著鈔票，正要往收銀臺走去?？此@副模樣，梁美沒好氣地說：“你怎么又在飯店大吃大喝？也不打個電話，我正買飯呢，一點半我有個緊急會議，來不及做飯了?！?/p>

孟暢嘿嘿一笑，悄聲說：“剛給你打電話，你手機關(guān)機。同事大老李今天從摩洛哥出差回來，大伙給他接接風(fēng)?！?/p>

梁美白了孟暢一眼，撇撇嘴說：“那干嘛你付賬啊？就數(shù)你有錢？孟暢啊孟暢，你真當你是孟嘗君吶，家財萬貫，揮金如土，你看看我，買個煲仔飯還省……”

“好啦，小美，你自己回家吃飯吧，我先過去了?！辈坏攘好腊言捳f完，孟暢一溜煙地跑了。

梁美拎著飯盒往家走，心里直抱怨。她和孟暢每月收入也不算低，可過日子不都講究個精打細算嗎？何況兩人每月還要還房貸。孟暢為人豪放，重義氣，講感情，應(yīng)酬多。她平日省個棗，孟暢就能扔出個瓜，為這事兩人沒少拌嘴，可是她家這個“孟嘗君”就是改不了大手大腳的毛病。

晚上，梁美又開始記賬。她有個習(xí)慣，每天支出都要詳細記下來，閑的時候，再拿出賬本看看，哪一項算“跑冒滴漏”，以后好盡量避免。記完賬，梁美又在記賬本后面寫下支出計劃——她想趁油菜花開的季節(jié)，和孟暢去花田拍套寫真。在計劃的旁邊，她又特意加上一句，近期密切關(guān)注影樓的優(yōu)惠活動。

合上賬本，梁美又想起孟暢在飯店宴請的事。她想，等他回來要好好跟他談?wù)?，看來提高他的?jié)儉意識已刻不容緩。

二

孟暢回來的時候，梁美正在清洗從單位帶回來的一次性飯盒，打算洗干凈了用來種花。

孟暢啞然失笑：“我說老婆，你也太摳了吧，買幾個漂亮的花盆能破費幾何？”

“別笑我摳，這是酷！懂嗎？這是一種積極健康，簡約質(zhì)樸的生活方式?！绷好篱_始上課。

“哈，原來是酷摳女。”

“哼，那也強過你這個孟嘗君！”

梁美話轉(zhuǎn)正題：“白天請客花了多少錢？”

孟暢怕她心疼，遮遮掩掩不肯說，梁美哪里肯依。孟暢說：“老婆，我知道你是為了家，可這也是朋友間的正常交往啊?！?/p>

梁美說：“咱這小家哪兒能禁得起你這么撲騰，你聽我給你講……”

接下來，梁美的家庭經(jīng)濟課講了一個多小時。

也許上課起了效果，一連幾天，孟暢都沒有出外應(yīng)酬。尤其是最近幾天，孟暢下了班就鉆進廚房做飯，看見梁美回來，又是端茶，又是遞水果，讓梁美感到他進步得也太過神速。

“孟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這是五好男人的正常表現(xiàn)嘛?！泵蠒碀饷枷碌囊浑p大眼全是溫柔的笑意。

吃完飯，兩人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聊天。梁美說：“咱每月除了房貸和開支，還能剩下兩千多塊，眼下咱又存四萬多了。到年底，咱去銀行申請，提前還一部分?！?/p>

孟暢“唔唔”地應(yīng)著。

梁美的小得意還在繼續(xù)：“要不是我節(jié)儉有方，哪能攢下這么多！”

孟暢沒搭話，眼睛盯著電視，神情若有所思。

梁美覺著孟暢的表現(xiàn)有些不對勁，可哪里不對呢？她又說不出來。

三

這天，梁美拿存折去銀行查賬。

一打開存折，她整個人都驚呆了！只見存折余額只剩幾百塊錢，整整少了四萬！看取錢日期是最近的事，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孟暢所為。

心里的怒火像火山一樣爆發(fā)了！

孟暢正在電腦前優(yōu)哉游哉地玩游戲，她上前一步關(guān)了電腦，把存折按在桌上，氣憤地問：“這錢哪去了？！”

孟暢剛才還輕松自在的臉，此時有些愣神，知道再也瞞不住，連忙陪笑說：“老婆，我同學(xué)齊原上周出了車禍，肇事者逃逸。他爸上月才做過手術(shù)，家里沒有積蓄，急等錢救命，我就先借給他……”

“夠了！孟暢，你一天到晚在外邊窮大方，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你借了這么大一筆錢，對我瞞得緊緊的，如果不是我發(fā)現(xiàn)，你到底想瞞多久？你眼里還有沒有我！”孟暢的解釋無疑火上澆油，更加激怒了梁美。

“這不是救人要緊嘛，再說人家有醫(yī)保，報銷了就還咱?！?/p>

“你說得輕松，攢這些錢容易嗎？你一揮手全借出去，連一個商量都沒有。怪不得你前幾天表現(xiàn)得那么好，原來是另有目的！”梁美氣得咬牙切齒，一腳踢開身邊的花籃。

“你有完沒完？怎么像個潑婦！”孟暢也急了。

“我受不了你，離婚！”梁美抓起靠枕向孟暢扔去。

“好！你寫協(xié)議！”孟暢摔門離去。

梁美痛哭，晚上氣得睡不著，半夜爬起來寫離婚協(xié)議，邊寫邊哭。寫好協(xié)議，天快亮了，勉強睡了一會兒，早上頭疼得厲害，還有些發(fā)燒，只好向單位請了一天假。

胡亂吃了些感冒藥，到下午燒還沒有退去，量量體溫，已快燒到40度。人一有病就脆弱，再想想孟暢的所作所為，梁美更加傷心，又哭哭啼啼一回，這才掙扎著去醫(yī)院看病。

看過病，輸過液，梁美從醫(yī)院出來。剛走到醫(yī)院門口，迎面過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那女人看見她，親熱地打招呼：“你是美美吧？我是孟暢同學(xué)齊原的大姐。這次齊原住院多虧了你們家孟暢幫忙，我們?nèi)叶几屑げ槐M吶。”

“齊原現(xiàn)在怎樣？”梁美問。

“從重癥監(jiān)護室出來了，醫(y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以后就是慢慢恢復(fù)了。美美，你們剛買了房，生活也不寬裕，這次幫了我們大忙真是太感謝了！醫(yī)療費報銷后我們馬上還?！?/p>

梁美說：“不急，照顧好齊原要緊。”

梁美說這話是真誠的，并不是客套，和生命比起來，錢只是身外之物。不過，這并不表示她原諒了孟暢，結(jié)婚幾年，孟暢活脫一個孟嘗君在世，往來應(yīng)酬，花錢如流水，不懂得為家操心。尤其是這次，借錢瞞著她，還說話傷她，她不能原諒！

四

晚上孟暢回來了，梁美沒有理他，徑直到臥室休息。睡到半夜，看見書房還透著燈光，隔著門縫望過去，孟暢在看什么東西，梁美想，他準是在研究離婚協(xié)議。想到離婚，梁美心里難受極了。

周四是民政局辦理離婚的日子。吃過早飯，兩人像演啞劇似的，極有默契地出門，孟暢開車，梁美坐后邊。汽車駛出了小區(qū)。

看著孟暢高大沉默的背影，梁美心里又氣又恨，心一橫，一咬牙，把心里的不舍和后悔硬吞到肚子里。

一路上胡思亂想，等她再看向窗外，發(fā)覺車開到了郊外。

“你這是去哪里？”梁美生氣地問。

孟暢把車停下來，回頭看向梁美，硬撐著的表情此時再也繃不住，眼角眉梢全是促狹的笑意：“你看前面是什么，這不是你一直想來的地方嗎？”

前方是一大片金燦燦的油菜花田，金黃的油菜花隨風(fēng)搖曳，香氣蕩漾。梁美心里哀嘆一聲，這曾是她想和孟暢來拍寫真的地方。可就為省幾百塊錢，她從去年等到今年，可是今年就算花開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他們馬上就要分手了。

孟暢把一個牛皮紙信封交到梁美手里。梁美疑惑地看看他，打開看，只見是一張紅色的影樓收費單據(jù)。孟暢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老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我知道你一直想拍，今天我們來先選選外景?！?/p>

事情變化得太突然，梁美的眼淚撲嗒嗒地落下來。

“我看了你的記賬本，里面記得密密麻麻，全是你為這個家付出的心血。我看著很心酸，我向你道歉，不該不跟你商量，更不該說話傷你，我以后向你學(xué)習(xí)，讓咱們家成為酷摳之家，好不好？”孟暢邊說邊拭去了梁美臉上的淚水。

梁美說：“哪用你去摳門！你改改大手大腳的毛病就行，還有遇事不要瞞我?！?/p>

孟暢說：“好，我一定做到，那你以后也不準說離婚……”

“我早后悔了?！绷好琅つ笾f。

矛盾化解，心里的天空又是一片幸福的蔚藍。

兩人下了車，牽手走向油菜花海，走向那濃得化不開的甜蜜的花香深處。

責(zé)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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